張清皎清楚地意識到, 她正在夢中。

是的, 她在夢中, 身體彷彿輕盈得不可思議,徐徐地飛上了天空。夜空浩瀚無垠,繁星璀璨,銀河如同光帶般流淌過去。而她就這樣向著銀河飛去, 離那片光華流轉的星辰之河越來越近,直到飛入了銀河之中。

理性告訴她, 銀河其實是由無數顆恆星組成的偌大星系, 許多恆星都比太陽更為巨大, 且它的形狀並非是一條光帶;可夢裡的她卻光著腳踩在閃閃發亮的銀河水裡, 掬起了一捧水, 看它們從指縫中落下去,耀眼而又動人。

這時候,從銀河上遠遠地飄來一團光芒, 彷彿是有生命一般,俏皮地在河水上蹦蹦跳跳、躥來躥去,極為有活力。剛開始時,她覺得或許它是一隻螢火蟲,生活在銀河上的螢火蟲。可是,隨著它越來越靠近, 這只過分活躍的螢火蟲的體型變得越來越龐大了,散發著熊熊的熱力。

就在她怔然之間,它已經變成了無比巨大的光團, 宛如一顆小恆星般雄壯,轟隆隆地順著銀河碾壓過來。張清皎連忙退後幾步給它讓道,卻不料,它竟然在經過她身邊時緩緩地停了下來,渾身的光芒猛地怒放開來,彷彿無比喜悅似的。

若是這團光確實有生命,張清皎甚至覺得,它似乎正在轉身低頭端詳著她。一人一光團就這樣定定地對視片刻,光團忽然扭了扭,身形越來越小,最終凝縮成一隻光球,朝著她撲了過來,投入了她懷中。

張清皎本能地伸手想將它抱住,可光團卻是無形的,穿過她的雙臂,融進了她的腹中。銀河水輕輕盪漾著,無數小小的星辰都升了起來,圍繞在她身邊。她伸手托起一片星辰,細細看去,便發現它們並非毫無規律,而是皆在循著自己的規律轉動著。看著看著,她有些著迷,甚至覺得或許真正的星辰便是如此轉動的。

而後,她只覺得身體有些發沉,往底下墜去。低頭一瞧,底下並非是坤寧宮,亦非京城,而是那顆她再熟悉不過的蔚藍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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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娘娘醒了?”

張清皎眨了眨眼,望向守在床帳外的雲安,手輕輕地覆在自己的腹部。夢中的一切依然如此清晰,就像是方才真正發生過似的。她甚至記得每一個微小的細節,譬如光團蹦蹦跳跳順著銀河水而來的場景,譬如它的身形越縮越小朝她撲過來的模樣,譬如最後身在太空之中俯視那顆蔚藍星球的震撼。

難不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臘月初她與朱祐樘一同觀星,正好瞧見了星變,所以她一直惦記著星辰之事,才做了這個夢?可是,隱約之間,她卻覺得這個夢與往常的夢並不相同,幾乎是真實的。

想到此,她忽然感覺到自己腹部內似有暖意,禁不住低頭瞧了一眼。不過,她的目光落下後,這無緣無故出現的暖意又毫無徵兆地消失了,彷彿僅僅只是她的錯覺一般。可是,暖意的感受很是真實,應該不僅僅是她的錯覺罷?

她微微擰緊眉,若有所思地端詳著平坦的腹部,彷彿聯想到了什麼——主持大師說什麼來著?正月雲龍升騰,感而有應……雖然眼下並非雲龍升騰,而是感應到了星辰,但雲龍或許並非實指,“感而有應”才是重點。

所以說,這個夢莫非是傳說中的“孕夢”?史書上那些“夢日而生”或者“夢月而生”,竟然是真的麼?那她的孩子,莫非便是“夢星而生”了?怎麼忽然覺得,像是沒有日月那般震撼人心呢?

許是因著太過震驚,一時間,張清皎的思緒竟是有些放飛了。漫無邊際地想著“孕夢”,想著星辰不如日月響亮,但銀河系裡的每一顆星辰都是恆星,誰都不比太陽弱,比月亮更是不知勝過多少了。

直到內心的情緒徹底平復後,她才驚覺自己方才究竟有多幼稚。不過是一個夢罷了,不過是恰巧與主持大師所言有些相近罷了,她怎麼會當真,還想了那麼多呢?舒了口氣後,她終於緩緩抬起首,對立在帳外滿臉疑惑的雲安道:“雲安,你還記得我之前的小日子是甚麼時候的事麼?”

“奴婢記得,正巧是半個月前呢。”雲安回道,有些緊張,“難不成娘娘突然……”

“不,我沒事。只是有些忘了,想確認罷了。”張清皎道,起身更衣,“眼下是甚麼時辰?前頭的正旦大朝可結束了?萬歲爺出去的時候,臉色如何?看著可覺得疲倦?窗外的天色瞧著像是尚早,一時之間也不知甚麼時候會退朝。”

“娘娘,今日一直陰雲密布,看著像是天色還早,其實已經將近午時了。”雲安道,“萬歲爺出去的時候,奴婢遠遠看著像是精神還不錯。肖尚宮特意準備了些羹湯,萬歲爺也都進了,想是應該能撐到退朝的時候。”

“午時?那他應該也快回來了……讓司膳準備些易克化的吃食,隨時等萬歲爺回來。”張清皎道,用溫水洗淨臉後,便坐在鏡前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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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起得遲了些,但今日可是大年初一,必須去仁壽宮與慈壽宮給長輩問安,儀容自然不能太過隨意。不過,對方才那個夢有了些想法後,她決定今天暫時淡妝素抹。等到她完全確認這些胭脂、口脂、眉黛的成分無礙之後,再盛妝打扮也不遲。

她妝扮完後,朱祐樘正好退朝歸來。她便起身迎上去,親自給他更衣換上常服。而後,兩人坐在一起簡單地用了午膳,再前往仁壽宮拜見周太皇太后,去慈壽宮拜見王太后、吳廢後,而後去太妃們宮中走一走。

帝后二人在前,肖尚宮、沈尚儀、懷恩、覃吉、蕭敬、戴義等人隨在後頭,落在最後的則是宮人與小太監。去仁壽宮自然無話,雖說周太皇太后看在重慶大長公主的面子上,暫時不想為難孫兒孫媳,卻也並不意味著她待他們會像從前那般熱情。去慈壽宮便自在許多了,王太后與吳廢後見了他們都是滿含笑意。

朱祐樘和張清皎也願意在慈壽宮多停留一會兒,於是陪著王太后、吳廢後說起話來。女官、內官與宮人太監都退後了數步,低眉順眼地守在旁邊。因著人太多,雲安正好立在角落裡,不多時便感覺到有人輕輕地扯了扯自己的袖角。

她側首看去,便見鄭金蓮朝著她笑起來,悄無聲息地牽著她便要往外走。她忙拉住她,堅決地搖了搖首,輕輕地走到肖尚宮面前低聲告假。肖尚宮掃了她身後的鄭金蓮一眼,點了點頭,低聲道:“待會兒萬歲爺與娘娘還須得去各宮太妃處,許是不會在慈壽宮逗留太久。我體諒你們二人久未見面,不過也不可耽誤了正事。”

“奴婢明白,尚宮放心。”雲安道,又推著鄭金蓮去給王太后的親信女官告假。鄭金蓮無法,只得低聲稟告了幾句。女官自然也不會為難她,點點頭便答應了。

兩人牽著手出去後,雲安便道:“瞧瞧,說是規矩嚴格,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她們這些女官,等閒是不會難為我們的。不過,她們雖然不與我們計較,我們卻須得知道自己的身份,千萬不能太過隨意,將規矩視為無物。”

“姐姐教訓得是,方才我也是見著你有些太高興了,所以才一時間有些忘形。”鄭金蓮道,“我知道,姐姐都是為了我好,才會與我說這些。若是厭煩我,只需甚麼都不與我說,冷眼看著我受罰便是。”說著說著,她的眼便微微紅了起來。

“怎麼?你在慈壽宮過得不好麼?”雲安輕聲問。

“也沒有甚麼好與不好的,只是……到了這裡才發現,沒有一個人會像姐姐一樣,真心實意地待我好……”鄭金蓮道,紅著眼睛笑了笑,“我本以為,與姐姐那般相處才是宮中的相處之道。卻不想,其實宮中之人極為冷漠,彼此之間都互不關心才是正常的。沒有了姐姐在旁邊指點,我還不知走了多少彎路呢。”

“可我聽說,太后娘娘待人極為仁厚,慈壽宮裡也沒有多少事啊。”雲安看了看四周,給她遞了帕子,“將眼淚擦一擦,你這模樣可不能被人見著。”

“太后娘娘確實待人極好,她身邊的女官也都處事公正,可我到底是初來乍到,又是孤零零一個人……”說到此,鄭金蓮輕輕一嘆,“不過,怎麼也比仁壽宮裡好些。”

“噓……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說。”雲安趕緊道。

鄭金蓮咬了咬唇,附在她耳邊道:“這種話我只對姐姐說,旁的人都再沒說過。太后娘娘看重我,時常讓我去仁壽宮裡給太妃們送東西。去得多了我便覺得,仁壽宮裡看著像是沒什麼活人氣,不少太妃與服侍太妃的宮人都像是偶人一般,與民間所見的那些孤孤單單的寡婦沒有任何區別。姐姐,我這才知道,宮裡的這些榮華富貴看著耀眼,其實都是虛的……”

聽了她的話,雲安怔住了,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低低道:“是啊。有的人求的就是這種虛的榮華富貴,日後過著的便是那樣的日子了。你別看慈壽宮如今熱鬧,等到親王們就藩、公主們都出嫁之後,也同樣如此。”

鄭金蓮不由得抖了抖,緊緊地攥住她的手:“我……我……”支吾了半天,她到底沒有說出口,只咬了咬唇,勉強一笑:“以後姐姐可得常來看我。到宮裡來我才發覺,自己其實是好熱鬧的,身邊少了人氣,便怎麼都無法安心。”

“放心罷,我會常來探望你的。”雲安保證道。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改完噠

麼麼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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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姑娘以前就是個被富貴迷花了眼的蠢孩子

現在正在被太后娘娘/調/教/當中╮(╯▽╰)╭

放心,她沒有蠢到見過了那麼多太妃的生活後

還以為自己如果萬一踏出那一步,必定是所有人裡面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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