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給周太皇太后、王太后問過安後, 三位皇女便跟著張清皎回了坤寧宮。她們以前也常來問安, 卻不過是在明間略坐一坐罷了,坤寧宮的其餘各處都不曾踏足。這一回,張清皎親自領著她們去了西次間的書房,溫聲道:“在女學堂佈置妥當之前, 你們每日只管來此處進學。”

“打擾皇嫂了。”三個小姑娘齊聲道,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

“你們很不必與我客氣。坤寧宮平日裡也只得我一人, 你們來了倒是熱鬧些。”張清皎道, 給了她們每人一張彩箋, “你們三人年紀不同, 需要修習的課業以及感興趣的技藝應當也各不相同。以我對你們的瞭解, 初步給你們擬了不同的課程編排。其中或許有不準確之處,你們都瞧瞧,看看是否需要調整。”

“皇嫂費心了。”皇長女道, 垂首仔細瞧了瞧彩箋上的字。便見這彩箋上以簪花小楷列了張有些怪模樣的圖——左邊一列寫著時辰,中間一列則寫著修習的內容,右邊一列是人名,偶有空白處。奇怪的是,儘管沒有任何人向她解釋,她讀了幾遍後, 便無師自通地讀懂了這張圖的涵義。

這張圖便是她的課程編排:辰時正至巳時初,跟著皇嫂學中饋之道;巳時初至巳時正,跟著沈尚儀學畫;巳時正至午時初, 跟著沈尚儀學琴;午時初至午時正,跟著司籍女官學詩文。午時正與皇兄皇嫂一同用膳,用完膳後回宮歇息;下午練習大字以及隨著司苑等女官學養花、對弈等等;次日將字交給沈尚儀指點。

皇長女又側首瞧了瞧身邊二妹與三妹的課程編排。皇次女比她小兩歲,今年正是十週歲,皇三女比她小三歲,今年是九週歲。兩位妹妹上午的安排都相同,下午按照不同的興趣稍有些區別。

辰時正至巳時初,她們倆都跟著司籍女官學字。之後的所有安排都與她一樣,下午也須得回宮練習大字,以及熟背詩文等等。不過她們都對養花沒有甚麼興趣,皇次女喜歡調香,皇三女喜歡畫繡樣。因此,皇嫂特意給她們派了相應的女官給她們指點。

“這不過是初擬的課業,你們若是喜歡別的,也能更改。”張清皎笑道,“咱們皇家的女兒都是嬌養出來的,所以你們大可不必拘謹。若咱們公主都不能想做甚麼便做甚麼,天下間哪還有女子能過著隨性的日子呢?”

“皇嫂便能呀!”皇次女抿唇笑道。她的母親在先帝時期受封郭惠妃,如今稱郭太妃。因郭太妃那時候尚且得寵,她也受母親疼愛,所以性情比姊妹們活潑些,與人相熟之後便會顯露出嬌憨可愛的一面來。

“皇嫂……我……我其實不怎麼喜歡畫繡樣……”皇三女是宮女所生,其母前兩年過世,沒有趕上先帝大肆封妃的時候,亦沒有追封為妃。因此,諸多皇子皇女中,她的身份反倒是成了最低的,平日裡也只留給大家柔順的印象。卻想不到,此時此刻,她反倒是最先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是乳母說,女子當有德言容功,若是在女紅上有天分,定然能得到長輩的讚許。所以……所以我便佯裝成喜歡畫繡樣,每次都靠這個得了祖母和母后的誇讚。但我其實並不喜歡只畫繡樣,更想學畫。”她其實不喜歡用畫繡樣來博得所剩無幾的存在感,卻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好孩子,那你便下午繼續學畫。”張清皎勾起唇,輕輕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若是能書會畫,區區繡樣豈不是手到擒來?不耽誤咱們學自己真正感興趣的技藝,也不耽誤所謂的‘德言容功’。”

“你的乳母確實是為你著想,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但她是平民女子,所言的道理對於平民適用,卻並不一定適合你們這樣的金枝玉葉。我須得告訴你們,咱們修德言容功從來不是只為了得到別人的誇讚,而是為了自己。唯有自己才能出眾,過得從容自在,才更容易得到其他人的認同。”

“女德,並非一味柔順,而是要像先輩聖賢一樣,成為心懷悲憫之人。人與人的相處之道,並不僅僅只是退讓,也不僅僅是強橫。以退為進,以進為退,裡頭都是學問。你們與人交往時若有覺得煩惱的問題,以後也可提出來,咱們一同想辦法解決。”

“女言,並非一味謹言慎行。不該說的閒言碎語,確實不能說,因為並非事實,於我們也毫無意義。但必須說的那些話卻不能不說,若是不說,反倒容易讓親近的人受困,也讓自己覺得為難。忠言雖逆耳,卻是替他人著想。怎麼才能將忠言說得順耳些,便是咱們須得仔細考量的。”

“女容,也不只是將華貴的衣飾穿出來,跟隨風潮妝扮而已。我們的容貌是屬於自己的,不僅僅是為了取悅別人而存在的。若是自己覺得妝扮得漂亮了,往往心裡也覺得舒暢喜悅,這便是重視容貌與衣著打扮的真正目的。”

“更重要的是,須得注意養生之道,也注意四季變換的衣著品味。當然,最重要的是看咱們的心情。隨著心情變換妝容與衣著,也是過日子的趣味。至於旁人喜不喜歡倒是其次,不喜歡的咱們便不與他們來往就是了。”

“女紅,為的也不是裁剪衣裳和繡花。這些事原本不須我們動手,但我們學會之後,便可偶爾做一做女紅怡情。繡個香囊裝二皇妹調製的香片,互相送一送自己繡的帕子,也不失為一種小趣味。”

“在德言容功之外,我們還有許多才藝能夠嘗試。這些才藝既可是生活的點綴,有了它們,日子便過得更有趣味——也可是令我們真正沉浸其中的‘道’,如同竹樓先生之於琴與書法一樣。要是能成為衛夫人那樣的傳世大家,青史留名,便是所有女子的驕傲了。”

“不過,唯有一樣,中饋之道是必須學的。無論感興趣不感興趣,我們都必須將家裡的大小事都掌握在手中。就算不想浪費時間與精力,也應當會檢視、會選人打理。如此,生活才會如我們所願的那般順遂。”

三位皇女連連頷首,望著皇嫂的時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張清皎勾起唇:“那從今日開始,咱們的女學堂便正式開學了。二皇妹和三皇妹留下來好好學寫字,大皇妹隨我來,看看我如何處理宮務。”她牽起皇長女的手,將她帶向明間。皇次女與皇三女望著她們的背影,眼底都有些羨慕。

“皇嫂,我們甚麼時候能學中饋?”皇次女忽然問,皇三女在旁邊連連點頭。

張清皎回眸一笑:“你們倆呀,再等一兩年罷。那時候大皇妹若是出師了,便讓她領著你們練練手。咱們宮裡的事兒多著呢,若是你們能來幫忙,我也能鬆快些。對了,在此之前,也該給你們加一門算學才是。”

兩位皇女臉色都微微有些變了,可見她們之前對算學並不太感興趣。

“算學很有趣,你們再學一學便明白了。”皇后娘娘笑道。

************

明間內,肖尚宮已經領著一群女官守候在主座兩側。張清皎讓人又挪了一張椅子過來,放在主座的旁邊。待她們兩人落座後,女官們立即行禮問安:“臣見過皇后娘娘,皇長女殿下。”因國朝在皇女出嫁時才會正式冊封公主,故而皇女們以及未冊封親王的皇子們都以序齒來稱殿下。

“平身罷。這幾天宮裡有甚麼緊要之事需要安排麼?”張清皎淡淡地問。

“回娘娘,暫時並無需要臨時安排的要緊事。”肖尚宮命人取出一張畫軸。由底下女官徐徐展開後,她指了指寫著四月的那一部分:“不過,眼見著便是寒食與清明了,節日所需之物也該準備起來了。不知娘娘對於這兩個節日可有甚麼想法?”

皇長女仔細看去,發現那畫軸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上頭是初一到三十,日期底下則是諸如節日、祭祀、生辰等大小事宜,宛如宮廷版本的詳細日曆。她心裡不由得想道:這是誰想出來的?真真是再好不過了。若她也繪製一份“日曆”,將每一年每個月需要做些什麼都列得清清楚楚,隨時在上頭增減,哪裡還會擔心忘事呢?

張清皎仔細端詳著四月的“行事曆”,沉吟片刻道:“說到寒食與清明,便是祭祀與踏青。昨日咱們已經賞了花,倒不必再去一回萬歲山了。不若去西苑走一走,散一散心如何?順便扎幾個鞦韆,頑一頑時令的遊戲。”盪鞦韆便是這個時節的女孩兒們都喜愛的遊戲,只可惜禮教森嚴的人家都已經不允許了,但宮中頑一頑應當是無妨的。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想到此,她又轉過首問:“大妹妹,你可喜歡盪鞦韆?”

皇長女怔了怔,臉上浮起了帶著些許激動的紅暈:“不瞞皇嫂,以前從未蕩過鞦韆,只是在宴席上看宮女與雜戲者蕩過。好像……好像確實挺有趣味……”

張清皎不由得笑了:“其實我也沒有蕩過鞦韆,不若咱們這一回就好好頑頑罷。”想要在宮中形成遊戲與運動的風尚,就不能放過每一個“動起來”的機會。踏青和鞦韆,一種都不能少。若是長輩覺得“不雅”,那便徐徐圖之,先做一些小鞦韆即可。若想像古詩中形容的那般,立在鞦韆上飛過牆去,那可不容易。

皇長女立即頷首:“日後我們便都跟著皇嫂頑耍了……”其實當初冰場遊嬉那會兒,她便很想和皇弟們一起坐冰車來著。但她很清楚,母親絕不會允許。若是讓祖母和母后知道了,皇嫂定然會受到責備。這一回只是盪鞦韆而已,應該、大概、也許、可能無妨罷?

“按照宮中慣例,準備寒食與清明之事。其餘諸事也漸漸安排下去,不能耽誤。”張清皎又道,“如果沒有旁的事需要稟報,便照往常的規矩,由尚宮局開始,順次處置罷。”

作者有話要說:  三位公主都是好孩紙~

未來都是皇嫂的腦殘粉

不遺餘力地幫著皇嫂推行各種“奇怪”的規矩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