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舉行春日宴的正日子, 三月的最後一個休沐日。

宮裡大大小小的主子們都乘著輿轎, 來到宮後苑裡。然而, 輿轎卻並未在宮後苑裡停下,而是穿過了北面的玄武門,直往萬歲山而去。到得萬歲山的山腳下時,眾人都下了轎, 就見山門牌樓前花團錦簇,擺滿了嬌妍的芍藥。山門之後, 一條兩旁怒放著山茶花的小徑蜿蜒而上, 湮沒在吐出綠意的樹蔭裡。

“芍藥開得極好, 茶花更有野趣。”朱祐樘笑道, “不知皇后還準備了甚麼驚喜?”

“萬歲爺順著小徑前行便知道了。”張清皎微微一笑, 讓宮女太監抬來早就備好的肩輿,“這是為祖母、母後以及諸位太妃準備的肩輿。若是覺得疲累,便可乘著肩輿上山。坐著肩輿所見的美景與在小徑上慢行所賞的景緻, 應該也有不同之處。”

周太皇太后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肩輿:“我這樣的老胳膊老腿,可不能與你們年輕人相比。在平地上走一走尚可,若是登山恐怕便難了。”雖說萬歲山根本算不上是什麼山,但她平日裡養尊處優慣了,哪裡有攀登的體力?

幾位身體不太好的英廟太妃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笑道:“難得咱們一大家子人都出來走走, 可不能因著我們慢吞吞地挪動,而壞了你們的興致。倒不如我們坐著肩輿在萬歲爺和皇后娘娘的後頭慢行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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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后以及憲廟諸太妃選擇了步行。她們頂多不過是三四十歲的年紀,年輕些的甚至只比朱祐樘、張清皎大了幾歲而已, 沿著小徑攀上萬歲山自是沒有任何難處。再者,她們大都帶著皇子皇女,同行亦能享受與兒女共遊的樂趣。

安排妥當後,因小徑狹窄,很難以肩輿為中心前行,周太皇太后便主動提出落在最後:“能瞧著你們在前頭熱熱鬧鬧地賞花也好,總比我獨自乘著肩輿在前頭,只能聽著你們在後面笑聲連連強些。”其餘幾位太妃亦是連連稱是,表示連人帶花一起看才更有樂趣。

於是,朱祐樘和張清皎分別扶著王太后、吳廢後等走在前方,英廟太妃與憲廟太妃們領著皇子皇女們在中間,乘肩輿的周太皇太后等人在最後。肩輿之後,則是一群拿著各種物事的女官、宮女、太監等。

小徑兩旁開著的山茶花顏色繁多,品種不一。有植株修長、色彩鮮豔的單瓣花,也有低矮的半重瓣花,雅緻淡然的重瓣花,以及如倒扣鈴鐺的曲瓣花、五星瓣花等等。僅僅只是茶花一種,便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奼紫嫣紅開遍之感。

王太后的興致頗高,時不時便問一問這些花的品種。司苑在旁邊低聲解答:瑪瑙茶、鶴頂紅、寶珠茶、蕉萼白寶珠、楊妃茶、正宮粉、石榴茶、一捻紅、照殿紅、晚山茶、南山茶等等。張清皎暗自記下了她最鍾愛的幾種,想著稍後便將花兒送到慈壽宮裡去。

皇子們對賞花沒有什麼興趣,但也願意陪著自家母親走一走。皇女們則格外鍾愛這些,皇長女來到皇兄皇嫂身邊,悄悄道:“皇嫂,我想在宮裡養些茶花,可否讓司苑安排一位通曉花事的宮女給我?”

“只想養茶花麼?底下的芍藥可覺得不錯?待會兒上頭還有別的呢。”張清皎笑道,“至於宮女,我讓司苑挑一個溫順懂事的陪著你。”許是移情作用,她對這些年紀與自家弟弟同齡的皇弟皇妹們都一視同仁。只要他們的要求合情合理,她便會儘量滿足。

“那我再好好瞧瞧。”皇長女道,遲疑片刻,她又輕聲問,“皇嫂的字寫得很好,帖子上的畫也很好……我能不能向皇嫂學一學字畫?”對於皇女的教育,國朝此前並沒有甚麼慣例,都是由女官來啟蒙的。但女官教的主要是些女四書以及識字、女德之流,至於琴棋書畫這種怡情之物,不過是簡單地教一教罷了。

張清皎笑道:“字是我寫的,畫可不是我繪製的。”思及五位親王都已經出閣讀書,皇長女與朱祐杬同齡,卻沒有得到同樣的重視,她也有些憐惜這些皇妹們。皇女們說來也都是金枝玉葉,但她們不是有機會繼承皇位的皇子,偌大的宮廷中,若母親不受寵,便很容易被人遺忘。先帝時期後宮混亂,王太后自顧不暇,萬貴妃橫行霸道,又哪裡有空暇替她們考慮一二呢?

她思索片刻,又道:“這樣罷,仿照親王們出閣讀書的規矩,你們每日上午來坤寧宮進學如何?沈尚儀若得空,便親自教你們琴棋書畫。若不得空,從尚儀局調一位司籍女官來,代她教授你們。若你們想學別的,也盡可與我說,如何?”

皇長女雙眸一亮,臉頰上浮起了紅暈:“多謝皇嫂!”

旁邊的王太后與吳廢後聽了,都笑起來:“還是你這孩子想得周到。不過,讓她們都去坤寧宮進學,是不是會打擾你處置宮務?不若在東西六宮裡選一座宮殿收拾出來,專門作她們的學堂。橫豎空著也是空著,有些人氣兒,宮殿反倒不容易破敗。”

“母后和吳娘娘說得很是。”朱祐樘也接道,“給皇妹們專門闢出女學堂,也不會耽誤你的事。”

“收拾宮殿且得些日子呢。”張清皎笑道,“既然要專門闢出女學堂,一應物事都該準備妥當才好。在女學堂備好之前,便讓她們先在坤寧宮裡學著罷。除了琴棋書畫之外,皇妹們也很該學一些中饋之事。我處置宮務時她們都在旁邊聽著,或許能有所體悟呢?”

皇長女已經十二週歲,轉年算虛歲就已經十四了,也該學些經濟庶務了。縱然是尊貴的公主,也不能將所有事都交託給女官,而是應該掌控自己的生活才是。或者說,正因為是公主,才更應該把握住機會,將未來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王太后與吳廢後都很贊同,於是朱祐樘也無話可說——皇妹們若是經常來往於坤寧宮,便意味著他上午不能輕易回坤寧宮,只能留在乾清宮裡了。這樣想著,皇帝陛下覺得,還是得先催促底下人趕緊將女學堂佈置好,再合情合理地限制皇妹們在坤寧宮逗留的時間。

皇長女當然不會知道,自家皇兄對於此事竟是格外積極急切起來。她望著張清皎,一雙鳳眼裡星光璀璨,充滿了信賴與崇敬:“都聽皇嫂的。我也想像皇嫂一樣,無論做甚麼事都能遊刃有餘。”

張清皎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鬢髮:“只要你有心,以後定然會比我更從容。”

待皇長女回到母親王太妃身邊後,便抑制不住喜意,輕聲提起了此事。王太妃止不住地念阿彌陀佛:“都說長嫂如母,皇后娘娘想得可真是比我周全多了。好孩子,儘管跟著娘娘學罷。你若能學了她的三四分,我日後也能放心了。”

再過一兩年,指不定女兒便要出嫁。嫁的是什麼樣的駙馬,往後能過什麼樣的日子……這些問題總是盤旋在王太妃心中,令她止不住滿心憂慮。不過,若是現在便將她託付給皇后,藉著進學之事與皇后情誼更深厚些,應該無論如何都不會過得太差罷。

皇長女彷彿瞧出了母親正在想些什麼,輕輕握住她的手:“娘放心罷,我定會好好跟著皇嫂學的。”她要跟著皇嫂學的多著呢,不僅僅是為人處世以及中饋之道,更不僅僅是琴棋書畫,或許還有“御夫之道”?

想到此,皇長女不由得悄悄地瞥了自家皇兄一眼,菱唇微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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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山路小徑走了片刻後,便已是茶花開盡之處,算是到得半山腰。山腰處恰有一座賞景亭,可供眾人暫時歇息。而賞景亭外則是怒放的西府海棠與垂絲海棠,各有千秋,或婉然,或鮮豔,或花滿枝頭,或含苞欲放。

張清皎已命人在此處備了茶水點心,供大家稍事休息,隨時取用。趁著所有人正賞花休憩的時候,她著人擺了畫案,備了筆墨紙硯與顏料,淺笑道:“祖母,母後,萬歲爺,咱們來頑一個小遊戲如何?”

周太皇太后與王太后回首望過來,便見年輕的皇后笑容晏晏:“聽說文人雅士的遊戲,不是接詩對句,就是猜謎射履。咱們不妨也仿照這些遊戲,來一個接替作畫如何?由祖母來定畫的主題,咱們每人只能往上頭添一筆,看看最後會作出一幅甚麼樣的畫來,能不能合祖母的心意。”

“你這腦袋裡啊,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這麼多主意。”周太皇太后笑道,“這樣的遊戲,我倒是沒有試過,不妨試試看?不過,底下這群小的也畫麼?”

“既然是每人添一筆,皇弟皇妹們自然也須參與。”張清皎笑道,“按他們的心意即可,無論怎麼添,都無妨。”

朱祐樘略作思索:“那不如便改易順序,先由祖母和母后開場,再讓幼弟幼妹們添一筆,之後便是諸位太妃,朕與皇后最後落筆,如何?”讓不知事的小家夥們先來添,他們再一筆一筆慢慢補足,才有可能形成畫面。否則,最後便只能是每人“添一筆”的效果了。

“那便按照萬歲爺的安排罷。先請祖母定畫的主題——”張清皎道。

周太皇太后出身普通農家,素來便不是什麼喜好文雅的老人家。她目光向亭外看去,直白地道:“那便以賞海棠為題。”說罷,便有宮女抬起畫案,奉上筆墨紙硯。她沉吟片刻,沾了顏色,在紙上落下了第一筆。

王太后不假思索地落了第二筆。皇幼子與皇幼女都只有一歲半,連筆都拿不起的年紀,直接用胖胖的小手蘸了顏料印在了紙上。其餘皇子皇女們望著那兩個小爪印,簡直是費盡了心思給他們倆描補。輪到諸位太妃時,她們更是小心翼翼了,生怕自己添壞了,落筆時都須得再三思索。

作者有話要說:  抓完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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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茶花資料來源於百度,另外明朝公主出嫁時才有封號,現在只能用皇女來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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