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位面,1897年7月18日中午,上海中華招商總局的招標大會剛剛過半,工作人員就不得不強行終止交易,臨時安排來賓們到定點酒店中暫時用餐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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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具體招標業務指揮的副總局長楊士琦好不容易抽身離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往硬邦邦的木椅子上一坐,就再也不想起來了。

累,比干了一天莊稼活兒都累,好像骨頭縫子裡剩下的一丁點兒力氣都被榨乾了出來,渾身肌肉痠痛的想要抽筋兒,嗓子眼火辣辣的,好似吃了一大把朝天椒進去,發出來的動靜兒都乾澀的如同撕扯破布。

向來對儀容體態要求嚴格的他,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形象了,伸長胳膊抓起蓋碗,咕咚咚把裡面的涼茶一飲而盡。上好的龍井葉片泡的舒展翠綠,也順勢灌進嘴裡,大力的咀嚼片刻,一股淡淡的澀味兒伴隨著沁入心脾的清香冒出來,卻讓他口唇之間感覺到了難得的滋潤。

"舒坦啊!"

楊士琦長長籲了口氣,把空杯子輕輕擱在桌上,兩臂架在椅子扶手上,逼著眼睛細細品味火氣消退,涼意滋生的舒爽。

現在,他有點兒後悔不該一時衝動,親自攬下來招標唱標的活兒。早知道如此之累,影響又是如此之大,絕不會因為想著在全國乃至世界一幹豪商鉅富面前露臉,卻生生把自己架到了火堆上來烤。

說到底,是求名太過心切,反而亂了方寸,失了計較,得不償失。

楊士琦今年才三十六歲,原本中舉之後捐了道員,授命總辦關內外鐵路事宜。後被李鴻章發現提攜,短暫入幕北洋衙門,轉而舉薦到楊浩門下,被委任招商總局副局長,位列盛宣懷之下。

其實就是作為楊浩的耳目親信,盯著不安分的盛老四,不讓其一家獨大掌控了外貿和招商兩大機構。

楊士琦是大才,清末民初少有的人傑。在沒有楊浩干涉的時空,他以區區捐班道員身份就能入了李鴻章的法眼,且與慶親王奕劻和袁世凱交好。八國聯軍入侵之後,他更擔當了李鴻章與列強的聯絡員。李鴻章去世後,楊士琦轉而投入袁世凱旗下,成為其"運動親貴,掌握政權"的馬前卒,心腹智囊。袁世凱最後腦袋發昏要當皇帝,他正是攛掇最力的罪魁禍首之一。

這是個有眼光、有野心、有手腕、有能力的高手,早早看出楊浩乃是當今世界最粗的一條大腿,故而苦心孤詣的請其長兄楊士驤託關系,走李鴻章的門路轉到楊浩旗下。果不其然,短短時間裡迅速飆升,可謂炙手可熱。

只不過,他一直以來擔任的是幕後工作居多,系統內名聲很響,外界人卻多半依然朝著盛宣懷使勁。

楊士琦非常不服氣,他不覺得自己比盛老四差到哪裡去。也就是對方年長許多,先行一步而已。他更想走上前臺,讓天下人都看到他的存在,博得一世風光,比那些進士出身的不差在哪裡。

楊浩的招商工作安排下來,他心中火熱,忍不住就伸手大包大攬過來,連招商大會的現場主持工作都不放過。

果然不出所料,此番招商規模空前,比天津那幾次出售先進機器、訂造艦船裝備都要熱鬧。不僅僅是國內數得著的大財主、票號董事、工業新貴紛至沓來,更有列強十幾個國家的高階代表和大財團董事列席,以至於上千平米的會場大廳居然差點裝不下!

盛宣懷就宣佈了開場白,然後剩下的事情全都由他一體操辦。一開始楊士琦還覺得挺高興,摩拳擦掌的操控幾個分會場,指揮若定遊刃有餘。

但幾個大包專案一發出來,開始還默不作聲的來賓卻忽然集體出手,一時間加價舉牌爭先恐後,動輒以百萬計的加碼幅度砸的會場開了鍋!

第一個喊價過千萬元(兩白銀)的大包爆出來,楊士琦以為這是自己操持有度,成績顯著的標誌,喜不自勝的挨個會場轉悠,在參與投標的代表們面前亮相,並親自主持一個大地塊的唱標。

不過很快他就後悔了,投標的人太多,現場詢問應答的問題太大,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之外!

整整兩個小時,楊士琦記不清自己喊了多少次數字,過手了多少錢財,反正他的嗓子都嘶啞了,腦袋感覺有點缺氧,而整個進度比原計劃慢了足足一半還多!

他不得不宣佈臨時停止,隨後跑回辦公室裡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考慮清楚裡頭到底出了什麼紕漏,琢磨如何的改進。

一碗涼茶還不足以解決問題,不多時喉嚨裡又冒出來熱辣辣的感覺。幸好此時助理很及時的給他泡了一大杯苦茶過來,溫度還有些燙,楊士琦顧不得那許多,一把抓起來小口滋潤,借茶香和熱氣刺激自己的神經,漸漸恢復清醒冷靜。

還沒喝幾口下去,一名秘書匆忙的敲門進來,面帶激動的報告:"副座,楊總裁剛剛到達!"

"楊總裁?哪個...。"楊士琦下意識的說了一句,緊跟著反應過來,騰地彈起身,提高了調門,"你是說,總裁駕臨本局?"

秘書用力點頭:"正是!此時應該已經去了頂樓辦公室。"

"走,隨我去拜見!"楊士琦"嘭"的放下茶杯,大步衝出來,到了門口忽然停住,指著助理道,"把上午的招標結果彙總帶上,總裁必是要過問的。"

秘書和助理一起點頭,三個人腳下生風,直奔電梯而去。

總裁,就是楊浩。說起來,楊浩如今在不同的領域內,有著各自的專用稱呼。

在最緊密的軍方,多半統稱他為總司令;在進步青年為主的"華興會"和兩黨之中,成他為"先生"的居多,共尊為革命導師。在政府體系中,則以"總裁"名之,也不知道究竟是從誰那裡開始叫起來的。另外還有極少數人,聽了楊家老太爺和楊海衛的無意間說辭,冠名以"楊首長"。

楊浩對"羊手掌"大名如雷貫耳,卻是敬謝不敏。

除此之外,也不乏元首、總長、大統制之類的叫法,反正歸總起來說得都是他。

楊浩參照本世界的歷史見解,總覺得被人叫"總裁"囧囧有神。莫非咱也有花生米、空一格、常凱申閣下的氣運?太不吉利了!

他終究年輕,還沒修煉到寵辱不驚的境界,拉不下面子來讓大家夥兒改一個叫法。再說都已經傳遍官場了的,他也就隨便去了。

這一次他不打招呼忽然前來,登時讓招商總局一片忙亂。沒有離開的盛宣懷第一時間得到訊息,立即前往迎接,楊士琦終究是外來戶,比其晚了那麼一小步。等到了頂樓總裁辦公室的時候,發現這裡已經來了好幾位主官。

楊士琦心中略覺遺憾,強令自己保持冷靜,抓著彙總報表走到盛宣懷的下首。楊浩微笑著衝他點下頭:"杏城今日辛苦了。"

楊士琦心想這一定是知道了上午的情況,馬上回答:"不敢當總裁誇獎,我等事先準備不周,對情況預估不足,以致手忙腳亂險些出錯,乃是失職,請總裁批評。"

盛宣懷從一旁有些意外的眯了眯眼睛,沒料到其一上來就自曝其短,不表功而先攬過,果然精通官場奧妙啊!

本來麼,盛宣懷是想看楊士琦的笑話的。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次的招標不同以往,沒有經驗的人貿貿然伸手大包大攬,一定會捅出簍子來。

對於楊浩公然安插人過來架空自己,盛宣懷不敢對抗,因為他得到過李鴻章的提醒,知道楊浩不是那種寬仁忠厚的主兒,惹怒了他可是要殺人的。看看北方數省因為土改而家破人亡的那些土豪劣紳,就是鮮明的榜樣。

不過對敢於跳出來挑戰他權威的那些人,他打壓起來卻也一點都不客氣。要想取他而代之,那得拿出過硬的本事來!

這一次的招標大會,事前並沒有張揚,是在菲律賓大局已定之後才通知過來。而具體的招標內容裡,也僅僅對外公佈了地塊所處的位置、自然環境、交通狀況,以及地塊的大小和最低投標額。最令人關心的礦藏資源詳情,卻被楊浩完全隱瞞。除了已經被勘探並開採過的寥寥幾處礦廠之外,絕大多數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的嚴格保密。

之所以不公佈出來,是因為絕大多數的礦藏勘察資料都來自於本世界,有些甚至是在010年前才勘察周詳。那些搜集整理出來的細緻資料,可以讓乙位面的投標人不費吹灰之力,完全照著開山修路一直到部署開礦作業。期間的各種注意事項、可能引發的事故等等都有預先提醒。

楊海心設計的是一種結合招投標和拍賣的交易方式,參與投標者繳納買了標書交納保證金後,到了現場才能得到進一步的資料解答,但依舊不是完全明朗。

初次投標書僅僅是參與的門檻。進來之後,在完全保密的現場中獲得答疑,然後再當場競標,價高者得。

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那些礦藏一個個的規模太大,價值億萬,太特麼驚人了。一旦早早公佈出來,必然會引發全世界範圍內的轟動。茫然不知簽下了廉價合約的菲律賓起義軍,必然會後悔,甚至暗中憤恨楊浩,而引發各種變故。列強更不會允許中國空手套白狼似的弄到那麼一大堆的好處,必然無所不用其極的阻撓破壞,或者合起夥來開搶!

所以楊海心策劃,楊浩發出指令,對外只公佈一個含含糊糊的分包招標。不過他們並不擔心沒有人來投標,因為類似的做法,之前在北朝的鐵礦、煤礦等開發專案中,已經玩過一次。後來的奉天周邊十幾個大專案,也是如此操作。那些從一開始就選擇相信楊浩的投資人,如今全都發的跟豬頭一樣。只有他們寥寥一些人才清楚,到底自己競爭到的是怎樣一塊龐大到可怕的利益!

這一次可是對外拍賣整整一個群島的巨大專案!只看楊浩不惜冒著兩線作戰的危險,兩次拉著艦隊去硬生生趕走了西班牙人,更把人家土著起義軍的頭頭找到理由給滅了,扶植起來傾向自己的傀儡,明眼人都能判斷出來裡頭必然隱藏著潑天的大富貴!

盛宣懷經驗老道,當時就猜測了個差不多。但楊士琦顯然並不是很清楚,他想著出頭露臉的心太熱切,卻不知道這種越是遮遮掩掩,就越發可能引來莫大變數的招標方式,隱藏著多少平時想不出的工作要做。

果不其然,從前些天的投標者蜂擁而至,到今天正式開標時的沸反盈天,一連串的爆發式增長令他一系列的準備工作全部顯得捉襟見肘。

他仍然不冷靜的擼袖子親自上陣,成了最為糟糕的一場表演。雖然憑著聰明機智硬撐下來了,但比起旁人的算無遺策智珠在握,明顯失了分。

楊士琦腦袋轉得快,果斷一上來就往自己身上潑髒水,態度好的不得了。

楊浩卻不是那種嚴苛的主兒,只是輕輕一擺手,笑道:"你們做的已經算不錯,能夠控制住場面局勢就可以了。嗯,我聽說上午的競爭比較激烈?"

楊士琦暗暗松了口氣,趕緊把報表遞上去:"參與投標者熱忱驚人,只是上午開的丁字號專案,已是炒得火熱,他們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吃虧賠本。"

"那說明咱們新政府的口碑已經立起來了,大家相信跟著新政府走,不會被坑。"

楊浩不忘了誇獎自己的豐功偉績一句,接過報表掀開一看那些專案的最後中標價,忍不住瞪起眼睛,驚歎道:"好傢伙,這幫土豪真捨得下本錢啊!就算拿真金白銀來買安全,納投名狀,也不必下手如此之狠!"

丁字號的專案,是整個菲律賓開發總包之中最小的一些零散分包,要麼開發成本高,要麼潛力不大,一般成交價在百萬元以上,千萬以下,開發時間不超過二十年。

這都是為了吸引民間遊資和外部附庸力量而設的,資料公佈的也最為詳盡,楊浩也沒指望從中賺多少錢。

結果卻令人非常意外,這些小分包居然競爭的異常激烈!其中幾個甚至迅速砸到過千萬的標的,實在令人懷疑能否收回成本來。

不過楊浩仔細看看中標人的名字,參考楊士琦令人精心附錄的分析,頓時恍然明白過來,中標的這些人,幾乎都是江南大財主!

他們跟楊浩無親無故,之前合作的也不是很愉快,更因為走私倒賣敏感裝置和貨物的緣故,被楊浩狠狠收拾了一頓,導致幾千萬的虧損。今兒怎麼會巴巴兒的撲上來幫襯呢?---僅僅是丁字號的專案都炒到這價格,更高的三個等級專案,那得炒到什麼天量?那些上千萬噸的金銀銅礦,價值豈不是要等同於大清國一年的財政收入還多?

細想起來,卻不意外。江南買辦財主們,是看清楚了楊浩的強大力量,列強聯手都幹不過他,現在更跑出去把西班牙人弄踏實了,早晚席卷全國是必然的事。

革命軍那種毫不留情的土改革命手段,土地收歸國有的一系列政策,意味著江南大地主們必將不可能再跟以往幾個朝代似的合起夥來對抗政府。

當初他們能把南宋給坑死,後來可以把大明朝給葬送了,到了大清被狠狠收拾一頓,但兩百多年裡卻有迅速的發家致富,這幾十年來逼得清政府指望英國人收關稅來支撐,可見其底蘊若何。

以往的改朝換代很難真正動搖江南地主士紳的統治,楊浩發動的土改卻能從根子上把他們盤踞在人民頭上的本錢連根拔起!

江南大地主們不是沒想過對抗,他們暗中支援新的革命黨,企圖弄出個劃江而治的框架。但隨著楊浩一次次的獲勝,他們覺得那並不保險,現在卻是要兩頭下注,先大出血納了投名狀,希望能換來手下留情。

退一萬步講,也算是轉移資產,提前從地皮、高利貸、典當等行業抽身,投入到實業開發之中。好歹楊浩的信譽不錯,起碼能換一個保本吧?

區區丁子號的專案,一個上午的開標,總額已經過億了,可想而知後面的那些大專案拉出來,場面該當何等激烈!樂觀估計,一把弄他十幾億、幾十億元(銀元等價),似乎也不成問題啊!

(根據1996年菲律賓國家礦業局公佈的報告資料,菲律賓金屬礦儲量為71億公噸,非金屬礦儲量為510億公噸。礦產儲量價值1.4萬億美元。)

楊浩輕輕敲打報表,意味深長的道:"看起來,我國民間潛在的資金量還是很充足的,預估三十億流通量並非虛言,大有潛力可挖!諸位可是要加把勁兒,儘量把他們全都從地主老財的地窖罈子裡摳出來,作為支援全國革命的重要推動力!"

"真狠啊!"

楊士琦和盛宣懷不約而同的碰了下眼神,對楊浩的辣手程度有了新的感受。這傢伙剛才還感嘆人家下血本呢,一轉眼就指示眾人繼續下狠手---這江南大地主到底什麼時候把楊大總裁給得罪狠了啊!

兩人正中的點頭稱是。楊浩呵呵笑道:"聽說還有許多的外國投資商來了?人家不遠萬里的前來捧場,我們不能不表示一下做主人的熱情。走,且去酒店跟他們打個招呼。"

楊士琦眼神之中閃過一抹興奮,他可以親眼見識一下,楊大總裁是如何與洋鬼子短兵相接了!不知道這一次,能從洋人身上榨出多少油水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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