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之前,楊浩為李鴻章配備了國內最頂尖兒的護衛,全都是出自國術館和內衛之中的高手組成。

另外,日本人也生怕某些不冷靜的組織會鋌而走險,特別為談判地配屬了大量的警察,小小的馬關街道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不敢說風雨不透,至少不會有大群的暴徒衝出來撒野行兇。

看似萬無一失的防衛,卻依然出了漏洞!被吸引來的大量人群擠滿了街道,哪怕是有護衛們開路,放眼望去依然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李鴻章又是不耐煩前呼後擁的許多人團團包圍,他還得到處看風景呢,魁梧的身軀在人堆裡又是那麼的顯眼,好似黑夜中的螢火蟲,怎麼都躲不過眾人的眼睛。

於是,就在嘈雜的聲音中,陡然間跳出來的刺客毫無徵兆的掏出左輪手槍,離著大約十米遠,中間還有多名遊人遮擋,而他又是同向前行中忽然拔槍射擊,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護衛首領眼睛最尖,甚至都沒看清楚刺客的長相,僅僅是眼角瞥到其行動的異常,當即一聲斷喝:"大家小心!"

橫身往前一撲,一掌推向礙事兒的遊人。

就在此時,槍聲打響!

那刺客也不知是訓練有素,還是誤打誤撞,張嘴嚎叫的同時,手指頭扣著扳機甩直了,幾乎就在槍口打平的瞬間,子彈"嘭"的打出來,並接連扣動,又打出兩發子彈!

這一手,如同某部美國西部片裡的牛仔,先扣扳機再出槍,令人防不勝防!

訓練有素的護衛都不免判斷失誤,導致第一發子彈提前了那麼零點一秒的速度射出,擦著他的手臂掠過,貼著李鴻章的頭皮打飛,但卻成功的撕下一小撮頭髮,鮮血登時噴湧而出,染得老頭兒半邊臉紅彤彤的,好不嚇人!

另外兩發子彈被身穿防彈衣的護衛全數攔住,下一剎那,被他一掌拍中的遊人好似中了攻城錘似的猛然後挫,兩人接力兩腳騰空砸出,把還想繼續發射子彈的刺客狠狠的砸趴下在地!

人群中的便衣護衛猛撲上去,七手八腳將其繳械,狠狠的扭住。

後邊,李鴻章的一聲痛叫,把跟班們嚇得心臟一抽,再一看老人家血流滿面,登時驚得魂都要飛了!

李經述就在邊上呢,差點被那顆子彈給打中了,耳朵裡還殘留著彈丸破空激盪的嘯叫,眼睛群被鮮血給染得再也容不下其他顏色,驚叫著上前檢視。

就是這麼一秒鐘的空檔,周遭的護衛閃電般聚集過來,把李鴻章圍得水洩不通。其中懂醫術的一人馬上檢視,發現並沒有致命傷,趕緊從隨行手提箱中拿出急救包,把傷口給捂住,另外的人齊齊上手把老頭兒架起來,三兩步衝到後面跟隨的汽車上,捲起一溜煙兒直衝海邊而去!

與此同時,一名隨行通信員按下緊急呼叫開關,象徵著最高級別警告的無線訊號立即傳遍春帆樓留守談判工作組,和海面上的艦隊。

劉步蟾一直跟艦隊呆在馬關近海之中,所有艦船都處於生火待發狀態,隨時可以起錨開動。冷不丁看到指揮中心亮起紅色燈號,臉色陡然一變,沉聲喝令:"立即與岸上聯絡,問清楚怎麼回事!命令全體艦艇,進入一級紅色警戒!"

淒厲的汽笛聲和旗號一起升起,散佈在海面上的大大小小戰艦上人員奔走,號令迴盪,沉重的鐵錨被譁楞楞的拉起,煙囪裡冒出滾滾的黑色煙柱,艦炮揭開炮衣,遠遠地瞄準岸邊,虎視眈眈!

通訊官馬上接通無線電,短促的詢問之後,變著臉回報:"報告司令官,李特使遇刺受傷,正向我艦隊撤來!"

"什麼?!"劉步蟾一聲大叫,勃然作色!

李鴻章,那是一手把他扶持到今天的老長官,老恩主。雖然如今已經世易時移,彼此沒了統屬。可無論劉步蟾還是北洋水師的老兄弟,沒有幾個不感念其舊情的。作為中國人,不知道感恩,那就不忠不義。

他怎麼都沒想到,日本人會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胸中一團怒火好似爆炸式的升騰起來,"嘭"的一拳頭砸在海圖桌上,斷然下令:"命令護衛分隊立即向前接應!全體艦艇裝填炮彈,隨時準備開火掩護!他奶奶的小日本,這是不想活了!"

剛剛升到桅杆頂部的警戒旗號,立即被戰鬥旗所取代,各條戰艦的悠長汽笛聲連成一片,炮塔旋轉的動作搖曳的艦體紛紛晃動不休,一片緊張肅殺氣氛瀰漫開來!

三聲槍響,在小小的馬關城內格外的清亮,此地又離著春帆樓不遠,足夠讓裡面的人聽的清清楚楚。

陸奧宗光一幫日本談判代表,正關起們來商討第三輪談判的細則,想著怎麼在第二次的基礎上,再狠狠砍下一些條件。但因為本方的完全不肯讓步,和對方的天價要求差距太大,怎麼商量都覺得不合算。他們又擔心砍價太狠引起李鴻章的反感,中途撂挑子中止談判,會讓他們非常的難做。

列國調停代表們也在緊張的商議對策,希望能從中攫取巨大的利益。尤其是美國人和俄國人,都希望從日本人身上得到一些本國渴望的東西。

俄國需要一個遠東不凍港,原本是看好了中國的旅順,現在沒指望了,便退而求其次,想從日本這裡找找便宜。

美國正準備搶奪西班牙的殖民地呢,卻被楊浩搶先一步,他們敏感的意識到,太平洋上的爭鋒必將興起,再不動手的話,美國鬧不好就要被隔離在上萬公裡之外的美洲大陸了。

英法等國失去了中國租界和駐軍特權,迫切需要一個太平洋上的中轉站,或者說對中國傭兵的橋頭堡。柿子撿軟的捏,他們也都看中了日本的良港。

雖然之前日本已經開放門戶,各國的手都伸進來,卻終究沒有完全的掌控。現在麼,沒有了中國那塊大肥肉在嘴上叼著,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把日本這個擁有五千萬人的市場佔著了先。

反正擺明了要被中國人收拾,還不如大家夥一塊兒下手分一杯羹。

雙方都在商量的當兒,忽聽到外面有槍聲傳來,敏感的他們頓時紛紛吃驚,急忙開啟窗戶,或者從屋子裡衝出來檢視情況。

遠遠的,就見街市上一片混亂,有人跌跌撞撞的衝進春帆樓,變著調門的大叫:"不好啦,中國特使李大人遇刺!"

"吶泥?!"

陸奧宗光就覺得眼前一黑,差點當場暈倒!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等談判最關鍵的當口,一切風平浪靜才是最緊要的,忽然跳出來此刻什麼的,這種事兒特悶的最坑爹了有木有!

他不顧體面的衝出來,一把揪住報信的人,劈頭喝問:"到底什麼情況,把話說清楚!"

來人差點被他提的雙腳離地,脖領子勒的氣管子呼吸不暢,咯咯的憋氣。不過終究是使命感佔了上風,拼命的從嗓子眼裡擠出話來:"好像是我國的人開槍刺殺李大人,李大人應該是中彈了,現在正被護衛們抬著往海邊送!"

陸奧宗光身子一軟,好像骨頭被人抽走了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散亂,喃喃呻-吟:"完了!一切都完蛋了!中國人一定會以此為藉口大肆開價,我們之前的一切努力,前功盡棄啊!"

代表團裡不少人反映比他還要激烈,甚至趴在地上嗷嗷的哭喊起來。

這些日子,他們承受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整個帝國的前途命運,壓在他們薄弱的小肩膀上,一個不留神,就可能留下千古罵名。他們膽戰心驚,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可萬萬沒想到,他們沒有掉鏈子,卻會被豬隊友所連累。

這一刻,代表團的所有成員,無不對國內那些喜歡自行其是的社團力量恨之入骨,咬牙切齒的恨不能回去把他們一個不留的全給千刀萬剮!

李鴻章遇刺,談判必然中止,中國的報復隨之到來,日本帝國還怎麼抵擋?!

就在眾人集體失落的當兒,一直在其中不聲不響的西園寺公望卻挺身而出,站到眾人的面前昂然斷喝:"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事情還沒有到徹底沒法收拾的地步!所有人,都立刻收起你們那些軟弱的哭號,負擔起你們的責任來,想想怎麼渡過眼前的危機!"

一位失魂落魄的代表慘笑道:"我們還能怎麼辦?李鴻章大人代表著中國的臉面,他被刺殺了,中國人一定會毫不留情的報復。帝國現在連一條像樣的戰艦都沒有,他們隨時可以把炮彈打到任何一座城市去!完了,一切都結束了!"

"廢物!簡直給大和民族丟臉!"西園寺公望衝上去,一腳把那人踹翻,回頭怒視陸奧宗光,"外務大臣閣下,你一向是有決斷的人,現在也要堅強起來,不要做女人姿態!至少要徹底弄清楚刺客的真相,查明白李大人受傷的程度,再傷心也不遲。"

陸奧宗光畢竟是有主見的人,給他這麼一刺激,情緒登時穩定了不少。他扶著旁人的手臂掙扎起身,眼睛重新聚焦,衝著西園寺鞠躬九十度:"嗨!多謝閣下的提醒!"

轉回頭,他腮幫子扭曲著,咬牙切齒的喝道:"諸君,即便心中已經有了必死的覺悟,我們也必須儘可能得去完成使命!現在,我要求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來,想盡一切辦法挽留中國談判團!西園寺君,就拜託你前去查清楚刺客的真相。其餘的諸位,請跟隨我立刻去追趕李大人!行動,快快的行動!"

不管是真的拉稀擺帶了,還是假裝堅強的,總之在兩位領袖人物的強力推動下,日本代表團重新振作起來,強打精神衝出春帆樓,奔向出事地點。

此時,李鴻章已經被護衛們用車送到了海邊,立即登上接應的快艇,輾轉到醫療補給船上,由隨行軍醫作出最詳細的檢查。結果讓所有人松了口氣,老頭子不過傷了點皮毛,嚇了一跳而已。

李鴻章也真是給嚇的不輕,他萬萬沒想到,日本人居然如此大膽。不管那刺客是自發的還是有人安排的,總之他這麼尊貴的大人物,在談判的緊要關頭被打了一槍,這個黑鍋日本人是背定了。

劉步蟾怒衝衝奔來看望,殺氣騰騰的問:"恩相,我們是否立即對日本發動懲治性打擊?"

李鴻章稍微帶著點怒意的擺了擺手:"先不要輕舉妄動。要動手,首先得經得楊總司令批准,其次,老夫也要搞清楚了,到底是哪一個敢下此毒手!嘿嘿,我老頭子戎馬一生,卻從來還沒吃過這等虧!"

清廷之中幾十年宦海沉浮,無論多麼激烈的鬥爭,都沒有人能收買刺客傷及他皮毛。想不到老了老了,卻在這小小的日本身上幾次三番的差點栽跟頭!前者幾乎毀了他的淮系陸軍和北洋水師,後者差點要了他的老命。新仇舊恨累積起來,他豈能不火大!

劉步蟾馬上明白過來,老頭子是提醒他不要妄動。如今的海軍是人家楊氏的,沒有楊浩或者楊海衛許可,擅自玩什麼"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是自找難看的莽撞之舉。

他鄭重的一點頭:"我已經給司令部發電,相信不久就有訊息傳來。那麼現在,我們是否要先暫時撤離馬關?"

李鴻章搖搖頭:"你是一軍之長,軍務上的事情自行決斷即可。此外,我料那日本人必定會跟來查探情況。倘若只是日人,便放他們過來。若是有列國洋人代表同行,便嚴詞拒絕之!"

劉步蟾應命,立即安排下去。

眾人散去,李經述忍不住問:"父親,為何獨獨要放日本人過來?按道理說,您受傷的事,不是讓列國皆知影響更大麼?"

李鴻章冷笑道:"呵呵,便是要將日人與洋人分割開來,如此他們才會相互猜疑,難以擰成一股繩。"

他受傷不重,其實並不耽誤談判。但既然事情出了,傷也受了,那就要把作用發揮到最大。

李鴻章如今是把日本人徹底看透了。甲午以來他痛定思痛,回去後認真研究楊浩弄來的諸多日本人的資料,人文政治經濟生活方方面面,心中已經大為改觀。絕不會再跟以前似的,還把對方當成無害的蕞爾小邦,輕視而罔顧。

果不其然,日本人對這件事很是避諱,他們文化之中的"恥感"令其不願意讓外人瞭解那些,在日本人看起來很丟臉的醜聞。

因此,陸奧宗光謝絕了列國洋人的陪同,純粹的一夥談判代表乘坐小船打著白旗追上來,一再請求要探視李鴻章,向他當面道歉賠禮。那姿態,擺的不是一般的低。

劉步蟾安排下的人阻擋了許久,最終勉強允許陸奧宗光帶著一名助手上去。

陸奧宗光兩人被荷槍實彈的高大衛兵沿途"護送",跟進了賊窩似的懵懵懂懂一直到了醫療船的兵房之中,見李鴻章腦袋被繃帶裹得嚴嚴實實,臉色蒼白泛著不詳的灰色,氣息奄奄好像隨時要掛掉似的,頓時嚇得哆嗦成篩子一樣。

好在李鴻章也沒裝的太過火,睜眼瞥了二人一下,有氣無力的道:"還有什麼好說的?貴國政府和人民已經做出決斷,我老頭子留在此地已無用處,這就回返國內。日本,我是再也不會踏上一步。"

不管日本人怎麼鞠躬甚至下跪,李經述半點面子也不給,黑著臉喝令警衛強行送客。

陸奧宗光等人回到岸上,面對七嘴八舌的詢問,滿面嚴峻的答道:"情況非常不樂觀,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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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刺客的身份調查也迅速弄清楚,卻是那廝嗷嗷的自爆家門,其名叫小山豊太郎,出身地方門閥士族,從小頑劣不堪,長大後加入右翼激進組織"神刀館"。因為不滿日本戰敗和中國的"勒索"條件,悍然獨走刺殺。

這情況已經眾人皆知,根本不可能遮掩下去。好在中國方面"通情達理",把小山刺客交還給了日本警察,但對日本人來說,這就是一個燙手山芋,捧不住也丟不得!

楊浩此時已經回到天津,忽然接到緊急電報,一看內容,不由的腮幫子抽抽,喃喃道:"果然歷史的慣性巨大!李老頭兒終究少不得要挨一槍。不過麼,今兒這一槍可不同以往,少說也得值一億兩白銀。嘿嘿,小日本,你們就乖乖洗淨了脖子等著爺爺的鋼刀砍下去吧!"

他立刻向全國發表講話,慷慨激昂的表達自己的憤怒,再三痛斥日本人的無恥行為,罔顧國際公約刺殺談判代表,這是公然向四億三千萬中國人民宣戰!

這一爆冷訊息,狠狠的抽了那些"友好派"的臉一記耳光。看看,這就是他們代為開脫要求寬待的所謂文明日本人!公然當著列國代表的面兒,在大街上刺殺李鴻章。這是公然挑釁的行為,根本不把中國放在眼裡!

李鴻章的門生故吏遍及天下,登時無數人振臂高呼要嚴懲倭奴。

張之洞劉坤一這些政敵們,暗暗的幸災樂禍之餘,也是心有戚戚焉。都是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了,他們可不想自己老了老了,也挨上那麼一槍,忒冤了。

尤其此次是為整個中國人長臉的行動,大義當前,他們也得支援。於是乎,全國上下,近乎一邊倒的喧囂要膺懲日本。

楊浩"順應民意",宣佈給日本人三天時間,如果不能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解釋,中國海軍將立即發動攻擊,必將令日本四島,片板不得下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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