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鴻章得知自己身邊一大堆不靠譜的手下時,內心之中五味雜陳,難說到底是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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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他,李老頭子權傾朝野,強橫了一輩子,自信從來不會看錯人,更不會被人欺騙,卻不料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居然會有那麼多的人各懷異志,並自覺不自覺地給他添了無數的麻煩。

比如說,他信任的參贊伍廷芳,公然跟日本人交通往來。從甲午作戰開始,一直到現在兩年間,不知道多少次把聽到看到知道的情況透露給日本人。你說你年紀一大把了,又是所謂的法律學的精英,怎麼連個最基本的保密意識都沒有?還把日本人當成推心置腹的好朋友,腦袋被門夾了是怎麼著!

甲午戰爭中,淮軍調動部署,朝廷商議的各種條款動議,居然在最短的時間內傳到日本人耳朵裡,然後被他們從容佈置應對。這也就是有了楊浩的變數出來,把局面徹底打亂,否則那後果到底會如何,李鴻章想想就脖頸子發涼!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是幾乎每個讀書人都知道的道理。大清和日本發生戰爭,不是傻瓜好歹也能分清敵我的吧?伍廷芳居然在此等情況下還傻不愣登的相信日本人,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好了。

再一個被李鴻章頗為倚重的德璀琳,前前後後委託了多少外交洋務大事,結果那廝暗地裡打自己的小算盤不知道多少,還與赫德勾勾搭搭的上下其手,一邊給他李大宰相辦事,一邊給洋鬼子們充當內應。這叫怎麼一回事!

在看他的好女婿張佩綸,鐵桿的清流胳膊肘朝外拐,在明知道朝廷那麼多人對自己陰謀暗算的情況下,不但不幫忙,還特麼處心積慮的給外頭人出主意,幫倒忙!哪怕被發配出去這些年,也沒有反思個清楚。直到楊浩崛起,用一系列的思想衝擊重新整理視野,李鴻章自己都看明白天下大勢,這迂腐書生居然還轉不過彎來!

如此等等,淮系一大堆的李鴻章故舊股肱,多多少少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唯獨一個注意保密作風的都沒有。他李老板作出點什麼決定,轉眼就給傳揚的盡人皆知,這叫什麼職業素養啊!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成害。

這句話估計每一個讀書人都知道,但真正理解並付諸行動的,卻少之又少。

李鴻章事後回想起來,也就多虧了他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背叛大清,搞什麼陰謀活動。不然的話,就衝這破篩子一樣的內部環境,早特麼死八百回了。

楊浩幾次三番給他上課,老人家臉上頗掛不住,固然是不肯彎腰向一個臭小子認輸,卻也終究不能不重視起來。

於是在辭官修養的這些日子裡,他不動聲色的滿滿轉變工作方式,提拔一部分年輕人上來,並提前做好保密教育。而用熟了的這些老部下,卻開始有意識的防範些許。

此番前來日本談判,楊浩先做好了保密工作,上了船才告訴他。如此一來,那幫喜歡交朋友的手下們縱然想往外放風,也沒有辦法。

其次是談判的條件內容,也只有楊浩告訴老頭子一個人,並且還只是一些概略的條款,最後能談成什麼樣子,全靠他自己拿捏。如此大的自由度,完全沒有外部力量掣肘,只要談成了對中國有利的結果,李老大人必然名垂青史,指不定前半生留下的汙點也能洗刷個乾淨。

李鴻章心中感慨,姓楊的小子太會做人了!就衝這份人情,自家那些能幹的後輩,還有被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力量,哪一個不得豁出命去報效償還啊!

把各種情況略微一說,李經述聽得眼睛都直了,半晌作聲不得。

他是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雖然內有錦繡胸懷乾坤,卻終究是思想侷限於時代。後來與楊浩交往,開始吸取來自1世紀的各種思想理念,頓時有撥雲見日之敞亮,眼界也為之開闊不少。不過對於人心稱量,陰謀算計,政治博弈這些東西,終究比不上大哥李經方來得熟絡。

所以他也一直沒有出仕,除了在北洋大學任教之外,便儘量呆在老父親身邊盡孝照顧,讀書做學問。

這麼一個聰明而單純的人,陡然聽聞那位光明磊落堂皇大氣的楊大領袖,居然也能熟練的耍出如此多的手段,頓時有種大跌眼鏡的感腳。

李鴻章悠然嘆道:"所以說,楊鼎世能成一代雄主,非是僥倖。弄到現在,你們和老夫都得感念他的情分,順帶著還給許多人挖坑...嘖嘖,老夫都不知道如何評價他才好了。"

對比起大清朝廷之中那些對手們,李鴻章恍然覺得,那幫人的格局視野始終太狹窄,眼睛只盯著朝堂那一畝三分地,卻遠遠比不上楊浩這種一切從世界全域性著眼的大心胸,大氣魄。

李經述覺得心口發悶,那是一股說不出來的感受,皺起眉頭思考了片刻,問道:"那麼,父親打算如何操持此番和談呢?是否也要與那楊先生一般的咄咄逼人?"

李鴻章擺了擺手:"那卻不必。楊鼎世擺出姿態來,是要鎮住日本人,吸引住列強的注意,順帶減輕老夫身上的壓力。具體談判起來,便可遊刃有餘,即便偶爾有些過分的條件,也會讓日本人覺得是從輕發落了。"

李經述更覺得頭大,有些懊惱的揉搓腦門,嘆道:"如此複雜的局,大概也只有父親這等經驗豐足之人才能與他配合的妥帖。回想起來,那些急於從眾人口中瞭解內情的洋人,甚是可憐可嘆。"

李鴻章面帶譏諷的冷冷一笑:"那都是他們活該自找的。好啦,既然楊家小子給咱們搭建好如此大的戲臺,不酣暢淋漓的唱他一出好戲來,豈不是要讓眾人看輕了咱們父子?"

一夜喧囂,幾家歡樂幾家愁。

第二天,日本人通宵商議出個勉強能過得去的意見,惴惴不安的來見李鴻章,打算先試探一下口風。

陸奧宗光咬著牙強忍屈辱的彎腰曲背,一板一眼的向李老頭子請安問好,然後表明日本政府的態度。

"對於之前給中國添的麻煩,我們感到十分的抱歉。敝國政府上下皆為此而心中不安,故派本大臣代為表示誠摯之歉意。"

一份如此不痛不癢的致歉宣告,上面連個總理大臣的親筆簽名都沒有。

李鴻章已經儘量去估計日本人的無恥程度,但真正親眼看到這樣一份堪稱國書的檔案,居然只是用這般輕描淡寫的姿態來闡述兩國紛爭,登時氣的火冒三丈!

他以前也算是跟日本人打老了交道的,也多次簽署令人不快的條約,但都比不上這一次,讓他格外清晰的認識到日本人的無恥,到了何等程度!他也恍然明白,為何楊浩那麼的討厭乃至仇恨日本人,實在是這個民族從骨頭裡都透著那種卑劣、狡詐,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當著列國洋人代表的面,李鴻章把那文書狠狠的丟在地上,"啪"一拍桌子厲聲喝道:"混賬!你們日本人幾次三番的挑起戰爭,侵略我中華藩屬,更悍然興兵攻入我疆土,殘害我黎民,居然只認為是添麻煩?!你當兩國戰爭是鄰里拌嘴,小孩子過家家?!"

在場的列國洋人開始還覺得李鴻章跋扈,但一聽這話,登時就知道裡面有超出他們預料的大問題存在!

英國人趕緊撿起文書一看,上面用中英日三國文字寫的清清楚楚,那口吻那用詞,即便是有心偏幫日本的他們,也給氣的差點吐血!你大爺的,有這麼道歉的麼,這根本就是誠心挑釁啊!

日本人不知道他們做的很過分麼?事實上,很清楚!不但心裡頭明明白白,並且根本不覺得這麼做是錯的。

從頭到尾,他們的高層在商量的,都是如何把事情給糊弄過去,全然沒想過他們應當承擔多大的罪責,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陸奧宗光此番代表前來,目的也不是真心要認錯服輸,而是刻意的探查一下李鴻章的態度,中國的決心。當然,如果這份似是而非的文書獲得諒解,那麼接下來的正式談判,他們就可以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

李鴻章吃老了虧的,痛定思痛之後,哪能還會上日本人的當!

他居高臨下的俯瞰著鞠躬撅屁股的日本人,咬著後槽牙冷笑道:"看起來,你們日本對於發動侵略戰爭這種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對於老夫代表中國人民前來問責,也並不放在心上。不然的話,這等列國代表共同見證的正式場合,居然拿這麼一份連總理大臣和倭皇都沒有署名的東西來糊弄!嘿嘿,果然自大成狂!"

洋人們也不爽了。在場的不管哪一國使節,無不心中大罵日本人的不像話!都到了這種地步了,你們狗日的還不趕緊願賭服輸,痛痛快快的答應中國人的條件也就完了。非得折騰這些個虛頭瓜腦的東西,一點用處沒有不說,無端的激化矛盾,這是把他們一群見證著放火堆上烤啊!

即便是有心幫襯,現在誰也不好開那口了。人家李老大人說的在理,是你們小日本做事太不地道!

陸奧宗光腦袋低著,眼珠子卻從眼角往兩邊踅摸,留神各國洋人的神情,發現他們也都黑著臉不爽了,頓時明白這回有點玩脫了。看來他們商量的辦法行不通,搞不好要失去列強的諒解啊!

咳嗽一聲清清喉嚨,正準備辯解幾句呢,卻見李鴻章面無表情的一拂袖子:"爾等何時想通了,再來說話。"

隨行人員立即湧上來橫在陸奧宗光面前,冷森森火刺刺的各種恨意充斥的目光瞪著他,剛硬的喝道:"諸位請回吧!"

頭一回見識日本人的無恥,可把這群年輕精英們氣壞了!尤其是代表革命軍政府的青年們,親身體會了一把這個猥瑣民族的行事作風,心中那股火氣都要燃燒起來。

洋鬼子們卻不想看著兩方面直接談崩,畢竟他們還需要日本來給中國添麻煩...好吧,這詞兒實在令人不爽。總之,日本不能成為中國的馴服走狗,他們還是應該在中間設法調處。

幾位公使追上去給李鴻章說好話開解,好說歹說總算說動老頭子答應暫時不離開,等待日本人下一次想通了再來談判。

李鴻章是答應了,訊息卻馬上傳到艦隊和國內,登時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李老頭子即便下野了,現在也是代表中華上國的臉面啊!小日本不但不知道認錯,反而以近似羞辱的手段來挑釁,分明不思悔改,卻還要變本加厲呀!對於這種混賬東西,豈能輕輕放過?必須嚴厲懲治!

中國人好面子,甚至到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地步。哪怕實打實的吃了虧,但只要把面子給足了,能夠過得去,許多時候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別看起來似乎荒唐,真實情況就是如此。好歹是堂堂上國,這點胸襟還是要的。

自古以來,這種思維方式讓中國吃了多少虧,那就沒法計算了。反正只要不是一敗塗地的王朝末世,但凡國力強盛一些了,來自文化層面的優越感不自覺的就沉渣泛起。這種毛病,已經深入骨髓,沒藥醫了。

現如今,因為楊浩革命軍的崛起,讓中國連續多次擊敗列強,把鴉片戰爭以來的種種恥辱憋屈一掃而空。已經被西方洋人打壓下去的自我感覺良好,重新恢復不說,甚至有更上層樓的苗頭。

民間無數人都在傳揚,中華這是要重現漢唐盛世的偉大時代,既能強盛不可輕侮,又可包容並蓄廣納四方。那是要胸襟有胸襟,要氣魄有氣魄,要實力有實力...。

楊浩被推舉上神臺的同時,國民自信心爆棚,那種受不得羞辱的浮躁勁兒也隨之瀰漫開來。

可想而知,如此一種情緒下,日本人的挑釁誰能忍受?

國內頓時就有無數人慷慨上書,言辭激烈的要求立即對日本發動嚴厲的懲罰戰爭!海軍戰艦不就在日本近海停著嗎?開炮轟他媽的!把炮彈狠狠的炸碎他的皇宮都城,讓他們都看清楚,今日之中國,不是誰都可以挑釁的!

嗷嗷的鼓譟充斥宇內,留在中國的日本外交人員嚇得屁滾尿流,急忙給國內發電報請求指示。

與此同時,海岸上的日本人也驚恐的看到,停泊在東京灣裡的中國戰艦紛紛冒出滾滾濃煙,大炮管子露出真容,一副緊張起來的架勢---這是要動武的節奏啊!

別看東京灣周圍有許多炮臺防禦,他們卻半點也沒把握對付那兩條雄偉的鉅艦!而中國艦炮的射程夠遠威力夠大,可以輕鬆從海上直接轟擊東京皇宮!整個帝國都城都在人家的大炮威脅之下,誰敢輕舉妄動!

倭皇驚怒交加,內火上炎,嘴上起了一大堆的燎泡,急忙將一眾股肱大臣召集到御前商議對策。臨危受命的內閣總理大臣大隈重信,和宮內顧問井上馨等幾名明治老人齊聚一堂,嚴肅認真的討論。內容卻並不是擺正自己的態度,而是先把責任推到中國的"不夠大度"上。

隨後,內閣和倭皇決定先許以代價請英美等國公使代為斡旋,好歹的先勸著中國人不要動粗。接下來,再將中日戰爭的責任依然歸於衝突,而非正式的戰爭。日本也絕對不承認失敗,不承擔挑起戰爭的罪責,始終扣著"幫助朝鮮自立"的題目,迴避他們的責任。

在此基礎上,對中國的國書之中,也絕對不可能出現"謝罪"這樣的字眼。添麻煩不夠嚴厲,那就改成"嚴重困擾"啥的,總之別指望日本人認錯就是了。

對於這種摳字眼兒耍小聰明的勾當,日本人有上千年的經驗可以借鑑。處心積慮的炮製出一篇新的文章之後,先與列強通了個氣,闡明他們這麼幹的理由。

英美等國一聽,好像也是那麼回事。如果日本服服帖帖的認輸,保不齊中國獅子大開口,弄出一些沒法收拾的條款來就不好玩了。

於是精心修改的第二份正式文書拿出來,卻不料再去拜見李鴻章,卻被告知:"談判地點,請改在山口縣的春帆樓。"

並不等日本人和洋人們詢問更多,李鴻章帶隊重新上船,這就浩浩蕩蕩的開赴位於北九州最頭上的山口縣下關,一座剛剛建立沒有十年的小城鎮。

為什麼要到那麼個兔子不拉屎的小地方去搞這麼重要的兩國談判呢?所有從員們一肚皮的疑問,李經述開口詳詢,李鴻章也瞪眼:"老夫哪裡知道姓楊的小混蛋這是耍的哪一出?他就是如此安排的,老夫也沒轍!"

李老大人自然不清楚,楊浩這麼搞,到底是出於何等的惡趣味。他當然不會告訴李鴻章,這是在異時空為其洗刷另一個李中堂曾經遭受的恥辱呢。

總之,中國掌握著談判主動權,條件提出來了,日本人不敢不答應,只好與列國代表一道兒,稀里嘩啦的匆忙趕赴那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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