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啦!"

一張碩大的海圖平鋪在桌上,楊浩把代表敵我雙方的船模啪啪啪的擺上去,直起腰來,衝丁劉等人道:"看看吧,這就是目前我們兩軍所處的位置。我家的船隊正帶著日軍兜圈子,但無論如何,最遲今天夜間他們就會抵達江口一帶。如果你們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他仍然發紅的眼睛,不帶絲毫情感的盯著兩人,嘴角似笑非笑的翹起,就等兩人回答。

丁汝昌一副苦相的臉上,只有焦急,身子微微發抖,卻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怕。

劉步蟾卻上前一步,手指在靠近高麗半島一側向北航行的日軍聯合艦隊本隊旗艦上輕輕一敲,滿是遺憾的嘆道:"若果當初朝廷肯出錢買下這批戰艦,我等又何須今日這般憂慮重重?"

他還能說什麼?當初又不是沒提要求購買更多戰艦。不錯,日本人在裡面搗鬼,智利人獅子大開口的趁火打劫,可比起勝負成敗,那些銀子花的值啊!

誰都知道銀子哪兒去了,可誰敢說一句?誰都知道李中堂不想打仗,開口閉口都是"保船為要"。可如今人家的目的就是把你的船都給打沉了,為此甚至破釜沉舟,整個國家都豁出去。

這筆賬,真是沒法算了。

丁汝昌左看右看,最終無奈的搖頭:"打不贏!打不贏!敵我實力如此懸殊,總是竭盡全力,也無奈何。可若就此退卻,我等日後也無顏面見江東父老。哎,難,真是難!"

他是夾在中間最難做人的一個。

作為水師提督,他必須在對外戰爭中打贏,才能保證朝廷的體面,全了自己身為軍人的職責。可他同樣作為李中堂最信賴的部屬,又必須考慮作戰中不能損失太大。若北洋水師實力大損,則整個淮軍系必將隨之實力大減。李中堂被彈劾甚至下野,覆巢之下無完卵,他們這些從屬之人必然要跟著倒黴。

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左右為難啊!

劉步蟾反倒一副豁出去的態度,梗著脖子冷哼道:"打不打得贏,總要試過才知道!而今劍及履及,兵臨城下,我們往哪裡躲?回頭,船上的兵就到不了高麗。那邊若作戰失利,我們一樣逃不了。我的意見,還是打!"

丁汝昌只是搖頭,也不是反對,而是覺得無論如何都贏不了。

之前中日雙方海軍實力對比,《國聞報》報告了無數次,不是海軍的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而今日軍實力陡增,不但之前的損失全部找補回來,更增添一條鉅艦,此等絕對優勢下,他們上去,就是送死。

楊浩見兩人終究沒說出退兵的話來,這才開口道:"如若丁軍門肯橫下一條心,與日軍做殊死一搏,我們未必沒機會,打他個兩敗俱傷!就算不能全身而退,卻也一樣能遏制住日本人的野心。短時間內,在海上無法橫行。"

"哦?敢問楊先生,計將安出?"

丁汝昌精神稍微一陣,臉上露出希冀的神情。他也不想當縮頭烏龜,有辦法誰特麼樂意被人戳著脊樑骨的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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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步蟾目光炯炯,瞪著楊浩等他揭開謎底。

楊浩卻先問道:"我首先得知道,水師上下是否已經明確,你們之前練就的那些陣型,因為全體航速太慢,已經基本行不通了?"

丁汝昌嘆了口氣,無奈的點點頭。

以往,因為兩條鐵甲艦的強悍,北洋艦隊上下選擇的戰術陣型,多半以兩艦為首衝擊敵陣,然後貼緊了放開亂打,一鼓作氣將敵擊潰為要。

不過隨著戰艦裝置老化,總體技術水平的落伍,多半都打不響了。又因為李鴻章的再三叮嚀,他們幾乎下意識的都會選擇儲存兩條鐵甲艦的陣型。那卻是最要命的一種。

楊浩就怕他們轉不過彎來,現在卻稍微松了口氣,在海圖上挪動船模,擺出一個橢圓形的陣勢。

這一陣式,以"經元"、"來遠"兩條鐵甲巡洋艦為尖鋒,齊頭並進。以"定遠"、"鎮遠"兩條鐵甲艦緊隨其後,卻旁開在外,擔當主攻火力手以及抵擋敵之來襲炮火的盾牌。

再往後,則是致遠、靖遠、平遠、鎮遠四艦拖後錯列,形成弧形包尾,卻將安裝了新型10mm速射炮的廣乙、廣丙包裹在中間。

那五門炮,前兩遠分別換了尾炮,剩下三門則兩門在廣乙、一門在廣丙。

最後,卻由超勇等艦率領魚雷攻擊艦群,躲在後方伺機而動。

楊浩解釋道:"日軍一定會使用他們目前最熟練的,也是最適合他們戰艦特性的一字縱隊陣型。屆時必將憑其遠高於我們的平均航速,以威力強大之第一游擊隊為先導,接敵開火,設法打亂我們的陣型,然後集中火力,挨個殲滅!即便當時打不掉一兩艘,也依舊能從容周旋,遊走消磨。專門從我方火力薄弱的角度下手。"

日軍陣型不變,船多、航速快、速射炮多、機動性高,試圖尋機亂戰的北洋艦隊怎麼衝擊,都難以抓住對手。只可能被人家兜圈子放風箏,從容的收拾掉裝甲薄弱的其他小船。

現在對方有了幾條更兇悍的新戰艦,就連定鎮兩艦也都不安全了,分兵作戰,純粹找死。

楊浩一巴掌拍在陣型正中間:"唯一的策略,就是從始至終,保持我方陣型的一致和緊湊。憑定鎮二艦的厚重鐵甲,給對方以沉重打擊,逼迫其不得不最終放棄。"

說白了,弄兩個大肉盾在前面抗著,其餘戰艦猛烈輸出遠端打擊,以命換命,直到對方挺不住為止。

這純粹就是江湖拼殺,看誰比誰更狠啊!

丁汝昌鬍子都哆嗦了,這能成麼這?豁出去拼個你死我活,一不留神艦隊就得全玩完。還怎麼完成李中堂的要求?

劉步蟾卻聽明白了,厲聲道:"我們心疼船,那日本人只怕更加心疼!大清國財力雄厚,沒了船還可以再買。小日本砸鍋賣鐵還外債累累,一把賠本乾淨,他拿什麼還?"

這整個兒是倆亡命賭徒在做最後一搏,誰也輸不起,誰也不肯下場認輸。

楊浩就怕他們打退堂鼓,另外也得小心某些人關鍵時刻掉鏈子,再次提醒:"此外,我想給諸位提個建議,那就是別動不動官兵一體隨戰艦沉了。戰艦不過是鋼鐵造物,沒了可以再買再造,三兩年就能更新一茬。可人要是沒了,那得多少年才能培養的出來?"

眼前的劉步蟾就算一個,發誓"苟喪艦必自裁",他們倒是死的痛快了,也夠英勇壯烈,可國家怎麼辦?這一批海軍精兵,那是二十年才辛苦培養起來的,不能就那麼糟蹋了。

劉步蟾對此並不回答。他性情剛硬,認定了的事情很難被人勸回頭。

楊浩只要再掀開一張牌底:"我之所以如此說,是還有一些力量可以幫忙。此番來的那條武裝貨輪,比上次的更先進和強大,足可在外圍充當遊擊射手,給日軍以極大牽制。此外,如下方這種炮艇也有四條,其航速在0節以上,火炮也可打出1公里外,威力雖不足,襲擾卻足夠。日軍若不想重傷之後在後撤中被幹掉,就絕不敢放手一搏。"

"哦?果有此事?!"

兩位將領的眼睛瞪圓了,此時他們才故不得考慮什麼楊家陰蓄私兵,圖謀不軌之類的。能夠幫忙解決了眼下的麻煩,那些得罪人的事情還是李中堂那種級別的人來考慮吧!

楊浩微笑點頭,劉步蟾首先拍案叫道:"好!那就豁出去,與那日寇搏一搏!"

丁汝昌鬍子也不抖了,意味深長的瞥了楊浩一眼,又盯著劉步蟾道:"此番作戰,本官就在艦上坐鎮,一應排兵佈陣,指揮操持,就仰仗劉大人一肩承擔,如何?"

劉步蟾莊重轉身行個軍禮:"必不負大人所託!"

隨後,楊浩又花費心思讓他們安排好了一切隨旗艦而動,若旗艦退出,由第二條戰艦接手指揮的諸多細務。雖然這些事兒早都透過報紙宣傳過,他卻不清楚水師大爺們到底能聽進去多少。

最後,楊浩留下一個兩人的通訊組,在司令塔內,用無線電報機負責與船隊的聯絡。

這兩樣東西,卻讓兩名大人驚訝莫名,更對楊浩擁有的力量,感到高深莫測。無線電,那是西洋人才剛剛發明,還沒投入使用的吧?他居然就有了如此小巧便攜的?怪不得訊息那麼靈通!

不過楊浩也對他們再三要求,絕對不能對任何一個洋鬼子洩露,否則將會給楊家帶來數不清的麻煩。

丁汝昌當然知道輕重,當即親自安排一間艙室,由兩名信得過的親衛把守。按照要求從上面拉了條天線進去,這就緊張的忙活開了。

一應事情折騰完,時間已經接近夜晚。

楊海衛帶著第一游擊隊在黃海北部來回遛了一圈兒,在天色徹底黑下來後,坪井航三不敢追了。

如果對方就是"幽靈船"一夥兒的,那其夜間炮擊的水平那麼高,絕非日本艦隊所能防禦。再加上胡亂放水雷的幹法,弄沉幾條船的代價可真心吃不消。

好在他們如今的位置,又跟本隊再次拉近,彼此間距二十公裡上下,略微錯開一些。坪井航三當機立斷,放棄兜圈子,繼續沿著海岸線向北搜尋,幹正事兒要緊吶。

另外這一天下來,大半個黃海被他們劃拉了一圈兒,卻也是順道完成搜尋任務。北洋海軍可能在的區域,已經很小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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