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骨並不怎麼在意李小森了。
他雖然不完全清楚李小森心中的想法，但他看得出來，李小森的心亂了。
鎖骨渾身浴血，這傷勢沉重得讓月族的強悍體魄都承受不住，但鎖骨一點不擔心的樣子。
他慢吞吞地，從懷裡取出一塊小巧的物事。
那是一塊懷錶。
“這些年我研究了很多東西……”鎖骨淡淡說道，“在我的眾多作品中，‘親王之皮’和‘斷陣之眼’，都是很不錯的玩意兒。但和這個……”說著掂量著手中的懷錶，“……和這塊始祖懷錶相比，其他作品都不過是小兒科罷了。這，才是我至今的最高作品。”
“始祖懷錶？”李小森有些茫然地看過去，他現在是真的對任何和始祖掛鉤的東西，都有點神經過敏。
鎖骨古怪地笑了笑，居高臨下地看著李小森，同時俯瞰著整個華夏山門的所有人，帶著無比的驕傲和憧憬，說道：“不錯，始祖懷錶。有關始祖，你們日行者怎麼看待她，我不知道。但在我們夜行者的古語中，那位大人，實際上是‘死亡和蘇生’的代名詞。她代表死亡，卻也代表新生，生與死這截然不同的兩面，在她身上渾然一體。”
“說是夜行始祖，但她其實只是血族的始祖，對於我們月族，她是精神上的始祖，但不是我們的創造者。我們月族，本質上和日行者聯盟一樣，是人類職業者。”
“看血族的特點，一定程度上就能看到始祖大人的冰山一角。血族，在世俗圈被稱為活死人，沒有心跳，沒有體溫，死去後復甦歸來，從此以人血為生，這就是血族。不覺得很美妙嗎？這種遊離在生與死之間的混沌感？”
鎖骨說到這，流露出一絲淡淡的遺憾：“很可惜，我是月族，不是血族，沒辦法親自體會那種感覺。”
他又抬眼看向李小森，微笑道：“李小森，對吧？你大概不是很清楚吧，始祖大人她……曾經和日行者聯盟的幾乎全部聖人，都交過手。比如佛寺的創始人，道門的創始人，書院的創始人，武宗的創始人……很有意思的一點是，所有的戰鬥結果，似乎都以始祖大人的戰敗而告終。”
不止李小森，華夏山門的眾人也都靜靜聽著。
有關那位夜行始祖，情報真的太少了。
只聽鎖骨接著說：“始祖大人屢次敗給日行者聯盟的聖人強者，但那不是真的敗，只是表象。因為她每次都能復甦歸來，且每次都能以更強大的狀態，再次回到這個世界上。反觀那些表面上擊敗過始祖的聖人們，現在還有誰在？”
“始祖那偉大的、遊離於生死之間、乃至超脫生死的力量——這才是我真正感興趣的東西，也是我最大的研究課題。”
鎖骨用一種迷醉又虔誠的目光，低頭注視著手中的懷錶，輕聲道：“始祖創造了血族，那始祖自己呢？她的力量源自何處？傳說中，始祖曾經也是一個普通人類，她的力量源泉，是一塊奇異的懷錶……”
“就是你手裡那塊麼？”李小森眼皮連跳。
“不，當然不是。”鎖骨搖頭，“真品已經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很久很久了，我手裡這塊，是我根據蒐集來的所有有關始祖的資料，仿製出來的贗品。”
“至於這塊贗品懷錶的效果，呵呵，你們就睜大自己的平凡的雙眼，好好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神蹟吧！”
鎖骨的身子原本被李小森打得千瘡百孔，搖搖欲墜，但他手中那塊應該是仿製的懷錶，忽然散發出一股妖異的光芒，只聽咔嚓一聲，那懷錶居然裂開來，破碎了！
李小森始終沒放鬆，所以一直維繫著“洞徹眼”的瞳力，他隱約“看”到：一股奇異的力量，在鎖骨和那塊懷錶之間流動、溝通、交換……
僅僅片刻之後，懷錶碎盡，化為粉末。
反觀鎖骨，他身上的傷勢在很短的時間裡，完全癒合！
就像是他把自身受到的全部傷勢，統統轉嫁到那塊懷錶上，讓懷錶代替自己破碎，而他自身反而恢復成最完好無損的樣子，恢復到了巔峰狀態！
這其實類似士兵職業的“替死傀儡”的能力。
問題是，鎖骨身上的傷勢，是被李小森的各項專屬能力打傷的，以能力強度而論，“替死傀儡”根本沒辦法和李小森的專屬能力相提並論，因此也就無法中和傷勢。
而那懷錶不止中和了李小森造成的全部傷害，甚至讓鎖骨的狀態更勝之前，達到了全新的巔峰，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鎖骨扭了扭脖子，活動了幾下肩膀，然後不再理會李小森，轉頭俯視著整個華夏山門一眾看到他滿血復活後目瞪口呆的日行者聯盟的人們。
“老實說，我很失望。”鎖骨口吻淡淡的，眼神像是在看一群行屍走肉，一群死人，“我大限將至，這次出來是為了尋找突破契機的。就算最終找不到，也要在臨死前，大鬧一場，攪他個天翻地覆！否則真一輩子沉醉在修行和技術研發中，對這個世界什麼都沒做的話，好像也有點欠缺了什麼的感覺……”
“但你們真的太差了，一點刺激都沒有，讓我連親手殺光你們的心情都沒有了。”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鎖骨揮了揮手，變魔術一般，召出了十名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生機，但力量的氣息卻十分強大的月族。
“就讓我研製的這十名殭屍月族收拾殘局吧，我要去北美或者歐洲那邊了，希望那裡的山門，能稍微給我點刺激和靈感。”
十名實力堪比五級巔峰的殭屍月族無聲無息地撲下，換做平時，這樣的十個傀儡雖然也很麻煩，但不是什麼大問題。
可現在所有人都精疲力竭，頂尖的戰力損傷嚴重，一時間，十名殭屍傀儡降落在華夏山門之中，簡直如入無人之境，很快就展開了近乎瘋狂的殺戮！
鎖骨最後看了一眼，然後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轉身打算離開。
他甚至不在意那十名殭屍傀儡的回收問題，因為根本沒有回收的必要，這傀儡其實是半成品，半個小時之後，就會自毀，不是能反覆使用的東西，而是消耗品。
然而他剛舉起腳步，就要離開，卻被人拉住了。
李小森拽住了鎖骨的肩膀，低聲道：“喂，等一下啊，我們還沒打完吧。”
鎖骨面無表情，說：“本來你逼出了我的始祖懷錶，為表尊重，我該親手殺了你的。但等會兒自然有人宰你，我就破例讓你多活一會兒。現在，放開你的手，滾吧。”
世界上最大的羞辱是什麼，不是被人踩在腦袋上，而是被無視。
現在李小森就是這樣的感覺。
巨大的羞恥感，充斥著李小森的心靈，這種感覺李小森之前很少體會，因為無論面對什麼樣的難關，李小森之前始終有一種對這個地球世界的優越感，無論作為戰鬥法師，還是暗裔戰法，李小森始內心深處始終很自信，因為自信，所以不會自卑。
但現在呢，在見過鎖骨那始祖懷錶的神奇偉力之後，尤其是在剎那的幻境中，看到了夜行始祖那高居王座的無上身影後，李小森生出了對自身的懷疑和否定。
無關意志堅定與否，而是所有掌握的職業知識和修行知識，都在明明白白地指出一點：自己的器量、潛力、生命層次、一切一切……都不如那夜行始祖！
洞徹眼能夠看到很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但有的時候正因為看到了，才更加絕望。
李小森死死盯著鎖骨，咬牙說道：“挑戰！挑戰！！我要殺了你！”
鎖骨露出驚愕又好笑的表情：“挑戰？哈哈，一個暗裔士兵，真以為自己是血族了麼？血族才有挑戰機制，下能克上，便能取而代之，提升等級，但你是什麼東西？”
下方山門充斥著火與血，天空中也是陡然間鮮血飛濺。
李小森鮮血狂噴，挨了鎖骨當胸一拳，無力地墜落下來。
眼前一片天旋地轉，李小森疼得麻木了，反而感覺不到疼痛。
他呆呆地想：為什麼……挑戰沒成功？
當初挑戰蕭情的時候，就沒能成功，經過這麼多天，李小森本以為問題出在自己已經挑戰過一次古武者了，而每次挑戰的物件，應該是不同的職業才可以，本以為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本以為對上一個從未挑戰過的月族，是可以挑戰成功，把對方拖入猩紅擂臺的，本以為這樣至少可以拖延一些時間，讓妹妹有機會逃走的……
但挑戰失敗了。
不是沒能戰勝對手，而是連成功發動挑戰的機會，都沒有。
這是要被無視到什麼程度，才會發生的事情？
李小森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十分可笑。
聖骸戰爭後，來到華夏山門，把山門的天才人物打了個遍，剛才甚至在李幸倪的配合下，一度把鎖骨逼入絕境，但此刻李小森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黑衣李小森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旁，李小森此刻頭下腳上地墜落，黑衣李小森則是雙手揣在兜裡，懸浮在李小森旁邊，淡淡的眼神裡有著譏嘲和不屑，“挑戰，不止是簡單的一個詞而已。你嘴上說著挑戰，心裡想的只是拖延對方。這，不是挑戰，這是送死罷了。”
李小森慘笑道：“不然呢，本力上，我沒有了雙子式的加持，本就不如對手。能力上，能力上——”
黑衣李小森介面道：“你想說，能力上，對方有夜行始祖的手段，你更加不是對手了，是不是？你想說，這場戰鬥，無論你的主觀意志如何，都是送死。送死是客觀事實，對不對？”
李小森默然，他的確是這麼想的。
鎖骨是個媒介，讓李小森得以窺探到夜行始祖的力量一角，那力量太恐怖了，李小森由此認清了一點：自己其實……一點也不強。曾經作為戰鬥法師，自己並沒有得到森德洛的最高傳承，算不上戰鬥法師中的頂尖人物，頂多算是上游。而現在，作為暗裔戰法，貌似一堆專屬能力很牛逼，卻連挑戰升級提升本力，都做不到。
看著李小森眼中的木然，黑衣李小森忽然惱火起來，一腳踹在李小森的肚皮上，卻好像兩個世界的人，交錯而過。
但黑衣李小森的憤怒情緒，清晰地透過語言傳遞過來：“你放棄了？這就放棄了？因為計算得出結論打不過，於是就不打了？你知不知道，有種戰鬥，是因為必須打過，所以才要打！戰鬥不是計算，想盡一切辦法打倒敵人，這才是戰鬥！你修行這麼久都修狗身上去了？！”
是，李小森心說道理我都懂，戰鬥法師的精神，從來不是極致的精密、計算、對自身的掌控力，這些只是手段。
戰鬥法師的精神，森德洛的精神，是想盡一切辦法，讓天賦上其實不如精靈族、不如巨龍族、不如超級生命、不如很多種族的戰鬥法師一族，不輸他們！
戰鬥法師的強大，是一代代積累下來的，是鑽研出來的，是一次次超越自身極限而來的！
這才是戰鬥法師的精神。
李小森懂這些，真的懂，曾經他就是以此為信條，一次次忍耐，忍耐到超越自己的極限，為森德洛的勝利奉獻了自己的一生，但然後呢？
他死了，他的家人死了。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當初為什麼要那麼拼命？！！
不屈不撓地拼搏，想盡一切辦法去獲得戰鬥的勝利，是，這樣的精神很寶貴，但李小森很想問：為了什麼呢？
“你不是戰鬥法師。”黑衣李小森看著李小森的眼睛，輕聲說，“我見過的戰鬥法師，不是你這樣的。你有一雙了不起的眼睛，但你的眼力，反而矇蔽了你的心靈。”
“我的確不是典型的戰鬥法師。”李小森也不否認，笑得有些淒涼，“我是被森德洛拋棄的人。”
“如果真的沒有戰鬥的理由了，那就別說廢話，痛痛快快地去死吧。”黑衣李小森轉過身去，“但如果你內心深處，還能找到一絲戰鬥的理由，哪怕只有一絲！那就別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像個男人一樣，起來打到最後！”頓了頓，黑衣李小森最後說道，“那個拉住你的心，連我都無法從她手上，把你的‘心靈’徹底抹去的女孩……你如果真的誓死都要守護她，就拿出點像樣的覺悟來吧。自己送死拖延敵人好讓妹妹逃走——如果你只有這種程度的覺悟，那還不如早點自裁的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