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這些年,“世之狡狐”的名聲太盛的緣故,所有人都只是記住了,陳恆用兵行事狡詐陰險。

卻忘了他最早出仕之時,在曹營中得到的評價。

有謀,善斷,然性格剛愎!

也對。

他出仕近二十年了,為曹老大的事業奮鬥了好些年了。從一介刀筆吏到平南將軍、一州刺史,人們忘記了,也很正常。

然而,今歲,在建安十六年末,他的一封以病為由,請求去職的上表,便將人們又想起了他的剛直。

剛者,寧折不彎也。

直者,不避艱險也。

上表剛轉到了荀的手中,就被扣了下來。

細細看了一遍後,又想了想近期荊州官職的變動,他便嘆了口氣。剛想招手讓僚佐將上表原封不動的,給身在冀州的曹老大送過去。

卻是又止住了。

捏著有些花白的鬍子,便提筆在側,加了一句:“此子非幹城之將邪?”

寥寥數字,便將一絲不滿揉在其間。

他的不滿,不是為了潁川荀氏與己吾陳氏是仕途盟友,為陳恆出頭叫屈。

而是,荀與曹老大,已經開始有分歧了。

因為這個月,朝論剛剛決定了要讓曹老大“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如蕭何故事”。就等過些日開春後,去鄴城宣詔令。

雖然說,這是天子劉協給曹老大的一種特殊禮遇。

但是,這種禮遇王莽、梁冀、董卓這幾個亂臣賊子也得到了。曹老大已經掌控天下權柄,又得到名義,那麼,再過幾年呢?

一如王莽、董卓之事嗎?

荀不知道答案,只知道他已經無法在曹老大的身上,找到身為大漢朝臣子的痕跡。

上表到了鄴城,曹老大的桌幾上,他只草草瞄了幾眼,便閉上了眼睛養神。臉上半點表情都沒有,只是隱在一縷檀香的嫋嫋之中,倍顯陰沉。

陳恆的上表去職,在前幾日,他就知道了。因為董昭早就讓人送來了手書。

在當時,他剛看完,就踢翻了桌幾,怒罵不止。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汝個豎子年未四旬,孤便讓汝任職重號將軍,封鄉侯,尚且不知足乎!

區區數千人的兵權耳,竟然自持尺寸之功來脅迫於孤!

難道孤沒了汝個豎子,無良才可用乎!

不能平天下乎!

唉,屁股決定腦袋。

陳恆的心灰意冷,到了曹老大這裡,就變成了持功自傲,變相脅迫。

還好,曹老大將一通怒火發洩完了後,也重新變回了權傾天下的曹丞相。也重新開始審視,此番他的作態,和陳恆的心態。

自古欲戴其冠,必受其重。

曹老大,終究是個站在權利最頂端的弄潮兒。喜怒,不過是一時的發洩;利害關係,才是他最終去思考、做出決斷的問題。

所以呢,他就有了些疑惑:子初為何此次,反映是如此激烈?

的確,他覺得有些奇怪。

當年初得荊北之時,赤壁之戰前夕,陳恆一樣被當成了擺設。但其卻無怨無悔,依然出謀劃策為奪荊南鞠躬盡瘁。

為何今卻是不同了?

而且在曹老大的心裡,陳恆一直是智謀過人之士,不可能不明白他此番奪權的目的。

是的,奪陳恆兵權,還有一層目的。

出於對陳恆的愛護。

年少、功高、位高,朝中百官皆妒之!人人皆言毀之!

不患貧,患不均耳!

陳恆又不是姓曹,或者夏侯。區區一個己吾郡望之家、不過是曹老大一個養女婿而已,又如何不能以言毀之!

自古年少而居高位者,幾個是能有好下場的!

子初,難道是久握兵權而變得了汲汲營營了?亦或者是有難言之隱乎?

曹老大捏著鬍子,微微的嘆了一口氣。

而在荊北南陽,狡狐陳恆,也在嘆了口氣。躊躇半響後,執筆書寫第二封請辭去官的上表。

他是知道曹老大的愛護之意的。

但是呢,他不得不再度上表,因為看到了董昭。

他記得,曹老大被封公、魏王,都是出自於這個人的籌劃。現在都是建安十七年春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提升日程。

他這些年,一直都以封疆大吏手掌兵權在外,行事又陰狠,在百官中誹譽頗多。以鍾繇為首的政敵們,也都在盯著機會給他找麻煩。

歷史上,曹老大爵位為公的時候,可是連荀都悲憤而病故的!

曹營之中,曹老大麾下,荀若是自認功績第二,沒有膽敢居第一。

他陳恆更是比不上。

而且他和潁川荀家為仕途盟友,這些年荀、荀攸沒少給他說好話,糾葛頗深。到時候荀亡故,他陳恆被人找把柄尋個由頭牽連進去,何其易也!

豈不見,歷史上的杜畿,其政績“常為天下最”,卻因為與荀關係密切,就當了整整十六年的一介太守?

唉,這種權利糾紛的旋渦,如今有機會能避開,還是避開了好。

至於去官,失去權利,不值得一提。

今天下紛爭未平,有之前的赫赫戰功在,曹老大就算允許了他去官,他日起復也不難。就算曹老大忘了他,五官中郎將、副丞相曹丕,還能忘了不成!

曹丕是那種人麼?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支持者中,唯一一個獨斷一方的督帥此生解甲歸田?

除非他不想繼承曹老大的位置了!

帶著這樣的有恃無恐,陳恆開始綢繆著未來再次執掌權柄的基礎。比如現今荊州的各部兵馬的安排。

還有,冷眼看著“以利相交,利盡則散;以勢相交,勢敗則傾”。

他的請辭上表,引出來的。

首先是廖立。

這位依仗荊南之功和陳恆的力薦,被封為關內侯的荊楚雋才,就上演了利盡則散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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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被陳恆承諾為法正之副,現今卻是以自己是荊南人士,不忍離別故土為由,很堅決的辭去了。

然後呢,沒幾日就成為了夏侯尚的軍中長史。

好嘛,荊州以長江劃分南北,不過一州之內,就是故土難離了....

雖說寧為雞首不為鳳尾,也是人之常情。但這番作態,還是讓陳恆有些齒寒。不過呢,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

比如黃忠。

這位老將來南陽刺史府報道的時候,竟然還帶來了意外的驚喜。

魏延,魏文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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