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又出現了!”

封不平指著那顆骷髏,大聲道。

站在他的位置遠遠就能看到,骷髏兩個黑洞洞的眼窩朝外,格外刺眼,像是在無聲地嘲諷著眾人。

郭燁聽出封不平的聲音都在顫抖。

其實想想就能明白,雖然官府一再宣揚“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真正完全不信鬼神的又有幾人?還不是一出了什麼解釋不了的事情,就忍不住往鬼神之事上想。

“快!快!過去看看!”封不平大聲指揮道。

不良人都沒動,他也指揮不了不良人,但是隨他一起來的縣衙捕快,卻紛紛行動了起來,向著骷髏跑去。

看著他們凌亂的腳步,郭燁突然心中一動,大喝道:“慢著!”

“啊?”

眾捕快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大喝嚇了一跳,腳下急停,有個跑得急的還差點栽了個跟頭。

“怎麼了?”

封不平回過頭,茫然地看著郭燁。

“你們以前發現屍骨的時候,莫不是也這般大家一起跑過去?”郭燁問道。

“不然呢?”

封不平一臉莫名其妙,似乎不理解郭燁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倒是有那機靈的小捕快,隱隱聽出郭燁的弦外之音,卻直接想歪了,一哆嗦道:“莫非還有講究?”

郭燁卻沒回答這人的問題,只是看著封不平。

這時封不平也品出些不對來,但他沒有太多猶豫就答道:“是,因為兄弟們都凍了一夜了,第二天看到屍骨,我就想著趕緊運回去給林仵作看,也順便喝口薑湯暖暖身子。”

“嗯?為何不是那林仵作來現場,反而是你們將這些骸骨都運回去?”從他的話裡,郭燁又捕捉到了一個不合常理的地方。

按理說,發生了命案,衙門仵作通常都會趕到現場進行初步的勘驗。

誰知他這話一說,捕快們卻紛紛笑了起來:“就老林那身子骨,讓他跑一趟,只怕我們回去的時候就要多抬一具屍體了!”

封不平也在笑,只是笑容裡有些苦澀:“郭副尉,伊闕可不比洛陽城,名為天子腳下,其則卻是個山溝溝裡的小縣城。尋常有點本事的仵作,根本就不願來。林仵作也是因為身患赤眼之疾,急需薪俸診病,才會來我們縣中供職。可他那身體也確實無法與我們一道出來,縱有屍首,也只能運回縣衙再交他勘驗。”

“赤眼之疾?!”郭燁愣了愣。

他這才明白,初見林仵作時他眼中的血絲,也不全是勞累所致,更多的還是因為身患痼疾。

所謂“赤眼之疾”,可不僅僅只是“紅眼病”這般簡單,它是一類症狀的統稱,有許多嚴重的病症都有可能造成眼珠發紅

而這些病症在出現眼珠發紅的症狀時,基本都已是病入膏肓,還會伴有疼痛等強烈的不適,也不知道林仵作是怎麼頂著劇痛驗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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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郭燁也沒法再說什麼了,只是揮揮手,對封不平道:“你帶幾個弟兄,以方圓十丈為限,把發現屍骨的這塊地方圍起來,不要讓任何人進來。等我們勘驗完現場再招呼你。”

“這鬼地方根本不會有誰來,有什麼好圍的……”一個小捕快不情不願地嘀咕道。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封不平一巴掌打斷:“廢什麼話!照做!”

封不平這人雖然能力不行,但看眼色的本事卻是一流,難怪能坐到一縣捕頭的位置上去。

看著封不平帶人散開,郭燁突然搖了搖頭,感慨道:“我如今算是明白為何他們一點線索都找不著了……”

紀青璇聞言也面露無奈之色。

李二寶還懵懵懂懂,問道:“為何啊?”

“因為他們根本不懂查案!”陸廣白一針見血地說道。

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在唐代,捕快名義上是在衙門供職,但其實是個遭人輕賤的職業。一人當捕快,甚至三代之內都不許科舉做官,以免有辱斯文。

在這種情況下,稍稍有些才幹、家底的人都不屑去幹這活。

只有那些走投無路,連一畝薄田都沒得耕的窮鬼,或者遊手好閒的閒漢,仗著還有一把子力氣,才會拉下臉面去換口飯吃。

除了長安洛陽這種真正的天子腳下,其他地方的捕快基本都是兩眼一抹黑,破案純靠撞大運。像當初郭燁這種有一技之長的捕快,其實才算是衙門中的異類。

“話不是這麼說,封不平已經算不錯的了。”郭燁倒是很能體諒同行的難處,搖頭為其開脫道。

聽他這麼一說,其他人也都不說話了。

確實,比起那些整日裡只想著怎麼盤剝壓榨百姓的捕快來說,真心查案的封不平,的確算是個很不錯的人了。

只是這查案的水準嘛……不說也罷。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郭燁用手搓了搓臉,正色道,“我們索性就自己來吧,從頭查起。”

說罷,他解下腰刀,用刀鞘輕輕扒開枯草,一寸一寸地仔細搜索起來。

其他人也有樣學樣。

不多時,他們就已經繞著那顆骷髏轉了一大圈。

“小陸,你過來看看。”

郭燁一路向上爬,差不多在距離骷髏五丈有餘的高坡上,發現了一塊巴掌大的碎骨,和幾個梅花狀的動物腳印。

陸廣白快走了兩步,蹲下身,撿起那塊碎骨,端詳了一陣,又放在鼻尖嗅了嗅。

“是人骨!”

而後他又打量了一下那幾個梅花狀的腳印,“應該是野狗之類的。”

郭燁不動聲色地點點頭,他把封不平叫了回來,道:“封兄,勞駕你一件事。”

“您請吩咐。”

“你即刻派人回去,找縣裡的老百姓收幾條黃狗上來,要能趕山打獵的那種,餓上一天一夜,明日我有用。”

“黃狗?”封不平一懵,不知這位不良人大人意欲何為。

“照做就是。”

郭燁卻不多作解釋,只是拔出刀往地上一插,笑道,“明日自見分曉。”

待他走遠以後,幾個小捕快湊到封不平身邊,壞笑道:“這神都來的不良人,莫非是嫌咱縣衙客房陰冷,打算煮點狗肉湯暖暖身子?”

“胡說八道!”

封不平在小捕快腦袋上狠狠敲了一爆慄,叱道,“你家煮狗肉要先餓上一天一夜呢?”

呃……

封不平面露慍色,“我觀這郭副尉不是等閒人物,你們休得在背後編排人家,好好學著點!”

“是。”

一眾捕快見捕頭動怒,只得唯唯諾諾地應了。封不平自去安排尋黃狗之事。

這之後,郭燁等人還是擴大了搜尋的範圍,只是這山看著不高,實則佔地卻甚廣,粗粗搜尋了一遍後,除了又發現幾塊零碎的骸骨外,再無更多收穫。

約莫過了有小半日的功夫,紀青璇扶著痠痛的腰背,看著越來越陰沉的天色道:“這裡看得差不多了,其他的我們回去再說,看這天怕是還要下雨。”

……

回到縣衙沒多久,果然又開始下起雨來。

郭燁等人都回了各自的房間,唯獨陸廣白一頭扎進了仵作房,不知在搗鼓什麼。

又是一夜風雨,第二天清早,郭燁卻是被響亮的狗吠聲從睡夢中驚醒的。

他推門一看,只見昨日吩咐封不平收來的黃狗,這時都被牽到了縣衙的院子裡,餓了一天一夜的黃狗顯得格外兇狠,彼此間齜牙咧嘴,狂吠不休。

看到郭燁露面,封不平一溜小跑迎了過來,笑道:“郭副尉,你看這些狗怎麼樣?”

“不錯,此事記你一功!”

看著一條條餓得肚皮乾癟、眼珠發紅的獵犬,郭燁振奮地一拍巴掌,吩咐道,“牽上狗,跟我們走!”

因為昨日已經去過一回,今日再返荒山,眾人都顯得輕車熟路。

來到昨日郭燁插刀標記的地方之後,郭燁便吩咐封不平等人鬆開一直牽著的黃狗,讓它們自由活動。

這些黃狗大多是從農戶家中收來的,平時就吃不大飽,昨日起又被餓了整整一天一夜,再加上剛剛還追著馬跑了一路,這會兒早就餓急眼了,繩索一鬆,頓時瘋狂地衝了出去,漫山遍野地刨食。

只是這山本就荒蕪,昨日又剛下過雨,按理說應該是沒什麼果腹之物的。可群狗放出去沒多久,就有兩條狗像是發現了什麼,還因為爭食打了起來,激得泥漿亂飛。

“過去看看!”郭燁一揮手,道。

眾人一路循著聲音跑到兩條狗爭鬥之地,就看到其中一條狗銜著一根像是大腿骨的骨骼,被另一條稍大些的狗攆得滿地亂竄,卻死活不肯撒口。

“又有?!”眾人大吃一驚。

“走開!”

郭燁卻像是早有預料,提著剛拾回來的橫刀,上前驅趕兩條惡犬。

誰知這兩條狗也不知是不是餓紅了眼,面對雪亮的刀鋒非但不退縮,反而雙雙衝著郭燁齜牙,發出“唁唁”的威脅聲。

“二寶,拿來。”郭燁一邊說,一邊朝著李二寶伸過收去。

只見李二寶應聲上前,從懷裡掏出一個裹了好幾層的油紙包,一層一層揭開之後裡面裝的是昨夜晚膳時吃剩的幾塊蒸羊肉。

郭燁接過油紙包,手一甩,一塊羊肉就飛了出去。

這下子,兩條惡犬都棄了那難啃的骨頭,往那塊羊肉撲去。

郭燁連忙搶上前去,仔細查驗骸骨,發現屍骨被糟蹋得並不厲害,這才松了口氣。

可還不等他說什麼,另一邊又傳來伊闕縣衙捕快的大叫:“這邊有發現!”

眾人連忙趕過去一看,卻發現一塊巨石的邊上有一座長滿了枯草的孤墳,那墳包上的枯草足有一人多高,此時都被踩得倒垂在了地上。

孤墳邊有幾條黃狗正在拼命啃食著幾根白骨。

郭燁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卻見枯草的後頭靠近巨石的位置坍塌了一角,露出一堆沾了泥土漿水的骸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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