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燁凌厲的目光,盯上了廳裡除了青雲道士之外的那個中年胖子。

塗九郎忙上前介紹道:“這位便是家師的朋友,胡晉真胡掌櫃。”

胡晉真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不過從他的衣著打扮上來看,應該未有功名,而只是這市井中普通的商賈富戶。而且他雖然努力在笑著,但面色青白,顯然之前嚇得不輕,現在依然驚魂未定。

見郭燁看向自己,他強擠出一個笑容,拱手道:“鄙人胡晉真,與金掌櫃乃是生意上的朋友,在此見過諸位官爺。”

“就是你發現了金掌櫃的屍體?”郭燁問道。

“正是。”

胡晉真說了兩個字,就露出一臉彷彿將欲嘔吐的神情,顯然郭燁的問話,又讓他想起了發現屍體時那不愉快的回憶。

“屍身何在?”

“就在與偏廳後頭的木工房內。”

塗九郎再次代為回答道,“那也是家師最常駐留的地方。”

“帶我們去看看。”

郭燁一邊說,一邊看了看紀青璇和陸象先,見他倆沒有意見,便伸手示意塗九郎帶路,“胡掌櫃與這位道長也一道去吧。”

這兩人自然是不敢反對,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往那木工房行去。

就在半道上,郭燁又突然問塗九郎道,“這胡掌櫃並非金家之人,為何是他先發現的金掌櫃的屍身?”

“官爺有所不知,奴家這夫君啊,脾性古怪在整個北市都是出了名的。”

這時,金沈氏也換了一身乾爽的衣衫,匆匆趕了回來,正好聽見郭燁的問話,姣好的面容上頓時也是浮起一抹無奈的苦笑,道,“他日常沉迷於手藝活,不善與人交流,這家裡的客人來往,素日都是奴家與九郎在張羅忙活的,今日胡掌櫃登門時,九郎正好在忙,具體的事情,他卻是知之不詳。不過,胡掌櫃是最早發現奴家夫君房中異常之處的人不假,但夫君的屍身,卻是我二人一同發現的。”

“多謝師孃為弟子解釋。”塗九郎對金沈氏致謝道。

不過,郭燁眼角的餘光掃過他時,卻總覺得他雖然執禮甚恭,但看金沈氏的眼神始終有些不對。

只是他轉念一想,金沈氏容貌甚是美麗,塗九郎又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同住一個屋簷下,雖然差著輩分,但年少慕艾也是難免,只要二人不逾矩,旁人倒也說不得什麼。

不過他也懶得過問旁人的私事,只是道:“此話怎講?”

“胡某是自行前往金掌櫃所在的木工房的,不過敲門不應,又從門縫中看到屋裡大放光明,還當是走了水,再一想若是走水,金掌櫃不該無聲無息,恐出了什麼事,便喚來了金夫人,只是她的呼喊也沒有回應,心急之下,我們只得破門而入……然後,就看到、看到……”

說到最後,胡晉真整個人都已經結巴了,像是回憶起那幅可怕的畫面,又不知該如何形容,只得朝前一指,嘆道,“你們自己去看吧!”

郭燁抬頭一看,只見木工房已經近在眼前,正如胡晉真所言,明顯不正常的亮光從半敞開的房門裡透了出來,把半條門廊都照得雪亮。

當下他疾步前趨,一步邁入木匠房,下一瞬,他就猛然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混著熱浪撲鼻而來!

“好濃烈的血腥味!”

屋裡濃郁的血腥味,衝得郭燁直皺眉頭。

進門之後,他也看清楚那雪亮的光芒究竟是如何發出的了,一圈燃燒的蠟燭,把他眼前照耀得一片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藉著燭光,他把屋子裡的一切景物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後瞬間明白過來,為什麼青雲道士會說是厲鬼殺人,而其他人還頗為相信了。

金掌櫃死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死亡的方式,卻顯得詭異無比:

郭燁走上前,迎面就看到一具堪稱詭異醜陋的屍體,正是金掌櫃。

他的年紀已經頗大,身高只有五尺許,吊眉斜眼,看起來就是一副橫死鬼的面相,頭上髮絲稀疏,幾乎綰不住發冠,臉上佈滿了幹橘皮似的皺紋,看著已近花甲。

他此時就平躺在自己精心打造的棺木中,仰天朝天,雙眼緊閉,平時就皺巴巴的臉,這時更是在醜陋中透著一股子蒼白,像是血都被放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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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周身,包裹著一層層黑色的壽衣,令他矮小的身形也變得有些臃腫。用料考究的壽衣穿在他身上,一眼望去,竟給人一種沐猴而冠的滑稽感覺。但細細思量,又覺得有些恐怖。

而就在看清屍體的那一剎那,一股子陰冷的風驀地從他們進來的門口吹了進來,燭影一陣搖曳。天穹上“轟隆”響起一聲炸雷,嚇得眾人都是一哆嗦,閃爍的電光,襯托得室內更是宛如有無數鬼魅在起舞,令人毛骨悚然。

“媽耶!”不知誰低呼一聲,又把眾人嚇了一跳。

“在場有幾個沒見過死人的?瞎咋呼什麼?”

郭燁大怒,回頭瞪了一眼,他當然不肯承認自己其實也被嚇到了。

然而再仔細一看,那股刺鼻血腥味的源頭也找到了。原來那紅色的棺槨上塗抹的,竟不是紅漆,而是一層黏膩的鮮血,濃淡不同的血水覆蓋在棺木表面,被燭光映照出斑駁的色塊,還沒凝固的血水則滴落在地上,形成一片觸目驚心的血泊。

而在屋裡的陳設上,也佈滿了大片的血手印,其慘烈的情形,讓人不忍目睹。

“師父從來不在木匠房裡刷漆的,這紅色的……全是血。”

一個顫抖的聲音響起,郭燁回頭一看,只見塗九郎從人群中擠出來,正面色鐵青地望著屋裡的棺槨和屍體。

而在他身邊,金沈氏已經哭得是梨花帶雨,捂著嘴巴,嬌軀顫抖,一副想撲上來又不敢的模樣。

“當家的啊!你死得好慘啊……”

“金夫人,節哀。”張小蘿心軟,最看不得婦道人家哭泣了,忙上前安慰起金沈氏來。

“別讓他們過來。”

見此情景,陸象先蹙了蹙眉,隨即看向紀青璇。

紀青璇衝他點了點頭,而後朝著李二寶和張小蘿打了個手勢。隨即,嘆了口氣後,看向人群後方,招呼道:“小陸,驗屍。”

“嗯。”

陸廣白排開人群,快步上前。

雖然因為今晚主要是祭祀先人,他沒帶自己的百寶袋,但做了這麼多年的仵作,他就是光憑自己過人的眼力,都能看出不少的東西來了。

在陸廣白專心驗屍的當兒,紀青璇與郭燁兩人也在屋中走動起來。因著屋中頗為悶熱,郭燁一邊走,一邊扯了扯衣領,方才仔細檢查起這彷彿邪教儀式一般的陳設來。

只見圍繞著棺材的所有蠟燭,都是那種辦白事用的大白蠟燭,長足有一尺有餘,粗如兒臂,被牢牢地固定在銅質的燭臺上,而燭臺則被釘死在圍著棺木排開的條案上。

不過除此之外,這房間中雖然一片混亂,但卻看不出有人侵入過的跡象。

郭燁仔細檢查了門窗,發現窗戶下和門邊都是乾乾淨淨的,不像有外人進出,這麼大的雨,如果是從窗外進來,很難不帶上一腳溼潤的泥漿,留下足跡,而且窗子都是栓得死死的。再看門閂,已經被折斷了,不過從斷口的木茬子來看,應當是被人從外面撞斷的。

“也就是說,在這門被撞開之前,屋內儼然就是一個密室。”此刻紀青璇也走了上來,看著那木茬子低聲道。

郭燁撫摸著斷裂的門閂點了點頭,隨即扭頭看向面色陰晴不定的胡晉真,問道:“胡掌櫃,這門是你撞開的?”

“是、是我……”

胡晉真嘆了口氣道,“不過胡某卻是經過金夫人的允許的,當時她也在場,不然胡某卻是萬萬不敢擅做主張的。”

郭燁看了他一眼,從棺木邊退開,向胡晉真詢問了起來。

幾句問話之後,郭燁才知道,這胡晉真自己也是做凶肆生意的,只不過他本人不善木工,扎紙、棺槨等貨物,都得從金掌櫃這裡進貨,中元節之前,他購置了一大批貨物,卻發現有些許物件有問題,便來尋金掌櫃說道說道。

“這中元節下,胡掌櫃想必大掙了一筆吧。”郭燁笑眯眯地道。

他在市井間也混了不少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自然知道怎麼跟人客套。

“哪裡,哪裡,餬口罷了。”

胡晉真連連擺手,“金掌櫃手藝絕佳,他才是發大財的人啊,我們不過是撿他指頭縫裡漏下的果腹罷了,只是想不到他卻是遭此橫禍,日後胡某還不知該從何處拿貨了?”

“嗯?胡掌櫃前腳剛說在此處定的物件有問題,後腳有誇讚金掌櫃手藝絕佳。”郭燁的笑容慢慢變冷,一字一頓道,“這話前後矛盾啊。”

“官爺是何意?金掌櫃手藝好這是行內公認的。胡某所定的貨品,也只是有些許問題,亦,亦是常情。”胡晉真胖胖的臉上神色驟變:“官爺這話,該不是懷疑胡某吧?”

“胡掌櫃,莫急,我不過是有些許疑惑未解。”

郭燁臉上神色不變,語氣卻是一沉,“你道今夜是發現有些許物件有問題,來尋金掌櫃說道說道。敢問,是什麼了不得的問題非得這大風大雨的晚上來說?便是你自己也說了,貨物有些許問題是常情,那又何必這般上趕著?胡掌櫃不覺得自己的話錯漏百出嗎?偏偏還就是你第一個發覺了屋中有異,你說我該不該懷疑你?”

“冤枉啊!真的不關草民的事啊!”

胡晉真一聽郭燁的話,瞬間驚慌失措,“草民,草民真的是來跟金掌櫃說貨物之事!而且一發現情況不對,馬上去叫金夫人了,這點時間……時間如何夠殺人再把現場佈置成這樣?”

“那你先說說,這風雨夜你特地過來,準備與金掌櫃說什麼吧!”郭燁冷笑道。

“不敢欺瞞各位官爺。”

胡晉真扭頭看了一眼金沈氏,一咬牙,從懷裡捧出幾顆金豆子道,“金掌櫃曾與草民說過,他……”

“他什麼他?快說!”

“他說他懷疑金夫人與外人有染,讓草民把貨款分作兩份,一部分做明面上的結款,另一部分須得避開金夫人,直接交予他本人!”

胡掌櫃像豁出去了一般,大聲道,“白日裡他與金夫人俱要經營鋪面,難以抽身,只得晚上,他獨自做木匠活時,才有時間與胡某對賬。胡某想著過了中元節便要回趟鄉里,便打算今夜將這錢送過來。”

此言一出,眾人齊齊愣住,連郭燁也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詐,居然詐出這麼勁爆的訊息。

而金夫人聞言更是氣得俏臉慘白,嬌軀顫抖,指著胡掌櫃放聲叫道:“胡晉真,你血口噴人!我當家的早說過你欠下他不少銀錢,分明是你不想償還,方才心生歹意,痛下殺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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