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不良司,郭燁再也沒有在監門衛衙門前勸告長史時那智珠在握的姿態,他把房門一關,又把自己埋進了文牒的世界,幾乎心力交瘁。

直到半日之後,他才瞪著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喊道:“二寶!去尋主薄給我要一份洛陽周邊的堪輿圖來!”

李二寶滿是擔憂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紀青璇走上前問道:“你無事吧?”

郭燁置若罔聞,眼神直勾勾地道:“無事,現在別與我說話,莫打斷我思路。”

如果是平時,一番好意被如此說,紀青璇怕是早就懟回去了,但是現在,她卻只是露出擔憂和欽佩混雜的表情,乖覺地退到了一旁。

又過了片刻,李二寶把郭燁要的堪輿圖拿了過來。

郭燁鋪開堪輿圖,一邊看,一邊唸唸有詞,接著更是拔出刀,不斷在旁邊的地面上刻寫著什麼。

紀青璇、陸廣白和李二寶紛紛湊近去看,發現盡是地名、各種符號,以及一些彎彎曲曲的線條,也不知他究竟想表達些什麼。

“你在寫什麼?”紀青璇試探著問道。

“皇甫文備的腳程。”郭燁手上刻寫不停,頭也不抬地答道。

“嗯?”紀青璇還是不甚理解,卻不知該如何細問,又不至於打擾到忙碌的郭燁。

不過,郭燁這時卻像是已經算出了結果,長舒一口氣,把刀往地上一插,主動解釋道:“我們現在假設皇甫文備參與策動了狐女遊街案,並且狐女遊街案當晚,他就在長安秘密調動了那一隊被誅殺的麗競門人配合行動。”

“他是在九月十二離開的洛陽,而狐女遊街案發生在……”

“九月十五!”紀青璇十分肯定地接茬道。

“三天。”

郭燁點點頭,解下刀鞘,伸手在堪輿圖上長安和洛陽之間比劃了一條連線,“不出意外,這就是這段路程所花的時間。”

他頓了頓,強調道:“八百裡,三天,一天需得跑上近三百裡。”

“這麼快!他是棄了馬車,騎的是馬?”

“不錯,日夜兼程,中途換馬,也不是到不了。此時離他回洛陽還剩下十四天。其實按照他這個腳程,能去到的地方也不少。但是須知,來俊臣至始至終沒有懷疑過他,那必然是皇甫文備去到的這個地方,按照正常出公差的路程與時間算,並無不妥。”

“正常出公務,以皇甫文備的身份,應當坐的是馬車。馬車一日差不多能行一百裡吧。”紀青璇明白了郭燁意思後,很快就抓住了重點,“但是我們不知他在那一處地方待多久呀”

“對,所以我們只能推出一個大致的區域。若是我們假定他只在那個地方待了一日,那他最遠可以去到的範圍就是這個區域內——”

說著郭燁就繞著洛陽畫了一個圈,在這個圈上,任意一點去到洛陽的距離,都是八百裡,他點了點堪輿圖,道,“應當是不會超過這個範圍,即便是超過,也絕不會多過一百裡。”

“可若是要避嫌,他出公差的地點應當是不會往西,也就是不會是往長安方向。往洛陽的東面,或者是南北兩面的可能性大一些吧。”陸廣白一直低頭默默看著堪輿圖,此時不由插嘴道。

“小陸說的不錯。”

郭燁點了點頭,隨即他手一抬,把堪輿把圖一卷,夾在腋下道,“走,咱們去拜訪苗兄,問問去歲九月,在這個範圍裡,有什麼足以被皇甫文備作為藉口的事情發生。”

他的話並未說明,但以皇甫文備的身份地位,道理上唯一能驚動他親自出京的,也就只有各地的謀反之事了。

“啊?去找苗兄嗎?他不是已經被調任太子洗馬了嗎?”紀青璇猶豫道。

“可不找他,麗競門裡我們也沒人可尋了啊。”郭燁無奈攤攤手,“總不能直接去問皇甫文備本人吧?”

紀青璇聞言也只得苦笑。

幾人很快便來到了苗雄府邸,不過卻聽門房說他前往東宮為皇嗣宣講,還需等候些時間。不過,這一次,門房卻不敢再狗眼看人低了,有了上次的教訓,他已經知道郭燁等人雖然官職低微,但都是苗雄的至交,半點也不敢怠慢,又是端茶又是問安,端的是殷勤無比。

最後硬是把郭燁生生搞煩了,無奈找藉口把他打發走了,方才算完。

又枯坐了半日,一臉倦色的苗雄方才姍姍而回,見到郭燁等人頓時露出了驚喜之色:“啊,郭老弟、紀娘子、陸老弟、二寶,你們都來了,為兄這些日子可甚是想念呢!”

“苗兄!”

郭燁等人也起身見禮。

“苗兄最近可好?”郭燁問候道。

這本是一句客套話,苗雄正大步上前,搭向他的肩膀,聞言卻不禁收斂了喜色,微微一嘆:“散淡閒職,聊以養性,也說不上什麼好或者不好吧,就看人喜不喜歡了。”

郭燁等人卻知他素來胸有大志,特別是來俊臣伏法之後,他一心想要重振麗競門。可現如今卻被明升暗降,想來心中也是不忿,只得寬慰道:“以苗兄大才,還怕將來沒有出頭之日麼?皇甫文備小人得志,也不過猖狂一時罷了。”

“借諸位吉言吧!”

苗雄搖頭苦笑,“不提那掃興之輩了,諸位特意登門,可是又有要事?”

“不錯。”

郭燁有些赧然,“的確有事相請,而且還繞不開皇甫文備那小人,要掃苗兄的興了。”

苗雄眉頭一皺,隨即啞然失笑,打趣道,“怎麼?你們這是跟麗競門的門主槓上了?”

郭燁也苦笑:“並非我們要跟他槓,實在是他咄咄逼人,如今連我們不良司的不良帥都讓人給擒了去了,你說我們還能坐以待斃麼?”

紀青璇大概是覺得他這個說法對徐有功不敬,看了他一眼。

不想苗雄聞言卻是大吃一驚:“什麼?竟連徐帥也著了皇甫文備的道了?”

“是啊,我們此次前來,就是請苗兄援手的。”

他又問道,“怎地苗兄對此事竟完全不知曉麼?”

苗雄搖頭,道:“我這些日子每日在宮中與皇嗣為伴,早已不如在麗競門時消息靈通了。諸位若是還想尋我援手,恐怕也要失望而歸了。”

郭燁等面面相覷,雖早料到苗雄這次算是吃了大虧,卻也不料竟失勢至此。

不過,他們還是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把自己等人要調查的事情與苗雄說了一遍。

沒想到苗雄聽完卻是朗聲一笑:“此事易爾。”

他當即寫了一封親筆信,交給郭燁等人,囑咐道:“你們拿著苗某手書,去尋麗競門司衛部何進,他乃是苗某當初心腹,苗某與他有活命的恩德,當可仰仗之。你們只管將要求告知於他,他自會為你們設法的。”

郭燁等接過信之後,不禁相視大喜,沒想到橫在自己面前的難題,居然被苗雄如此輕易地解決了。

“多謝苗兄!”

“不用謝!不用謝!”

苗雄撫須大笑,不過稍一停頓,他又露出了落寞之色,道,“只盼諸位賢兄弟有空之時,來我這府上陪我飲一杯清茶便好。”

“苗兄有請,敢不從命?”

郭燁一拱手,“郭某這便告辭了,待平了皇甫奸賊,必登門道謝,順便討一杯茶喝,還望苗兄到時莫要嫌我等叨擾啊!”

“恕不遠送。”

……

郭燁等拿著苗雄手書,偷偷找到何進,果然,此人一聽是苗雄所託,頓時把手裡所有事情一丟,專心為他們打探起所需的情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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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呈送回來的訊息,也不出所料,去歲九月,山南道治所襄陽正好發生了一起謀反案。

再看襄陽的位置,就在洛陽往南七百裡處,距離長安約九百裡。若是皇甫文備快馬加鞭,日行三百裡,三日到長安,在長安停留一日,即九月十五。再三日從長安到襄陽。途中所用約莫七日。而若是從洛陽直接乘馬車往襄陽,日行一百裡,剛好也是七日。

不過當時這襄陽一案具體是不是皇甫文備負責的,這卻不是何進這個級別的人能查的到的。

“有負所託,實在抱歉。”何進歉然道。

“不,何兄這說的是哪裡話,我們還要感謝你仗義相助呢!”

郭燁寬慰他道,“何兄的訊息,可是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啊。”

何進聞言這才好過了一些,不過辭了何進之後,紀青璇卻是露出了憂慮之色,“哎,雖然查明了確有一樁符合條件的謀反案,但若不能證實的確是皇甫文備親往處置的,終究無用啊!”

郭燁笑道,“誰說不能的?”

“嗯?”紀青璇問道,“怎麼證明?”

“找個人過去問問不就好了。”郭燁一臉的理所當然。

紀青璇卻當他在說笑,道:“你說得倒輕鬆!洛陽距襄陽七百裡,便是我們也快馬加鞭,來回怎麼也得六、七日!這還是一切順遂的情況。可這時日,在如今的境況下,變數實是太大了些。”

“放心,郭燁身有妙術,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區區七百裡,不消兩日便可往返一趟。”郭燁大大咧咧地吹噓道。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紀青璇是真的惱了。

“哎,紀不良尉莫氣啊,郭某這便帶你去一睹這妙術便是,到時你自然就信了!”

“好!今天這事你要敢消遣本尉,定不饒你!”

“放心放心!”郭燁拍著胸脯打了包票。

片刻之後,紀青璇看著徐府馬廄中兩匹神駿的圖拉馬,呆滯問道:“這就是你的妙術?”

“對啊!”

郭燁嘴裡叼著一根草根,笑嘻嘻道,“馬術難道不是妙術嗎?你總不能真個讓郭某飛過去吧?”

“不,我的意思是……你何時弄來的這兩匹馬?”

“上次賞花宴打馬球之後呀!”

郭燁一臉的理所當然,“你們打完馬球就喊走,我可不能一點心都不操啊!這不,那夥大食人走得匆忙,連坐騎都沒帶走。我一看這可都是好馬,可貴著呢!我琢磨著不能全便宜了武家,就厚著臉皮要了兩匹過來。反正武家和李夢白財雄勢大,也不好意思跟我爭這一口剩飯。這不,派上用場了吧?”

他得意洋洋地炫耀著自己的“戰果”,紀青璇卻是無力扶額,哀嘆道:“你還真是掉進錢眼裡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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