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燁沒想到,陸廣白自打從章家拿了一個白釉瓷壺回來後,竟一頭扎進了不良司的仵作房中,整日裡也不出門,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麼。時間一長,就連司裡的其他仵作也對他生出些微詞。畢竟仵作房就這麼幾間,你成日裡佔著不挪地兒,別人便用不得了。

不過,就在郭燁忍不住要去敲門把他拉出來的時候,紀青璇卻率先找到了郭燁,臉色嚴峻地說道:“出事了!”

“怎的了?”本來郭燁還不當回事,但再仔細一看紀青璇面上的神情,他忽覺不妙。

“徐副尉和龔副尉碰到麻煩了。”

紀青璇揚了揚手中一封信箋,也不賣關子,直接道,“他們在半道上著人捎回了書信。據信中所言,還不到晉陽,他們就遭到了不明身份之人的截殺,若非徐副尉見機得快,恐怕兩人都會有危險。”

郭燁勃然色變:“怎會如此?晉陽這地界果然是兇險萬分!”

“也未必與晉陽有關。”

紀青璇臉上也蒙上了一層陰霾,道,“據徐副尉信上所說,這夥人一個個身形相近,且進退之間,頗見章法。徐副尉曾在軍中待過,故而一眼就看出他們必是行伍出身。”

“行伍出身?”

郭燁吃了一驚,“他們怎麼會招惹上行伍中的人馬?”

“此事我已稟報義父,自有人去查證。”紀青璇咬牙道。

怎麼說徐問清和龔四海都是不良司的人,這暗中出手之人竟敢直接派出行伍之人截殺,簡直是膽大包天。

郭燁走到一旁窗前,望著庭院中漸漸濃密的新綠之色,突然靈光一閃,緩緩問道:“想來郭某心中所疑之人,當也是紀不良尉所疑之人吧?”

“噢?你疑心誰?”

“隔牆有耳,未必無因。”郭燁說得委婉。

紀青璇卻是直截了當地點頭道,“不錯,本尉要查的,就是韓承平和他的羽林衛!”

郭燁吐了口濁氣,嘆道:“希望不是他們吧!”

響鼓不用重捶,說到這裡,兩人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齊齊嘆息了一聲,又開始為遠在晉陽的徐問清兩人擔憂起來。

不過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公事房的門被拉開了。

臉色酡紅、一身酒氣的陸廣白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道,“走,你們快跟我去洛陽縣衙。”

“這大白天的,怎的還喝上了?”

郭燁詫異地盯著陸廣白,伸手去拉他,“來來來,快坐這歇會兒,有啥事酒醒了再說。”

陸廣白甩開他的手:“我沒醉。”

“喝醉的人都這般說。”

“行了,郭副尉,別鬧了。聽陸副尉說,他喝醉了都比你靠譜。”

紀青璇不得不打斷了兩人的插科打諢,轉向陸廣白,問道,“陸副尉,你是發現什麼了嗎?”

“不錯。”

陸廣白的身形晃了晃,好不容易才穩住了,點點頭,答道,“這兩日,陸某經過多方測試,已有十足把握證明,要讓喝酒之人感覺不到異樣,那壺底石蜜中所下的那點洋地黃,根本不足以致命。哪怕章老爺事先也服用過同類藥物,也是一樣。”

“你是說……還另有兇嫌?”紀青璇問道。

然而這時,郭燁突然大聲問道:“小陸,你說你多方測試,你是怎麼測試的?”

他這麼一問,紀青璇也反應過來,聞著陸廣白一身酒氣,緊張道:“你不會是自己以身試毒吧?”

陸廣白麵上無甚表情地道:“若非如此,不足以得出確定的結論。”

“你瘋了!”

郭燁猛地一拍案幾,怒道,“不要命了?!”

陸廣白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陸某既然敢這麼做,自然有十足把握,我身體康健,而且隨時控制著劑量,不會有事的。事實也證明了我的推斷是對的,在當時的劑量下,就算喘證發作,也有搶救的機會。但是以那日章老爺發病時的狀況來看,病況猛烈,從發病到死亡的時間也不過瞬息。”

“那也不行……”郭燁咬牙道。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陸廣白不想與郭燁糾纏在這個話題上,轉而對著紀青璇道,“紀不良尉,我們必須儘快趕赴洛陽縣衙,不然若是縣衙結案,極有可能讓真兇走脫。”

“你必須答應以後不做這樣的事了!”郭燁卻不買賬,極為執拗地讓陸廣白保證。

“好吧。”

陸廣白無奈地承諾以後不會再以身試毒,郭燁才平靜下來,附議前往洛陽縣衙之事。

不過,當他們來到洛陽縣衙之後,還沒來得及開口,陸象先就迎了上來,道:“你們來得正好,章二郎已經認罪了,承認是他在酒中下藥,原來此前他在外的一筆賭債被章老爺知曉,對他嚴厲斥責,且嚴明不會幫他墊付賭資。章二郎擔心如此下去老父會繞過他,將家業傳給老三。加之那賭坊追債又追得緊,故而出此下策。”

“我們來找你就是說這件事!”

郭燁一把拉住他,道,“不管他承認了啥,他都不可能是兇手,至少不會是唯一的兇手!”

“郭兄此言何意?”陸象先還未從破案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就被郭燁說得一臉懵。

“簡而言之,就是章二郎在壺底石蜜中所下之藥量,並不足以殺人!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

“嗯?”

陸象先一挑眉,“難道章二郎的媳婦說的是真的?”

“又關章二郎的媳婦什麼事?她說什麼了?”這下子,輪到郭燁等人一頭霧水了。

“根據章二郎的交待,此事乃是他那媳婦攛掇他所為。不過他媳婦在被供出來之後,又指認是章三郎暗中指使他去唆使章二郎的。”

“章三郎指使二嫂去攛掇二哥弒父?這一家子什麼人啊……”

郭燁被這繞口令一樣的話搞暈了頭,愣了幾息才猛然反應過來,“難道,章三郎和他二嫂……”

“不錯。”

陸象先點頭道,“章二郎這媳婦也算是書香門第出身,卻並不是什麼好人,純粹是貪圖章家家財萬貫,才嫁了進來。按她自己的供述,過門之後沒過多久,她就跟更有出息的老三勾搭在了一起。”

“嘖嘖。敢情這一家子就章家大郎——章士誠一個好的!”

郭燁砸吧了幾下嘴,道,“怪不得呢,我還在奇怪,為什麼章二郎想要獨吞家產,卻不殺老三,非要去把自家老父殺了,合著他就是一把刀啊!”

“可惜依唐律,章二郎的媳婦自己就是人犯。在此種情況下,若她拿不出切實證據,那她說的任何話,官府是不會採信的。也就是說,至少到目前為止,章三郎還是清白的。”

“我倒覺得這話未必是空穴來風。”

“沒有實證,咱們就得按唐律辦事。”

“怕是那章三郎早就算計到這種局面,才會大膽攛掇自己的二嫂吧?“

郭燁冷笑,“可他太低估我們了,沒有證據,我們就給他找出證據來。要是他以為憑著這點雕蟲小技就能逍遙法外的話,未免也太小瞧了我們去!”

“郭副尉有啥法子嗎?”

陸象先左右看看,突然湊近了低聲道,“陸某聽聞縣尊大人似乎有意以章二郎兩口子為兇手結案。畢竟此刻兇手、動機、兇器皆已查清。沒的旁生枝節。若是郭副尉還有什麼要做的,可得趕緊了。結案了再翻案,就難了。”

郭燁沉默了一下,其實在路上,他們就已經和陸廣白商量好了破局之策,只是那法子太過驚世駭俗,便是此刻他說起來,也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倒是陸廣白身為仵作,沒他那麼多的忌諱,淡淡道,“剖屍驗毒!”

“嘶!死者為大!這個道理廣白兄不會不知吧?”

陸象先聞言,也不禁被他的大膽所震動,倒吸一口冷氣,隨即壓低了聲音道,“這種剖屍勘驗之法,往日裡也就那些無主的屍體,亦或是大案之下,才會勉強為之,這種家屬俱在的案子……”

“死者為大不假,但含冤而死者,自然伸冤為大。事急從權,想來章老爺也不會怪罪我們褻瀆他的遺體。”陸廣白神色淡然,彷彿在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如此可能引起的風波,諸位可曾想過?”

陸象先蹙眉道,“旁的不說,便是那章三郎,就絕不可能放任你們動他老父的屍首。此事若是鬧大了,世俗的口水都能將你們不良司淹沒!”

“不良人為天下公義計,風波險阻,何足掛齒?”話說到這裡,就輪到紀青璇替眾人表態了。

“好,既然諸位有此豪情,陸某也不矯情了。”陸象先聞言默然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便是郭燁也不得不承認,一向不苟言笑的陸象先這麼突然一笑,倒真有種鐵樹開花般的成熟魅力。

郭燁聽出他話裡似乎還有別的意思,忍不住問道:“陸縣尉這是何意?”

“無他,鼎力相助各位便是。”

“嗯?”

郭燁問道,“陸縣尉可是有所成算了?”

“這你們就莫管了,反正自去放手一搏可也!”

這一刻的陸象先彷彿解開了心結,居然還賣起了關子,道,“山人自有妙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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