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武將們吵吵鬧鬧,這邊白明澤等人也在低聲說話。

“劉家和將軍那個大哥,最近沒什麼動靜吧?”

“盯著呢,聽說一樣在忙著適應虛境,順便也摻和廟堂上的傾軋,怕是一時半會兒抽不出空來了。”

“再者說這等同室操戈,說出去可不好聽,將軍那大哥顧惜羽毛,怎麼不會擺到明面上。”

“身為同輩不怕,就怕劉家以宗室長輩之名打什麼主意。”

自古忠義為名,禮孝為風,世人向來以這些評價一個人的名望,若是禮孝忠義上有了汙點,那就是德行有虧,名望一朝盡毀,影響極大。所以這世上,沒人會輕視名望,尤其有志於成就大事的人,就更要注重自身風評,儘量不能讓人找到德行上的缺陷。

而如今時局,明面不好對劉恆下手,難保劉家會打起這方面的主意。

“孝德為重器,一旦出手必是兩敗俱傷,絕無勝者可言。不到萬不得已,劉家應該不至於下此重手,否則咱們家小業小,肯定比不上他們的損失大。”邵郡笑吟吟地道。

白明澤卻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多留點神的好。”

邵郡撇嘴,終是再沒說什麼。

“現在算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劉恆深吸一口氣,遙望向遠方,“只攻灶禾一城是嗎?”

灶禾城,是距離十日城最近的三座軍鎮之一,兵馬亦是萬數,可城池陣法比不上十日城的《驚變六勢陣》,在數十座軍鎮裡,實力只算中流。近兩年來,灶禾城、十日城和周圍千餘里的軍鎮都是守望相助的關係,無論哪邊軍鎮遇到胡騎攻擊,都會出兵相助,說來平日裡都結下了不淺的交情。

然而這是曾經,近幾個月來,各大軍鎮間的氣氛漸漸迥異於尋常。胡騎的騷擾和攻擊越來越少,已有兩個多月沒聽說哪個軍鎮遭到襲擊了,二來各大軍鎮都忙著應付各方說客,等喧鬧重歸平靜,相互再沒有走動過。

曾經的同袍和盟友,如今已經變得分外陌生,相互之間難免充滿猜忌。大多數軍鎮不知道誰成了誰的人,誰又投靠了誰,誰將從盟友成為生死相見的大敵。

這說起來,未嘗不是一件悲哀的事。

可是大局如此,人人身在局中,全然沒有自決的權力,要麼隨波逐流,要麼被風浪吞沒。

“灶禾城不知投靠了誰,最近城裡也有異動。”黃安稟報道。

旁邊大四聽了就道:“無論他們投靠了誰,肯定都是孤懸在外的孤軍,或者靜候大軍殺到,要麼就只能等候各方皇室子做完買賣,然後易主與旁人。”

這就是大多數軍鎮的宿命,如果劉恆不是決定成為競爭者,他們十日城同樣難逃此命。而且照著原本的局面看,無論是投靠白十四或者投靠他那大哥,距離他們的大本營位置頗遠,等著大軍殺到是不大可能了,所以最可能的結果還是拿去做了交易。

回頭想想,劉恆越發覺得自己的選擇很正確。他和眾人在十日城裡傾注的心血,絕不是別的東西可以比較的,如若真要易手給旁人,他真真捨不得。

“我們嶽州東南這一塊兒,畢竟沒什麼真正上得大檯面的皇室子,想換出一個統合的大勢力,難度頗大,估計形成的時間大大落後於其他地界。”邵郡把玩毛筆道。

這是他們彙總各方訊息,一致得出的結論,相信可能性極大。

聽說這個時候,其他地方可沒有這麼平靜。在那些軍鎮密集的地界,譬如中路大軍所在的德州北方,左路大軍豐州大片疆土上,他們這右路大軍所在嶽州的北方,正頻繁上演著更替軍鎮大權的戲碼。

數不盡的軍鎮人馬齊齊調動,這才是太子之爭開啟至今一個來月,沒怎麼聽說有爭鬥的真正原因。當然,這也意味著一些大勢力即將整合妥當,形成完整疆域和製備,快要露出獠牙了。

可以說北胡大軍來得正好,給了各方一個充分的準備時間,正中各方下懷。唯一讓各方不大滿意的就是,北胡大軍可不會聽話,趁這個時機四處襲掠,雖說沒有造成什麼重大損害,卻明顯拖慢了各方調整大計完成的時間,可謂不勝其擾。

但是再怎麼煩擾,終歸扭轉不了大勢,隨著各方整合的程度越來越好,北胡大軍反倒像是陷入了泥潭。

“要我是北胡大軍的主帥,就該考慮退路了。”胡少八摩挲鬍鬚,“洪洞城那一役雖然沒有吃到什麼大虧,卻是個警兆,足見那邊漸漸出現了可以抗衡北胡大軍的勢力。我看那邊的幾位皇子野心頗大,說不定快要談成聯盟之事,想把整個北胡大軍都吞下來。”

大四也在琢磨,“這事若是真被他們弄成了,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的確不會是好消息,一旦大敗胡騎大軍,那麼這幾位皇子必然聲勢大漲,夾裹大勝之威攻伐四方,這太子之爭估計就只是他們幾個來爭了。哪怕對於十日城來說,面對這麼清晰的局面,他們只能打硬戰,或是儘早雌伏於某方得了,再無半點渾水摸魚的餘地,

“北胡主帥是北風家的家主,這可是和呼延家族齊名的戰將世家,坐鎮東北,抵擋了大燕鐵騎數百年之久,今代家主北風烈就更不是什麼簡單人物了。想必連我們都看得明白的格局,不至於他北風烈還毫無感覺。”對於北胡的格局,太子舊部都不陌生,奎十九一說,人人點頭。

相比於和大夏常有征戰的呼延家族,世人對北風家族的評價普遍更高。原因很簡單,大夏和大燕兩個國度在世人眼中,完全不在同一個層次,這其中正好有大胡做為比較。

七百多年前大夏建國時,大胡距離大夏更遠,完全不接壤,中間還隔著好幾個小國。當時大夏開國正盛,四下開拓國土,可謂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誰想幾乎同一時間,大胡被鄰國大燕打得節節敗退,甚至丟了舊土,被強逼著背井離鄉,舉族朝西南方退走,很快就跟忙於開拓疆土的大夏碰上了。

結果就是,如日中天的大夏被大胡打得連戰連敗,接連丟了新收服沒多久的三大州疆土,也就是如今兩國交鋒的德州、豐州和嶽州。若不是當時大夏上下一心,齊抗國難,那邊大燕又殺到大胡邊境,使得大胡不得不抽調大批精銳軍隊轉頭迎擊大燕,大夏興許當時就亡國了。

如此讓世人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大燕強於大胡,大胡又強於大夏。而在大胡自家裡頭,應對大夏的呼延家族自然遠遠弱於常年抵禦大燕攻伐的北風家族,二者彷彿也不在同一個層次。

“看來這次我大夏是真把胡狗打得急眼了,否則何至於敢抽調北風家族和其他地方軍前來組成大軍。”提起這事,武將們頗有些自豪。畢竟不管怎麼說,只從局面上看,如今大夏真可謂開了建國數百年來的先河,自當榮耀。

鄭芝龍則插了句嘴,“聽說還有一個緣故,佛國和大梁因為伯教的事情鬧得正激烈,大燕則趁機再次起了征伐佛國的念頭,舉國上下都忙著備戰,這才讓北胡敢於把北風家族給抽調過來。”

劉恆聽完和眾人一般生出感慨,“這可真夠亂的。”

可不是麼?

從中土靈原到百武,大夏、大胡、大燕、佛國、大梁,乃至更偏遠的南董、越蠻、苗巫餘族,好像天下已經連一個安生的地方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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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和大胡,這是在大打,大燕、佛國、大梁這是即將要大打,而百家齊聚的靈原,難免牽扯到伯教魔門這樁子事裡頭,其餘百武、南董、越蠻、苗巫餘族,也總是傳出各種動亂的訊息。

放眼望去,天下如若一鍋熱油,再多滴下點水星子,保管一塊兒全炸了。

“亂?亂才好啊。”邵郡笑呵呵地道:“我估摸著廟堂上那些大人物,就是看在天下大亂的面子上,才敢趁機再啟太子之爭的,否則若是天下承平,他們哪敢啊?”

劉恆一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個道理,可是一想到天下動亂,生靈塗炭,最遭殃的還是平頭老百姓,心裡就總不是滋味。

這說起來就說遠了,白明澤輕咳了聲,又把話題強行拉了回來,“北胡大軍在洪洞城碰壁,已是五天前的事了,如果不出意外,北胡大軍應該已經在籌謀退軍之事了。”

“那北風烈精明得很,我估摸著即便要退軍,也絕不會偷偷摸摸就走,興許還得鬧出點什麼動靜來。”大四琢磨著道。

結果第二天訊息一傳來,大四一語成讖。

胡騎大軍果然在他們談論的那一天退軍了,就在當天,四位皇子集結大軍試圖堵截襲擊,聽說只是想貪點便宜軍功,誰想胡騎設下圈套,重創了三位皇子和一個王位世子的二十萬大軍,訊息一傳開,兩國皆是大為震動。

這絕對是兩國開戰四五年來,戰績最轟動的一戰了。

“偷雞不成,反蝕把米,這下那四哥們兒指不定得抱在一塊兒抱頭痛哭呢。”邵郡嘖嘖嗤笑道。

劉恆則面露凝重,“一戰得此大勝,難保北胡會趁勢繼續進攻。”

大四聽了卻搖頭道:“要我看,這才證明北胡大軍是真的想退了。”

“怎麼說?”劉恆誠心請教,畢竟之前大四就說準了,可見他才是看得最透徹的人。

“若是我領兵,明知敵人勢強自己又要退走,也會先出一記狠招,讓敵人知道痛,更要讓敵人心生忌憚,才好安安穩穩退回去,否則這一路必然不安生。”大四顯然是站在自己領軍的角度來分析,“來時聲勢浩大,太多眼睛盯著了,勢強時嚇得住人,一旦退了,就會引來很多想著一塊兒痛打落水狗的餓狼,要是不給對方來點狠的,不知一路退一路被咬下多少塊兒肉來。”

劉恆聞言點頭,這才略微安心。

“既然胡軍退了,那我們就該出馬了。”大四眼珠一轉,有些興奮地道。

劉恆一怔,遲疑道:“要不要再等等?”

畢竟這只是他們的臆斷,根本做不得準,在劉恆看來,還是等準確訊息傳來後再動手比較穩妥。

哪知大四皺起眉頭,“要是等訊息真傳開來,各方都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太子之爭上,必然開始有所防範。到時候咱們就必須硬打,即便贏了,損失肯定也很大,可就比不了現在這麼輕鬆了。”

聽他這麼一說,劉恆就更猶豫不定了。

似乎覺得大四說話太不客氣,旁邊胡少八隱晦地碰了碰他,讓大四又是皺眉,總算再開口道:“反正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怎麼抉擇,要不要信我一次賭一把,當然還得請將軍定奪。無論將軍怎麼選,我們都聽命,決無異議。”

這話讓劉恆心裡只剩苦笑,但還是沉吟了片刻,才斷然道:“咱們家小業小,承受不起太大的損失,就聽你的吧。”

“那……”大四雖然雙目驟亮,還是請示道:“咱們出兵?”

“出兵!”

當天夜裡,枕戈待旦的萬羽衛老兵們,獨留下區區千數老兵帶著近九萬新兵悄然迴歸十日城裡,剩餘九千餘老將士在大四、趙奕等人帶領下趁著夜色啟程,直朝數百裡開外的灶禾城而去!

這一戰,是劉恆他們蓄謀已久的一戰,更是他們的初戰!

此戰的成敗,牽繫著無數人的心,一旦功成,那麼算是徹底開啟了局面,若是失敗,就絕不是損失了兵將這麼簡單,更損失了士氣,損失了名望。

所以此戰,許勝不許敗!

“其實將軍不必跟來。”一輛掛著主將旌旗的戰車上,明明獨有大四一人身在其中,卻傳出了大四的說話聲。

在一個尋常百姓和將士觸及不到的世界,虛境之中的戰車裡,大四身邊赫然還坐著劉恆。聞言,劉恆笑呵呵地回應道:“只在城裡等訊息,總是安不下心來,索性隨你們一塊來看看,尤其早就想領教領教你真正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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