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恆事先已經派人通知了六洞十八寨,當胡騎賓士到來時,稍遠的山寨還沒通知到,此刻都被驚動,火燭紛紛亮起,一片喧囂。

然而等看清胡騎的來勢,這些喧囂就如同鏡花水月,很快消寂無聲了。

這樣的精銳大軍沉默疾馳的陣勢很是駭人,遠遠超過六洞十八寨人們以往的見識,就被大大地震撼了,莫名生出心悸和慌恐。

上千製備精良的騎士,人人煞氣四溢,好似將要吞噬整個天地的滾滾洪流。

這股鐵騎,帶著一種無可抵擋的力量到來,讓人們震撼無聲,只是緊緊依偎著親友,怔怔目視洶湧的洪流衝至。

不多時,胡騎中響起數聲響亮的口哨,隨後胡騎齊刷刷地停在一座山丘上,由動到靜不過瞬間轉換,更顯肅殺與精銳。

“赫拉茲,烏布惡咚……”

從胡騎方向傳出一個厚重的說話聲,音調不高,偏偏每一個字都清晰傳遍方圓數十裡,讓六洞十八寨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顯現了其深厚如淵的可怖實力。

“這是在說什麼?”

“胡國鳥語……”

“噤聲!”

已經聚攏的兩團將士中難免生出一些騷動,卻被武官們小聲厲喝制止,隨後就有懂得北胡語的將士朝周圍人解釋起來。

“他說他是巨人軍千夫長莫古力和努含,奉命前來調查要事,現在限時三個時辰,命令六洞十八寨全部人即刻聚攏在他面前,過時者違命者殺!”

“這是要做什麼?”

“六洞十八寨算上老老少少,足有上萬人,難道他們要把人聚攏起來,全部屠殺了?”

“總覺得詭異!”

將士之中又是一陣議論,很快被武官們壓制下去,不多時就聽到軍令自上而下傳遞到了每一個將士耳中,“待會不用把戰陣擺得太規整,會和朱家寨的老少一起過去,謹記住各自的新身份,少說話,不得上命不得妄動。”

這軍令顯然是劉恆親口傳出,說得清楚,所以將士們內心也隨之安穩下來。

因為朱家寨距離胡騎如今所在的山丘不遠不近,所以等朱家寨的老老少少慌忙聚攏趕到軍營這裡,已經有離得近的山寨趕到了胡騎近前。

“朱大叔,走吧。”

劉恆露出罕見的爽朗笑容,語氣也透著親近,讓忐忑湊近的朱大壯驚愕愣怔,趕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將軍……”

劉恆一眯眼,傳音打斷,“麻煩朱大叔記好如今各自的身份,我乃是朱來,你的旁親子侄,切不可再稱呼大將軍,更不該在我面前如此拘謹,若是因此露了破綻,小心滅頂之災!”

朱大壯倏然心驚,這才醒悟過來,用了一段時間變換神色,總算漸漸自然起來,“大……大侄子,我們也快趕過去吧?”

雖說面對劉恆,他依舊難改拘謹的習慣,卻比開始時已經好了很多。

劉恆心知也就只能這樣了,所以沒有更多挑剔,聞言點點頭,反而高聲朝周圍軍士道:“待會都擺好架勢,平時怎麼訓練的都好好表現出來,可別在鄉親們和大軍面前丟臉,聽到沒有?”

有軍士還想行禮應諾,卻被周圍同袍及時提醒後反應過來,裝作努力表現的樣子各自大聲答應,卻顯得很是凌亂嘈雜。

說“好嘞”的有,說“大哥你就看好吧”的也有,甚至還有心大的高聲嚷嚷著什麼“要保衛鄉親”的話,直叫人聽得哭笑不得。

這模樣,倒真有幾分山寨雜兵的樣子了。

眼見將士們配合默契,無數人暗中都齊齊松了口氣。劉恆一邊叫將士們混入朱家寨鄉親們中間,隨著他們散亂趕路,一邊也在偷偷打量山頭那邊的胡騎。

方圓數十裡,最顯眼的除卻各大山寨,就是這處看似軍營的地方了。胡騎立於山丘頂上,視野廣闊,想來也早就留意到了他們這裡。此刻在胡騎中央的位置,隱約可見有些人匯聚在兩位將領打扮的人身邊,面朝劉恆等人指指點點,似乎在和那兩位將領說著什麼。

隨著劉恆等人漸漸靠近,胡騎也有所反應,隱約擺出隨時可以凝聚戰陣的架勢,但並沒有更激烈的舉動。可以想見,劉恆之前故意高喊的一齣戲還是起到了效果,所以胡騎如今只是因為他們中青壯較多而做出輕微的反應,卻沒有過分警惕。

想來在胡騎眼中,他們的確只是六洞十八寨自己湊起的武裝,這種草臺班子,平時用來威懾山賊妖匪或許夠用,卻不足以對他們造成任何威脅。

這就好……

劉恆心裡想著,還不斷朝身後將士們大聲“打氣”。

“都給我挺起胸膛,目視前方,兵器拿穩了,正好讓鄉親們看看我們操練的成果!”

說起來如今兩團的軍士,有些是混在軍中無數年的老兵油子,大多數參軍前也都是老江湖了,沒有一個善茬。他們聽音知意,不需要誰來吩咐,已經和劉恆配合默契,把以往混不吝的樣子都給拿出來了,正是本色出演。

“得嘞,你就看好吧!”

“大侄子你少說點,七叔我還用不著你來指揮!”

“我說三外甥,你別拿雞毛當令箭!”

這些將士裡真是老油條太多,聞言竟趁機佔起了劉恆的便宜,這個開口一個“大侄子”,那個開口就叫“三外甥”,旁邊還有不少瞎起鬨的,一時熱鬧至極。

眼見這位平時威嚴日甚的年輕團長,如今被人如此調戲也發不起脾氣來,無數人擠眉弄眼,更覺有趣,這股歪風就越發剎不住了。

朱家寨老少平時心裡害怕,總覺得軍營神秘恐怖,誰想到今天見到這麼一幕,老少婦孺們面面相覷,驚愕之後也漸漸放鬆,有不少人同樣被逗得樂開了牙。

劉恆心裡哭笑不得,面上還得裝出努力維護自身威儀的青澀樣子,朝一眾胡鬧的將士漲紅了臉高喊呵斥。

“別胡鬧,早說了有規矩!”

“我在騎隊裡可是早就指定的千夫長,在騎隊可不管長幼!”

“你們都得聽我的,不聽的話小心軍法處置!”

換做平時,他不需要發怒,一句話就能讓所有將士噤若寒蟬,這是日漸養成的威勢。可是今日不同以往,大家都知道在做戲,所以將士們得勢不饒人,任他叫嚷呵斥依舊嬉笑不斷,根本起不到絲毫威懾的作用。

“還軍法嘞,嚇唬誰呢?”

“你叫我八弟對我用軍法?你倒叫他用一次看看!”

平時被將士們暗地裡喚作“鐵面烏鴉”的大四也難逃此劫,被不少將士仗著新身份就攀起親戚,左一個“八弟”右一個“八哥”叫著,他面容都發僵,嘴角卻止不住抽搐,更叫將士們眉開眼笑。

就這麼吵吵嚷嚷著,兩團將士混著朱家寨的老少來到山丘下面,似乎被胡騎嚴整肅殺的軍威給震懾住了,叫嚷聲這才小了下來。面對胡騎,所有人都顯出了極其真實的緊張和警惕,不自覺圍攏在兩團將士周圍,似乎以此才能找到一些安全感。

他們這群人足有兩三千數,本就是接連趕到的十多群人中人數最多的一群,尤其裡面青壯佔了一多半,自然受到胡騎格外的關注。

可是見到他們一路上的“精彩表現”後,如今胡騎見他們趕到近前,便傳出了陣陣譏諷和嘲弄的笑聲。

這種草臺班子卻妄稱為軍,簡直就是個笑話!

不過這股胡騎的確可以說是精銳,小小地騷亂轉瞬即止,又恢復了原本攝人心魄的肅寂。一直到所有山寨人群都倉促趕至,胡騎為首的兩位將領垂目俯視擠擠攘攘的上萬寨民,才有一人簡潔發話,“路木!”

“呼!”

千數胡騎齊齊應喝,聲勢驚動霄野,震天動地,隨後倏然四散開去。這聲勢太過駭人,只此一聲,寨民們有的兩股顫顫,有老人當場嚇昏,也有不少婦孺軟倒在地,更有婦人死死捂住自己幼兒的嘴,更是捂死也不敢讓他們開口嚎哭。

兵威太甚,讓原本還不怎麼當回事的寨民,重新回想起了數十年前被胡國人奴役的恐懼,而且更甚數倍!

包括兩團將士,聞言也是心頭一凜,面露凝重神色。

他們都學會了一些簡單胡語,如今不用人翻譯也能明白,這“路木”兩音的意思十分簡單,就是搜!

一聲令下,上千胡騎領命,轉眼化作數十股,竟是肆無忌憚凝成數十座戰陣,犁地一般漫山遍野搜查過去。

他們搜查十分仔細,尤其隱蔽的洞谷和山寨裡,有嗅覺可怕的巨鼠為坐騎,他們不會放過一里地中絲毫一點氣息。在這種程度的搜查下,連雞狗都別想藏得住,更妄論是人。

所以就聽最近的山寨裡傳出一些慘叫或叫嚷的聲音,卻往往都是戛然而止,等這些胡騎又從各處歸來,或多或少綁著人,彷彿拎麻袋一般被扔到了山丘下。

“我兒!”

“你們想幹什麼?”

“不要抓我的孫兒!”

……

眼見被他們悉心藏好的人都被輕易找出,麻袋一般層層疊疊堆在那裡,只有隱約的痛苦呻吟聲才證明他們還勉強活著,山寨那邊早就有不少人急眼了,甚至突然忘記了胡騎帶來的恐懼,一時群情激憤,人人驚慌或憤怒的吵鬧起來。

誰也沒想到,胡騎竟如此當真!

激動起來的寨民們,連胡騎連連呵斥怒罵都嚇不住了,左邊那位冷如冰川的將領又是突兀吐出幾個字,“烏拉茲布。”

“呼!”

胡語烏拉茲布,就是大夏語都殺了的意思!

聽到這話,寨民們齊齊呆住,隨後爆發出更大的聲潮,人群洶湧上來,哭喊聲和急切怒罵聲混雜成一片,卻都被這話急紅了眼!

“都安靜!”

這位將領身邊有個模樣近似大夏人的百夫長,見狀以生硬的大夏語一聲如雷厲喝,“事先早已給足了時間,讓所有人齊聚於此,違令者斬,是否說得夠明白了?是你們心懷不軌,故意藏下了這足足兩三百人,如今被找出來了,沒有被當場格殺已經是兩位千夫長大人心懷仁義!誰知你們竟還如此不識好歹,非要胡鬧,千夫長大人只能下令殺一儆百!如果這樣還不識趣,莫怪大軍無情,把你們全部屠滅!”

這番話聲色俱厲,如有天雷之威,配合著漸漸聚攏的胡騎,虛空不斷凝實的五個猙獰的巨人血相,威勢更是駭人至極。

上萬寨民突然又寂靜無聲,成片成片軟倒,更有老幼受不了這樣的驚懼,直挺挺倒下,竟是直接被嚇得命歸黃泉了。

親友的性命重要,還是六洞十八寨所有人的性命重要,這個艱難的抉擇下,再有熱血的人也死死閉上了嘴巴。

“胡土木赫爾布真。”為首的胡騎千夫長冷冷道,卻讓身邊的胡騎突然鬨笑,一眾寨民雙目充血,差點咬碎了牙!

他說的是,一群該殺光的羔羊。

胡騎笑過之後,就有胡騎那邊類似督軍的一隊出列,高高舉起凜冽彎刀,朝被堆成小山一般的人堆斬落,對他們處以極刑!

無數雙眼睛死死盯住這一幕,寨民們的心都揪了起來,哭泣聲已經隱隱響起。

就在這時,一聲大喝驚動四方。

“古牙!”

住手!

這時候竟然還有人敢叫嚷?

霎時間,無論寨民甚或胡騎,齊刷刷循聲望去,就見到一張尚顯年輕的面容,目中噴火,面容也滿是怒意,之前厲喝正是出自他的口中。

“付亞思?”

找死嗎?

見到是個毛頭小子搗亂,停下行刑的那隊胡騎頓時勃然大怒,其中分出兩騎揮舞彎刀就朝這青年殺來。

青年身後一群人突然緊張起來,除了緊張擔憂的山寨老少,有人等候青年下令,有人則悄然聚攏,可是看見青年揹著胡騎做了個手勢後,又都不再妄動了。

這青年不用多說,自然就是劉恆。當然,他除了是劉恆,還是兩團首將金來,也是六洞十八寨首領朱大壯的便宜子侄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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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兩個來勢洶洶的胡騎,他怡然不懼,竟是不退反進,直接迎擊上去,更顯出非凡武勇與膽魄!

得見此景,胡騎那邊不少人面露詫異,目光俱是忍不住盯住劉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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