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道友,求道方為根本,生來世上,不就是為求道而來麼?”

“如今道就在前方,就在這裡,蒼生求而不得的機緣,你卻唾手可得,豈能不珍惜?”

“豈不聞,朝聞道夕死可矣?”

無數生靈圍住劉恆,種種衷心勸解一起湧過來,都想讓劉恆明白這選擇有多麼錯誤。

這種陣勢,沒有殺戮,只為誅心!

你錯了!

機會就在面前,你要把握!

為了求道,一切皆可以拋棄。

再沒有比求道更重要的事情了。

換做心志不堅定的人,最怕的就是這種陣勢,他的心念會因此動搖,只會以為自己真錯了,可劉恆不會。他平靜面對,想了想朝周圍問出句話,“那麼請問諸位,什麼是道?”

什麼是道?

一隻白眉金毛猴脫口而出,“自然是道。”

周圍生靈都紛紛點頭,只覺它說得異常貼切,劉恆卻是笑了,“為什麼剛才那位謀聖尊卻說,縱橫是道?”

“聖尊說的自然是對的,縱橫為道。”

他一言說出,周圍的生靈又忙不迭地點頭附和,劉恆還想說話,只聽生靈中終於有一隻甲蟲提出異議,他就知道不需要再囉嗦了。

“可昨夜墨聖尊不是說,志同為道麼?”

“然則我卻曾聽韓聖尊說過唯法是道的話,這又作何解釋?”

“不對不對,百草聖尊還說……”

劉恆只用了兩句話,就讓眾多生靈自己亂了陣腳,為了“什麼是道”這個問題引經據典。眼見再沒誰顧得上他,劉恆淡然一笑,悄然帶著小蟲越過眾多生靈而去。

這實在是個神奇的地方。最神奇的地方就是,深得各家真諦的諸子居然都在這裡開壇講道,換做誰人到了都會被這種求道機緣驚到喜極而泣。

然而對於這些生靈來說,萬幸之餘,並非全無壞處。

白眉金毛闡述的是道家的道,道法自然。而劉恆則說的是縱橫家的道,縱橫為道,如此還有法家的唯法是道,儒家的以德為道等等等等,都是諸子百家對道的理解和闡述。

諸子學說高深,每一種都闡述得圓滿無漏,已經到了自成道理的高深地步。可是這些生靈才剛剛開啟靈智,這些學說對他們來說卻都太高深了,如此天天接受百家學說的灌輸。未免太過雜駁了。

所有學說都很有道理,可是說起來又處處不同,這麼說誰對誰錯?

從一開始關於“聖地”還是“樂土”的爭執,這種迷茫和錯亂就盡顯無疑,只需要隨便提一個問題,就能讓它們爭論不休,這還怎麼擋得住想要離開的劉恆?

“由淺入深,才能明百家。知百家,繼而海納百川。自成一派。”劉恆此刻前所未有的慶幸,自己啟蒙時遇到的是伍先生。

伍先生的學問很好,但對於百家卻百無禁忌,都會講述。當時包括劉恆都曾質疑,因為別家先生不會教的這麼雜,然後伍先生就說了以上那番話。

諸子百家之所以都能長久的屹立不倒。可見他們的學說本身都沒有錯。如果非要去覺得誰高誰低,誰好誰壞,誰對誰錯,卻都落了下乘。

如同前面那個問題,什麼是道?

在劉恆看來。道是道法自然,道是法理,道是志同,他並沒有太大的偏向。當然,這些生靈的幼稚爭執和學派大家之間的辯論,則是判若雲泥,不可同日而語了。

“這種神奇之地,如果被人知曉,真不知會有多少學士驚喜瘋了。”劉恆搖頭感慨,“將來如果有機會,應該再來幾次,對於學問的修行肯定大有裨益,如果在這裡常駐,神魂修行肯定能精進神速。”

可惜,現在他卻要離開了。

他身上羈絆的世俗雜事還太多,哪裡有潛心求學的心思?

一陣清風掠過,忽然傳來一個飄渺的聲音,甚至聽不出是男是女,只覺輕盈而飄渺,“你要去哪裡?”

聞言,劉恆身軀一頓,卻走得更快,“我要離開。”

“留下吧。”

清風傳來的聲音飄渺不定,隨著這話傳出,清風倏然化作一張無形大網,將他纏繞起來,柔而堅韌的力量緊緊束縛,讓他再難跨出一步。

這手段!

劉恆心裡一驚,卻是想起曾經見過的遊家周遊老先生,他正是操控風的力量來禦敵,照這麼說的話,出手的“人”,應該就是那位輪到開壇講道的莊聖尊了。

留下?

為什麼要讓他留下?

術法臨身,他當即閉合全身毛孔和七竅,可根本不管用,他都能感覺一縷縷清風如絲似發,莫名鑽進了他的體內。他的氣血在消融,本以為磅礴至極的內力在這清風之力下,消失的速度也快得驚人。

這情形令人驚悚,他所有的力量竟然都在消退,無論武功還是術法,都使不出來,更別提種種手段,同樣都無法催動!

萬幸是小蟲好像察覺他情形不妙,又或者被這裡濃郁的誘人氣息吸引,主動跑回來爬上了他的腳。不管它用意到底是什麼,凡是它爬過的地方,禁錮劉恆的清風之力都在飛快淡去,或者說被它吸食去了,很快解開了一條腿的禁制。

“總算沒白養你。”

劉恆心裡驚喜,面上卻沒有半點顯露,依舊是驚怒交加,因為口不能言,怒火都快從雙目噴出來了,暗裡則不斷催促小蟲道:“還有右腿,把右腿也解開啊!”

可惜小蟲聽不見他的心聲,也還沒有和他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默契,只自顧自津津有味地一路往上吸食過去。

“算了算了,能幫我解開一條腿就已經不錯了,是我對你要求過高,怪不得你。”劉恆自己已經給小蟲找到了解釋,心情才稍稍輕緩。忽然就是一陣心悸!

就像將要大難臨頭的感覺。

他心有所感,立刻抬頭看去,就見不知何時,他頭頂竟是一片陰雲遮頂,有細密雷蛇在其間悄然聚集,就要凝成一道霹靂落下來!

“這是!”

頭頂越來越恐怖的壓力。讓劉恆臉色徹底變了,居然是雷電!

據說力量到達世上的極限,無論什麼力量,都會顯現雷電異象。可是哪怕霸主,能引動絲絲雷電就足以稱之為最頂尖的霸主了,也就是說這道紫青雷光,肯定是遠超霸主層次的恐怖力量!

在這種極致力量下,就算只是一絲一毫,也能將劉恆這樣的頂尖武夫殺滅一萬倍。霸道至極,無與倫比。

如果擊中,劉恆毫無疑問,瞬息就會被轟成齏粉,《青蓮度滅經》都救不活他的神魂,只有身死道消一個可能。

這就是絕殺!

當下劉恆不敢再猶豫,剛剛解禁的左臂一把抓住小蟲,把小蟲扔到自己右腳上。讓它再一路爬上來,順便解開右腿的禁錮。命在旦夕。劉恆也顧不得等小蟲那邊,猛然運力於單腿,一瘸一拐卻蹦跳極快,只管往前逃命!

“快,快,快!”

在這極致力量的雷電之下。什麼抵抗都是徒勞,只有逃出去才是活路。但即便如此,劉恆也在瘋狂召喚泥猴,別的不求,只求合體後實力暴增下。能逃得更快一點。

可或許是清風之力還在體內亂竄的緣故,或許是半邊身子還被禁住的關係,哪怕泥猴都已經捏在手裡,就是無法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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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一看,連心臟都突然停跳,彷彿整個天地都靜止住了,四方寂靜與昏暗之中,只有一道紫青雷光驚世!

還是,正正落了下來。

這就是極致的力量,劉恆渾身僵硬,心神也凝固住,只能眼睜睜看著雷光上一瞬還在百丈高空上,下一瞬已經近在眼前,快也同樣極致!

再下一瞬,雷光突兀消失,那恐怖到極點的威壓也無影無蹤,好像僅僅是他的幻覺。

可,真的是幻覺麼?

他仰視天穹,正好見到濃濃陰雲被大風吹散,足以證明這並非幻覺,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誰救了我?”

隱約間,劉恆似乎聽到那個飄渺的聲音隨風傳來,“鍾道友,這是我顯世的時辰。”

“除魔衛道,乃是吾分內之事。”陰雲裡響起一個莊正慨然的聲音。

不是莊聖尊的殺招,出手的另有其人……姓鍾!

劉恆心念急轉,隱隱猜測出來人的身份,顧不上再多聽,只管繼續往前賓士,逃命要緊!

幸好還有小蟲在,它只管悶頭吸食,竟很快幫他把右腿也解開了禁錮。腰下雙腿一經解放,他再無顧忌,直接運起弓體術基本式,速度更增近倍。

“是否大魔,尚無定論,把其留下就夠了,何必再誅其性命?”清風裡的聲音有些不悅地道:“況且定好的規矩,連我都不曾逾越,鍾道友今日破戒,韓道友就不管麼?”

原來這莊聖尊的清風束縛,不是為了要他的命,而真的就是只想把他留下來而已。聽到這裡劉恆松了口氣,也有些恍然,幸好率先出手的莊聖尊沒有殺心,否則他怕是早就小命不保了。

在這些“聖尊”面前,他的性命只在於對方一念之間。

“鍾道友,儘早散去吧,下不為例。”一個冷漠到似乎無情的聲音插入進來,應該是法家那位韓道友了。

“這問題諸位已經爭論了成千上萬年,還沒有定論,可此世已至,又有人應運而來,還等什麼?”又一個陌生而蒼老的聲音響起,顯得格外冷厲,“無論是否大魔,讓他死了總沒有錯。”

新來的聲音讓劉恆頭皮發炸,那種極度兇險的徵兆再度降臨,而他的前方,也無聲凝出三個金色雷光凝成的騎兵,渾身罩著森然鐵甲,長矛所向,朝他狂奔猛刺而來。

僅僅三位騎士,奔來的威勢不下於千軍萬馬齊齊踏來,地動山搖!

“小友,儘管前行吧。”

一個輕柔的聲音如同響在劉恆耳畔,彷彿帶著一種莫名的力量,磨平了他心裡所有的緊張,瞬間就安定下來。

此刻危在旦夕,出現的人太多,交手的力量太過恐怖,又根本不可能知道誰是敵誰是友,包括現在向他耳語的這人,真能相信麼?

電光火石間,劉恆沒有丁點考慮時間,只有兩個選擇,信還是不信?

“賭了!”

劉恆咬牙,選擇相信自己的本能,即便三個雷光凝成的騎兵徑直衝殺到來,他就像完全見不到一樣,也直直往前。

哪怕他的手心,全是汗。

“不教而殺,這就是尉道友的道嗎?”

他再次聽到那個輕柔的聲音,卻是響徹天地,在質問凝出三大雷光騎兵的人。與此同時,他和一個雷光騎兵正正撞個滿懷,其餘兩個騎兵也是長矛全力刺來!

誰知這一撞卻撞了個空,好像雙方不在同一個時空,就此交錯而過。

“幸好賭對了。”

劉恆心都快跳出來了,還在心有餘悸,卻依舊不敢耽擱,趁機繼續往前,“只要找到一條山道,就能活命!”

四周都有各種各樣的雷光聖法顯化,讓周圍變幻不定,怪異絕倫,也恐怖無比。劉恆卻不多看,只是謹記住那輕柔聲音的話,儘管前行!

前行!

有無數山岩滾滾而來,好像化成絕世大陣,也是讓人心悸。可是劉恆的前方,金蓮成道,擋開了阻路的山岩,讓劉恆得以通行。

劉恆雙耳轟鳴,再難聽清什麼聲音。

因為似乎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了進來,爭執起來,每一個聲音也越來越宏大如雷響,那些交手的炸響,也讓他近乎失聰。

“魔!”

他只能聽見這個字,因為很多聲音都提起,讓他心裡發懵,“魔?哪來的魔?誰又是魔?”

此刻他遭遇的這一切,彷彿都在用事實告訴他,他就是引起爭端的那個“魔”!

“我是魔?我為什麼是魔?為什麼是我?”

這驚疑讓他想得心神都快炸開,依舊想不通,只是越想越是莫名心慌,“難道諸聖都在這裡留下氣息,就是為了這個?”

單是聽到的那些,他大約聽懂了些。

好像有些聖尊認為,第一百零一位誕生的並非聖人,而是將要誕生一個絕世大魔,所以為圖誅魔,才在此佈局。而另一些則看法恰恰相反,所以為保住這個後輩,也只得做出相應佈局。

“可,這關我什麼事?”劉恆只差怒吼了,但也隱隱猜到了原因,“就因為瞎闖進來,好像鬧了什麼誤會,可不是自找的麼?”

想到這裡他也難免後悔自己的莽撞,“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能活著逃出去才是正理。”

眼見枝葉稀疏,似乎就要接近一條山道,劉恆大為驚喜,偏偏突兀止步。

因為前方,出現了兩道光影,就靜靜擋在路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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