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恆瞳孔猛縮,瞬間緊張到渾身僵硬,不敢再有絲毫異常的舉動。

這鋪天蓋地的氣息太恐怖,落到何處都是立刻寂靜一片,連鳥蟲都嚇得噤聲,戰慄發抖。劉恆曾經見過相似的駭人異象,只會是一個武道霸主放開氣勢趕路,才能讓天地都為之變色。

此時此刻,還會有什麼事情讓一位武道霸主全力趕路?

劉恆心臟都險些停跳,這十有八九是為他來的,讓他不能再繼續稀釋血脈印記。

已經被稀釋了數百倍的血脈印記,還被詛咒緊密包裹起來,武道霸主還能不能察覺?

劉恆不知道,他已經用盡了所有辦法,只能做到這一步,如果還被發覺,他也無能為力,只能聽天由命了。

“恆哥哥你快看,天上著火了!”丁樂兒忽然驚呼,她第一次見到如此離奇又可怕的異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別說話!”劉恆心頭一跳,低沉厲喝。

他的語氣從沒這麼嚴厲過,丁樂兒敏銳感覺到了他的緊張,突然也惶恐起來,雖然不知道這“天上著火”的怪事意味著什麼,但似乎是十分不好的事情。

她不敢再多看,和身邊千變萬化的恆哥哥一樣悶頭驅策寶馬,疾馳趕路。

霸主遁空的速度太快了,萬里高空之上,只見一道比烈日還亮的血虹轉眼由遠及近,前一刻才見到遙在天邊,下一刻已經到了他們的頭頂,留下了一條火燒紅雲的大道!

幾個呼吸的時間,飛躍了怕有數百裡!

這等速度,比他們乘騎的寶馬還要快千百倍,太過駭人聽聞了!

劉恆緊張到了極點。全力鎖住所有氣息,甚至不敢呼吸。他感覺到頭頂壓蓋下來如山般沉重的威壓,這位霸主好像就在他們上空驟然停頓!

被發現了?!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時間似乎凝滯,彷彿一切都靜止下來,沒有聲音沒有動靜。莫名地生出大恐懼來,直到耳畔聽到一個本不該出現的聲音。

“兩位急匆匆要去哪啊?”

前方慢悠悠傳來一個彷彿不懷好意的粗壯男音,“難得這麼春光明媚的好日子,怎麼能忙於趕路,不如坐下來吃點唄?”

劉恆倏然朝前望去,目光是難以置信的呆滯和怪異,前方突兀出現一輛停駐的破舊馬車,他竟不知這馬車是何時出現在此處的。

馬車又破又舊,拉車的馬兒也是枯瘦顯出老態。低頭吃著青草。在馬車旁邊支起了一張油膩桌子,迎向他們的方向,恰好能見到車廂裡竟然還有個灶臺,有個虎背熊腰的大漢背對著他們,好像在忙著做菜。

毫無疑問,剛才出聲的就是這大漢。

劉恆提到嗓子眼的心,見到這馬車和大漢開始就穩穩落了回去,帶著一臉怪異的神情招呼丁樂兒一聲。在丁樂兒疑惑不解的神情下駐馬躍下,就這麼肆無忌憚地坐到了這油膩桌子邊。

“快上菜!”他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好像還帶著點憤恨的情緒,讓大漢和丁樂兒都愣住了。

好像哪裡不對勁?

……

“奇怪!”

短短一個時辰,風馳電掣的沈家九老祖已經趕到了沈道中被殺的地方,他在中途已經發覺血脈印記以驚人的速度變得似有若無,很難再感應。

這不像是血脈印記被人解除的樣子,倒好像攜帶血脈印記的人已經察覺了他的動向。在朝相反的方向急速逃逸一樣,而且以血脈印記淡化的速度來看,這人逃跑的速度竟然比他還快無數倍!

怎麼可能?

他乃是堂堂武道地仙,全速飛遁可謂瞬息百里,世上比地仙速度更快的存在不說絕無僅有。也是稀世罕見了。但等他趕到原地,血脈印記的感應已經近乎消失,好像他和血脈印記之間的距離不僅沒有拉近,反而拉遠了千萬裡遠!

沈家九老祖的神情冷肅下來,開始琢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真照他感應的那樣,能有如此駭人速度的存在屈指可數,但無不來頭大的嚇人,無論是哪個插手此事,事情都會變得比他們想象更要複雜和嚴重。

可是為了一個小輩,動用如此大的陣仗,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這麼一根筋追下去好像也註定是徒勞無功,他在出事的地方停頓下來,沉吟後決定先到事發之處看看,說不定能有什麼線索。

從萬丈高空落下,還沒落地,他就見到了刺目的大火。

毀屍滅跡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手段這麼低劣的沈家九老祖已經有很多年沒見過了,他一揮袖捲起狂風就將火撲滅,緩步湊近仔細打量。他的雙目如同火炬,彷彿掌上觀紋,沒有任何痕跡能逃過他的雙眼。

七八個下人的屍體悽慘焦枯,卻還是能分辨是怎麼喪命的,“除了醜大虎,似乎都是一刀斃命。”

醜大虎卻不同,腦袋是被生生砸裂的,顯然生前還曾經激烈掙扎過,這讓沈家九老祖金色粗眉皺起,“出手的人好像只比醜大虎略高一籌。”

現場也沒有任何超過武夫或士子境界的人物出手留下的氣息,似乎只是武夫和士子境界的爭鬥,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看上去越是普通,越讓他感到這事情不簡單。

能滅掉他留下的霸主護持,能爆發出駭人速度逃離,讓血脈印記都變得遙遠到難以感應,想做到這兩點何等不易,現在留下這麼多拙劣痕跡,這不是欲蓋彌彰麼?

沈家九老祖沉哼一聲,卻發覺所有僕人的屍體都在,唯獨他孫兒沈道中的遺體不見了蹤跡,讓他再度浮現怒容,“這是還想做什麼?”

從開始的猜測就出了錯,使他誤會越來越多。渾然沒想到沈道中遇到“強敵”後,臨死前還能激發保命遁符,將自己的屍體飛遁到了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他只以為沈道中的屍體被人刻意帶走,將來不知何時再突然冒出來,再施展什麼陰謀。

“莫非還真想等著曲寧定親大會上,再獻上這份大禮嗎?”

他想到一種可能。如果真是這樣,他都不敢想象會鬧出多大的亂子,讓整個沈家都顏面掃地。

太卑鄙無恥了!

沈家九老祖鬚髮衝冠,彷彿汪洋的氣血內力轟然爆開,如同怒海狂濤,席捲四方山河。他面前醜大虎等人的殘骸,被這血海浪頭一拍,都是瞬間散成塵埃,隨後再沒有留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大地在寸寸龜裂。崩碎,血海蔓延之處,一切草木鳥獸全都消亡,所有事物都化為灰燼,沒有一件東西能在這血海中存在。

不遠處的山川也在轟然崩塌,這方圓數里內如同末日降臨,什麼都被毀滅了,但血海卻像是永無止境。依舊在朝更遠方擴散開來。

“沈……沈九?”

天際又是一輪烈日高升,如血虹般迅疾而至。還沒趕到已經傳來一個驚怒的雷叱之聲。

沈家九老祖倏然望去,眯了眯眼,“董景?”

“真是你!眾神宗又出什麼事情了,怎麼連你這條瘋狗都敢放出來了?”這新生的烈日裡傳來氣急敗壞的聲音,隨後厲喝道:“要發瘋去別的地方,這裡可是我百靈谷的地盤。容不得你撒野!”

“我最寵愛的嫡孫,就在一個時辰死在了這裡,而且還屍骨無蹤。”沈九聲音森冷,氣勢沒有絲毫收斂,反而越來越狂暴。“屍骨無蹤!”

“什麼?”

這話讓董景也震驚了,“你說沈曲寧被殺了?”

雖說是個小輩,但聽聞風頭正勁,出生眾神宗沈家這等武道豪門的嫡系子孫,卻偏偏擁有一種最契合劍仙道學的天驕靈體,自幼被蜀山劍門中的大人物收入門下,如今更是成為最有可能繼承蜀山劍門掌門之位的小輩,身份極為不凡。

如果真是沈曲寧在這裡被殺,那事情的確鬧大了,連他們百靈谷都難免牽扯其中,也難怪沈九會這麼發瘋了。

“你胡說什麼,是在咒曲寧早死嗎?”

沈九更怒了,多出一股惱羞成怒的味道,“是他親弟弟道中!”

此言一出,董景一顆心立馬就落了地,撇了撇嘴,心裡不由得暗道,不過是個連名字都不響亮的後輩被殺,這沈九為了藉機鬧事,讓人家死後才得了“最寵愛”三個字,要是泉下有知,不知該受寵若驚還是覺得悲哀?

“這小輩身上不該沒有血脈印記吧,人都被殺了,你還不趕緊去追殺,跑這來撒什麼瘋?”

他沒好氣地呵斥一句,哪裡想到正好戳到了沈九的痛處,讓沈九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這不關你的事!”

能成為霸主,誰不是精明透頂的人物,董景才聽這話就明白事情不簡單了。如果事情簡單,沈九早該循著血脈印記去大殺特殺了,哪還會在這裡生悶氣?

或許連血脈印記都出了問題,讓沈九追蹤不到,而能讓血脈印記出問題的可能,哪一種都牽扯極大。

猜到沈家可能攤上大事,他頓時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在這裡發火有什麼用?看出事的時間,八成和北陽河庭有關,不如趕緊過去問問,說不定還能找到什麼線索呢!”

出這主意看似好心,其實沈九怎麼可能聽不出來,這分明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但再去追蹤血脈印記已經無能為力,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沈九臉色陰沉至極,也不收起滔天氣勢,就這麼朝著北陽河飛遁而去!

董景哈哈大笑,剛遇上大事還沒盡興豈能就這麼離開,自然也緊隨而去。

一輪紅日與真實烈日相映交輝,劃破天際,卻倏然落下,一頭子扎進了北陽河裡。這氣象太過驚人,本就波濤洶湧的北陽河整個沸騰起來,如同熔漿遭遇洪流,瞬間大霧滔天,水浪擊空,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坑。久久無法合攏。

還沒平息,又一輪紅日緊隨而至,正是沈九和董景二人到來。

號稱武師難渡的北陽河,那狂奔激流根本無法對兩位武道地仙造成絲毫困擾,反而被極度炙熱的氣血一衝就大量蒸發,讓兩位霸主直衝河底深處。

“來者何人!”

沈九毫不掩飾的聲勢太過駭人。相隔數十裡就已經驚動了河庭,一群群河庭守衛匆匆聚集,緊張地排兵佈陣,擋住了二人的去路。

“眾神宗沈九。”沈九壓下怒氣,沉喝回應。

“我是百靈谷董景。”董景笑呵呵道,隨後又加了一句,“不用管我,我就是來湊熱鬧的。”

竟然是來自兩大聖地的霸主,守衛們面面相覷。不僅感覺到了迎面而來的巨大壓力,也還有他們顯赫背景和身份帶來的壓力。

兩大聖地的霸主,如此來勢洶洶,總讓人覺得心驚肉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但好在兩人還有講理的樣子,這才讓眾水妖略微松了口氣,為首的將軍抱拳施禮,卻還是警惕質問。“敢問兩位霸主突然駕臨,是為何事?”

“我有孫兒剛死在附近。所以來問問情況。”被人問了一遍又一遍,沈九已經越來越不耐煩了,語氣變得更加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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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守衛的將軍遲疑起來,隨後只見嘴唇蠕動,似乎在用密法向河庭高層稟報情況,片刻後才讓開了一條路。恭請兩位霸主前行。

剛進入河庭境內,一個極為弓腰駝背的胖老人就迎了上來,如果劉恆在這裡,見到這胖老人一定會露出驚容。能夠派來迎接兩位霸主到來的人物,就算不是同境界的強者也該地位相差彷彿。可他絕對不會料到,河庭派出來的迎客之人竟然是那個老船伕!

三人交談幾句,就急步趕去了大商酒樓。

這時候,典賣大會竟然還沒有結束,當散發著懾人威壓的沈九當先跨進來,讓正在白熱化的叫價氣氛驟然冷卻,片刻後才有雅間傳出一個冷笑。

“原來是沈九,莫非你也是為了這滴王者之血而來?”

最後一件壓軸寶物,是一滴鮮血,造成的轟動比前兩者加起來還大。它看上去十分普通,鮮紅欲滴,彷彿還有生機,但無論誰人看到,都會莫名感到膽戰心驚。境界越高,越能察覺這鮮血的不凡,好似其中蘊含著最浩瀚磅礴的神力,有山河血海般沉重,讓在場的霸主們全都為之瘋狂。

無他,只因為它名為王者之血!

沈九瞳孔猛縮,同樣因為這鮮血的出現感到震驚,差點忘了自己的來意,片刻後才強行回過神來,臉色陰沉地搖頭道:“我是為了我死去的孫兒道中而來!”

“沈道中,死了?”

這話引起下方一片騷動,無數人議論紛紛,卻也只是驚訝和好奇罷了。可好幾個雅間裡,卻有身份尊貴的大人物聞言驚得跳起來,不約而同地望向了一個雅間,才發覺這雅間似乎早已人去樓空。

沈道中雖然行徑倨傲讓人不喜,但真正說起來只有不久前那個雅間的主人和他結了仇,如果沈道中被殺,八成和這人有關!

“是那個小子!”北胡國來客們面面相覷,枯瘦老者咬牙切齒地沉聲道,“竟然被他逃出去了!河庭,北陽河庭!我們被他們耍了!”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為了放走這猴妖,甚至不惜同時得罪我大胡國和妖魔族,難道這猴妖對他們竟然這麼重要?”

一群人憤怒的目光望向了唯一在場的老船伕,像是要吞了他一樣。老船伕也覺得不對勁了,等叫人來問清情況,心念急轉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也是神色驟變,匆匆叫人前去劉恆駐紮的客棧檢視。

“你們河庭,真是好手段!”

枯瘦老者冷笑出聲,讓老船伕臉色難看,卻找不到辯解的話,心裡如吞了黃蓮般難受。

典賣大會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打斷,沈九明顯感覺事情似乎還有他不知道的隱情,頓時冷下臉來沉聲質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枯瘦老者眼神森寒瞥了眼老船伕,隨後略作沉吟,嘆了口氣道:“沈九道友……還有妖魔族諸位,既然都牽扯進來了,不如過來一敘。”

……

“小子,你麻煩大了知道嗎?”

距離河庭數百裡外,馬車裡的大漢轉過身來,一臉嚴肅至極的模樣朝劉恆說出了恐嚇的話。但劉恆對這大漢很熟悉,看見這模樣不禁暗中撇嘴,如果沒猜錯的話,先說出嚇唬的話,接下來大漢就該說明他對兩人的救命之恩有多大,然後讓他們知趣獻上謝禮了。

“你殺的可是豪門子弟,要不是老夫出手,運用神功遮住血脈印記,你們現在就該被那位霸主滅殺成灰燼了!”

他竟然也沒能認出我是誰來嗎?

劉恆眉梢一挑,看著這張熟悉的絡腮鬍黑臉,吹噓起來橫肉亂顫,他卻分明能從這人眼裡看出那快要掩飾不住的貪婪目光,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然後呢?”

然後?

聽見對面這小子一臉懵懂的反問,倒讓絡腮鬍大漢愣住了,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接著往下說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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