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後一節是歷史課。
歷史老師高琦年過半百，身量細長，骨瘦如柴。他頭髮有點稀疏，平時話很少，因為對課本倒背如流上課從來不帶書，雙手背後就來了，總是面無表情昂著下巴授課，只有課堂上特別喧囂的時候，他才會突兀停下，用微微深陷的眼睛盯著始作俑者，直到課堂上變得落針可聞。
私底下，有男生管他叫“木乃伊。”
甄明珠每次聽見他節奏平緩的聲音便昏昏欲睡，她一手翻開課本，一手託腮，打盹的間隙感覺到課桌裡手機在震動，嗡嗡聲淹沒在教室裡其他人竊竊私語中，她揉著額頭拿出來一看，秦遠問她：“中午吃什麼？”
她沒回覆，回頭找人。
入學不久，班主任還沒調座位，他們是進教室第一天隨便坐的，本來幾個人都在一起，奈何他們四個湊一起實在名聲響亮，沒幾天便被馬平川強勢分開，她在一組第三排，李成功在四組第四排，秦遠和徐夢澤個子高，分別在二組和三組最後排靠過道位置上。
宋湘湘是開學後才和她混熟的。
甄明珠觸及秦遠的笑意，收回目光，將手機給宋湘湘看。她對吃飯沒什麼講究，很隨便。宋湘湘一手捂著肚子，用一副生不如死的聲音說：“我不吃了，回宿舍睡一覺，你們去吧。”
安城一中有一部分走讀生，不過更多的是因為各種原因住宿的，宋湘湘和甄明珠也都隨大流交了住宿費，偶爾懶得回家會在宿舍裡窩一覺。
甄明珠曉得她有痛經的毛病，收回手機說：“那我一會幫你帶飯回去。”
“瓦罐煨湯，排骨黃豆的，小菜不要蘿蔔。”
“行。”甄明珠應一聲正要回簡訊，看見秦遠又發來一條，“二胖說去川渝人家，他請客，感謝一下嶽靈珊無私幫助。”
“哈。”甄明珠回覆，“他問過人家意見了？”
嶽靈珊那姑娘認真勤勉，而且她和班上有些悶騷的女生不一樣，屬於那種明顯一心向學的好女生，和她們不一路。
秦遠：“誰曉得，下課就知道了，反正他請客。”
“那下課了說。”
她收了手機，下意識看了一眼嶽靈珊。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那姑娘一個背影，她沒穿那件惹來全班側目的補丁襯衫，換上了嶄新的春秋長款校服，深藍領子，後背上方一片雪白，馬尾掃在那上面，明亮光線下色澤有點黃，看上去缺營養，還沒扎端正。
甄明珠忍著想讓她將馬尾綁好的衝動，收回視線重新趴在了桌上。
不期然地，想起了程硯寧。
腦海裡秦遠一句話閃過，她踢踢前面男生的凳子，小聲問：“餘明安，你有咱們學校校刊麼？”
餘明安也是好學生，和她還挺有緣，眼下已經同班第三年了，性格很好，聽見她問話便微微側頭，應了聲“你等等。”隨後，他低頭在抽屜裡翻找半天，將校刊遞給她。
“謝啦。”甄明珠歪頭，給了他一個超大的笑臉。
餘明安的同桌叫史曉慧，是班上的副班長，蹙眉看她一眼，提醒說：“上課別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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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明珠一愣：“你管我——”
歷史老師都不管，課堂上別說講話了，偷偷嗑瓜子打牌的都有，這人偏偏針對她？擱以往甄明珠懶得理她，可前幾天得知這人對秦遠有意思，她便有點被殃及的情緒了。
史曉慧被噎得臉色不悅，最終沒說什麼。
甄明珠哼笑一聲翻開了校刊。
邊上，宋湘湘咬著發白的嘴唇湊過來看一眼，果不其然看見男生清雋俊秀的臉，樂得問：“哈，真要追啊，這可是程硯寧。”
“程硯寧怎麼了？”
“不是我說昂，估計你沒戲。”
這話甄明珠就不樂意聽了，蹙起秀氣的眉，瞪眼：“特麼地能不能別漲別人志氣滅自己人威風啊！”
宋湘湘語重心長：“喜歡他的女生能從校門口排到籃球場，環肥燕瘦哪一款沒有？沒聽說他和誰好過。況且人家今年高三，你還是別禍害祖國的棟樑了，回頭是岸吧。”
甄明珠抬腳直接踢過去。
宋湘湘撲哧一笑，忍著肚子疼說：“真想談，和秦遠唄。”
甄明珠納悶地白她一眼：“關他什麼事，我們可是鐵打的哥們，你別胡攛掇了，他知道了多尷尬。”
宋湘湘笑笑，沒說話。
甄明珠沒心沒肺，她可不瞎。
秦遠那家室、相貌，追他的女生同樣一大把，不比程硯寧少。青春期嘛，女生很容易被這種高挑帥氣還帶著點痞的壞學生吸引，昨天她還見到高二某班花截住秦遠說話呢。
可秦遠只跟甄明珠玩，被呼來喝去還一臉縱容，一中誰不知道？
不過，這層窗戶紙秦遠沒捅破，其他人自然不敢替他做主，因而宋湘湘點到為止，並未多言。
甄明珠將校刊收進自己抽屜，突然問：“大波你談過嗎？”
宋湘湘啊一聲，側頭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兒，想了想，輕輕嗯了一聲：“算談過吧。”
“什麼叫算談過？”
“關係沒挑明，畢業了。”
“然後呢？”
“沒然後了呀。”宋湘湘趴在桌上，語調裡含著一絲罕見的惆悵，“後來我再沒見過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