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間已過了二三十招,眾人眼看丁勉、玉音子鬥得難分難捨,不分上下,大都以為兩人武功在伯仲之間,還有得苦戰。但左冷禪師兄弟及嶽不群卻知曉,丁勉此時能與玉音子鬥成平手,本身就已經算是佔了上風,甚至可以斷言丁勉必勝了。只因玉音子已然雙手兵刃齊出,而丁勉僅僅是右手施展嵩山劍法,空著的左手卻未施展其最擅長的嵩山拳掌之法,但這點玉音子顯然並不知道,也沒有刻意防備。如此,一旦丁勉窺得良機,突然出掌襲擊,玉音子勢必猝不及防,落敗也是應有之理。

而嶽不群之所以知道,便是在“未來”的嵩山十三太保裡,丁勉位列第一,號稱“託塔手”,而不是“xx劍”,就足以說明他的拳掌功夫更勝劍法。

嵩山派的上乘掌法僅只一門大嵩陽神掌,初創時乃是名副其實的一路陽剛掌法,簡練兇狠,威猛無儔,但經歷代嵩山派高手增補,雖然精義兼容幷蓄,招式變化無窮,卻也成了一門“大雜燴”,甚至拳法、掌法、爪法、指法夾雜不清,於各人修煉及實用性而言,不免招數太繁,變化太多。因此,後來的嵩山弟子,大多從中選擇適合自身的那一部分,著重修煉,再結合各人的江湖實戰及武學見識,漸漸形成契合自身的一路手上功夫。雖然所有嵩山弟子的拳掌功夫大體上仍都稱作大嵩陽神掌,實際上各人所練所悟不盡相同,甚至某些理論或招式還大相徑庭,截然相反。而如今的嵩山高手中,掌門左冷禪最擅劍法,但在大嵩陽神掌上的造詣亦是不凡,且風格隨其劍法,走的是雄渾剛猛,森嚴霸道之路;其次便是丁勉,取大嵩陽神掌的沉穩渾厚招式,攻敵時氣力聚於雙臂,拳掌交替或相合,勢大力沉,遂被江湖中人稱為“託塔手”;陸柏取其靈動迅捷,善於掌指互化,勁力犀利,遂稱“仙鶴手”;費彬取其陽剛熾烈,遂稱“大嵩陽手”;樂厚取其陰陽變化,左右掌力分為寒熱兩極,遂稱“大陰陽手”···

熟悉丁勉的左冷禪等人很清楚,丁勉掌隨其人,沉穩隱忍,慣於謀而後動,要麼不發掌,要麼窺準時機,發則必中。

此時的丁勉自然是後一種情況,一直空著的左手看似閒散無用,實則早已暗暗蓄滿真力,引而不發。因為玉音子畢竟使得是雙手武器,一剛一柔兩相配合之下,攻擊時雖然不免力分則弱,但防守時卻也前後呼應,不易失手。丁勉也知道,他的拳掌功夫雖然勝過劍法不少,但也沒有絕對優勢,而對上玉音子這般比他功力稍勝一籌的高手,只能依仗第一掌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若是第一掌未能擊中玉音子,或被其擋住或躲開,那麼失去突然性的第二掌、第三掌···必然更難擊中對方。到時,二人可真要長久的苦戰僵持,丁勉的勝算就未必及得上玉音子了。

眼看雙方交手已滿五十招,丁勉仍舊未曾尋得最佳出掌時機。而嵩山劍法猛則猛矣,對丁勉自身氣力的消耗也自頗快。反之,玉音子以輕靈長劍及柔弱拂塵搭配,明顯更長於持久戰。此消彼長,丁勉功力不及玉音子的劣勢正在一點點放大!

此戰乃是嵩山派首戰,丁勉勢在必得,而玉音子更是急於挽回泰山上一場的敗勢,同樣敗不得。但眼前的僵持卻讓雙方都無法忍受,玉音子勉力再提一分功力,本來左手時發時收的拂塵隨即加快攻勢,從刁鑽的角度頻頻出擊,似銀蛇騰飛,或纏繞,或抽打,盡力封死或打斷丁勉的剛猛劍招。

丁勉立時落入下風,本想強行爆發真氣,挽回頹勢,卻似忽然想到什麼,不僅沒有加力,反而不動聲色的漸漸收縮攻勢,轉而被動防守。

如此一來,在玉音子眼裡,丁勉此時大約是真力不濟的表現。他也想過這很可能是丁勉的示敵以弱之計,但想到丁勉如今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就算習武的天資不差,內力又能深厚到哪裡去,能夠猛攻猛打如此之久才漸漸後勁不足,也算是出類拔萃的年輕高手了!因此,玉音子又暗暗加緊攻勢,右手的長劍接連施展泰山劍法中的精妙招數,令劍招被拂塵牽制的丁勉防不勝防,數次險些中招受傷。

忽然,玉音子長劍震動,劍氣勃發,猛然罩住丁勉胸口的七處大穴。

丁勉立時面色大變。五嶽聯合已久,各派對其他四派的劍法或多或少都有所研究,丁勉只一眼就看出,玉音子這般動作,乃是泰山劍法的精華劍招——七星落長空出手時的徵兆,後面接踵而來的必是不可揣測的奪命一劍。

此時的最佳應對方式便是以高強的輕功連連倒縱輾轉,才能險險避開。但是,嵩山劍法、拳掌功夫都不差,卻偏偏因為武功路數走的是大開大合、雄渾剛猛之道,雖然也講究與人交手時的進退騰挪之步伐章法,卻從不重視太過靈巧的縱躍輕功,所以嵩山弟子大多輕功平平。這點平日倒也無礙,而一旦遇到類似丁勉此時的困境,不免有些捉襟見肘,難以應付。

閃躲既不可取,便無需去躲!

丁勉近年來頻頻跟隨左冷禪擴充嵩山勢力,江湖爭鬥經驗很是豐富,此時瞬息間便看清自身局勢,自然知道何為最有利的選擇。

眼中寒光一閃,丁勉不退反進,右手的沉重闊劍當胸直刺玉音子,同時蓄勢已久的左掌悍然出擊。

黑闊長劍未至,沉重剛猛的劍勢就已壓得玉音子鬚髮紛揚,緊隨其後的雄渾掌力更讓玉音子臉色大變。畢竟已經混跡江湖數十年,見識不差,玉音子如何還猜不出丁勉之前的險惡用心。自二人交手至今,丁勉所施展的數十招嵩山劍法,竟沒有一招及得上這一掌對他造成的強烈威脅感!

在最為不利的時刻,丁勉不僅毫不猶豫的用出了他賴以取勝的底牌,還出乎玉音子預料的使用了同歸於盡的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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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繼續用出“七星落長空”的後著,玉音子有十成把握能夠將丁勉一劍穿胸,但因集中功力施展七星落長空的劍招,左手的拂塵不免有些遲緩無力,玉音子自身便極可能只來得及避開丁勉右手的長劍,而被丁勉左手一掌擊實。

從丁勉左掌的烈烈掌風看來,一旦中掌,玉音子自忖,就算勉力運氣護住胸腹,也會毫無懸念的被震段肋骨和心脈。

玉音子可不想在這場比鬥中丟掉性命,就算與人同歸於盡也不行。於是,玉音子果斷的變招了。身形微矮,右手蓄滿真氣的長劍劃圈橫掃,斫向丁勉的黑劍,同時左手的拂塵連連抖動,微微蓄力,銀絲便如靈蛇般蜿蜒纏向丁勉左掌後的手腕。

丁勉見此,目光微微閃爍,動作微不可察的一晃,卻仍舊保持攻勢,似是果真後勁不足,無法變招。

“鐺!”

兩劍相交,爆出一聲悶響,玉音子卻是勃然色變,旋即目露驚駭!

不是因為丁勉劍上的勁力太強,反而是丁勉的劍上毫無力道,黑闊的長劍在雙劍交擊後直接被玉音子的長劍一下擊飛。繼而玉音子蓄滿真氣的長劍收勢不及,斜斜甩開,竟使其胸腹要害的空門大開!

與此同時,玉音子左手的拂塵銀絲卻實打實的纏住了丁勉的左腕,其中蘊含的堅韌真氣同時侵襲而至。但丁勉的拳掌一挨擊出,為增強臂力,本就在肘部以下的小臂上也佈滿真氣。霎時間兩股真氣相激,丁勉手腕的肌膚立時充血變紅,而拂塵的銀絲亦隨之緊繃,雖然旋即“啪啪啪”炒豆子般斷裂了一小部分,但也有效的引偏了丁勉掌勢,令其雄渾掌力擊在空處。

只是,讓玉音子絕望的是,丁勉棄了長劍的右手已經化掌擊來,磅礴掌風壓得他胸中氣息一滯。而他右手的長劍卻才剛剛卸去慣性的勁力,根本來不及回防,只得眼睜睜看著丁勉的手掌攜著獵獵勁風,狠狠擊向他胸口的膻中穴!

生死一瞬,玉音子的腦中不禁一片空白。

“譁呼呼···”

玉音子預想中的劇痛並未傳來,只是一身衣衫被勁風吹的蓬勃欲飛,通體透涼。不由低頭一看,丁勉的手掌竟堪堪止在他膻中穴前三寸處!

“···多謝前輩承讓!”丁勉乾脆的收掌後退。如今不過是同盟間平常的比武鬥劍,而非仇敵間的生死搏殺,丁勉當然不會當真一掌斃殺玉音子,就算只將對方擊成重傷,也會引得四派齊齊對對嵩山派口誅筆伐,有礙於左冷禪之後的計劃。丁勉身為左冷禪手下的頭號大將,自然知道輕重。

玉音子猛然驚醒,隨即滿臉通紅,心中更是憤恨,但對方既然手下留情,大庭廣眾之下,玉音子也只得故作灑然,“丁師侄好手段,玉音子敗了!”

“玉音子前輩過譽了···”此時自有場外的嵩山弟子拾回黑劍,送還丁勉。二人心思各異,也懶得多做客套,便即齊齊退出場外。

接下來五嶽的眾多年輕高手一一登場,各尋對手搙戰,勝故可喜,敗亦無憂,似是將此次比武鬥劍當作以武會友的難得聚會。就連一向穩重的封不平,也難得的主動向丁勉邀戰,最終罕見的以平手結束。

但是,左冷禪、嶽不群等五個掌門畢竟身份不同,不能隨意出手,只能含笑看著門中的師兄弟們豪情澎湃,隨意上場撒潑。

直到日過中天,左冷禪彷彿耐心耗盡,朝著身旁的陸柏使了個眼色。

陸柏立時會意,從容走進場中,對著恆山派方向抱拳一禮,微笑朗聲道:“早聞恆山定閒師姐佛法精深,劍術更是不凡!陸柏不才,特來討教一番!”

此言一出,場外興致勃勃的眾年輕高手們登時笑容消散,面色漸漸嚴肅起來,就連嶽不群、莫大也不經意的目光閃爍,扭頭關注著恆山定閒的表現,同時心思連轉。

左冷禪,你到底是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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