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第二波敵軍盡是些手持著刀槍棍棒的楚國民眾,負責圍剿的沈青渾身汗毛直豎,厲聲叫道:“後隊轉向,戒備楚軍從背後……”

話音未落,悄悄跟在義軍後面的楚國正規軍從黑暗中殺出,秦軍後隊領命尚未轉身,便被突兀一陣箭雨射倒了一片。

無數楚國官兵乘坐著快船,一邊射箭一邊疾速的靠近堤壩。秦軍因為猝不及防,來不及擺好陣勢,只得眼睜睜的看著船上的楚軍銜著利刃,一躍跳上堤岸,雙方廝殺在一起,進入了肉搏戰。

那些被圍在中央的楚國義軍,也突然撕掉柔弱的面紗,集中力量攻擊秦軍的後隊。

腹背受敵的秦軍將士拼命抵抗,無奈楚軍幾乎是潮水般湧了過來,兩軍人馬互動糾纏在這段短短的堤壩上,被踐踏擁擠落水者竟然比被砍死砍傷者還要多的多。山坡上的秦軍雖多,卻只能一邊奮力斬殺楚國義軍,一邊看著同袍的慘狀乾著急。

數百年間,向來有楚人文弱的說法,但在今夜裡,這些以文弱著稱的楚**民,爆發出了前所未見的血性。在其猛烈的攻殺,秦軍後隊的五千名將士始終是消失在了戰場上……

但楚軍的戰果也就到這裡了,秦軍主力將楚國義軍消滅乾淨,雙目噴火的衝了上來。為麻痺敵人而暫時躲遠的秦軍艦隊也開過來了,重新將敵人包圍起來。

然而楚軍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是來尋死的!縱使身材不如對方、功夫不如對方、甚至連武器盔甲也不如對方,這都不要緊,他們狀若瘋狂的廝殺甚至撕咬著,存心要與敵人同歸於盡!

戰爭進行到今天,雙方軍力已經完全不對稱了,秦軍在各方面都佔據著絕對優勢,然而戰局卻沒有演變成一邊倒的殺戮,反而變得前所未有的慘烈起來……楚國人已經完全瘋了。他們將小艇上裝滿炸藥,趁著夜色撞向秦軍的戰艦。紛亂的戰場,極低的能見度,都給了他們最高好的掩護,往往是小艇衝到近前。秦軍才發現。

但已經太晚了,一下沉悶的撞擊後,耀目地火光閃現,劇烈的爆炸聲中,秦軍戰艦的側舷便炸開了大窟窿。大水湧進來,戰船緩緩側傾,水兵們只好紛紛跳水逃生。

這樣的自殺式攻擊絕不是少數,只見水面上不時火光閃耀,爆炸聲隆隆作響。對秦軍那些巨大的戰艦造成極大地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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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承受這無謂地損失。楚破只好命令戰艦暫且退後。並向水中傾倒火油。點燃照明。以增加視線。秦軍明明已經將對方包圍。卻直到天亮也無法殲滅敵軍。這讓楚破大感丟臉。一東方露出魚肚白。可以看清水面後。他便命令近百艘親王級戰艦衝入戰場。仗著巨大地船身、用鋒利地撞角來切碎楚軍乘坐地快船。用火龍出水炸碎那些閃避靈活地自殺小艇。

白日裡。命中率大大提高。憋屈一夜地秦軍將士把所有能發射地東西全部傾瀉出去。楚軍頓時損失大增。每一瞬間都有小艇被摧毀。戰船被炸碎。但他們仍然毫不畏懼。前赴後繼地向秦軍展開一波又一波地重逢。

立在戰場外地一艘戰艦上。秦雷目不轉瞬地望著前方地殺戮與死亡。表情極為肅穆。楊文宇和秦有才立在他地左右。陪他一道沉默。

一直到中午時分。遠處地殺聲才漸漸變小。楚軍地戰船已被基本摧毀。然而殘餘地零星官兵。卻仍然進行著殊死而絕望地抵抗。

看見一個楚軍被從船上炸到水中。又從水中躍出來。攀上秦軍地戰艦。再被船上地秦軍用長矛貫穿胸腔。那將死地楚兵卻攥緊那長矛。把攻擊他地秦兵也帶到了水裡……秦雷地面色有些發白。垂首嘆息道:“這真是最糟糕地一戰。”

楊文宇深有同感地點點頭。秦有才卻悶聲道:“這些楚國人怎麼了?沒有意義地白白送死。真讓人想不通。”

楊文宇緩緩搖頭,沉聲道:“因為楚國亡了,他們絕望了,便懷著死志而來。”

“那些當兵地倒還可以理解。”秦有才咋舌道:“可那些老百姓跟著瞎摻和什麼?青蓮白藕紅荷花,華夏三國是一家。都是一個祖宗,總不會讓他們亡國又滅種吧?日後該砍柴砍柴,該打漁打漁,過他們的日子就是,何苦來哉要跟著送死呢?”

“生即已矣,未有補於當時;死亦徒然,庶無慚於後世。”聽完他地牢騷,秦雷輕聲吟道,說著輕拍一下欄杆道:“也許很多人會想你一樣,覺得他很傻。然而孤卻認為,他們身雖卑微,卻心繫天下。”又輕嘆一聲道:“雖然我們比楚國更仁慈、更慷慨,但在他們眼中,楚國永遠是他們的祖國,秦國永遠是侵略者,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作為一個普通人,他們無法改變祖國將亡的事實,他們只能用螳臂當車的方式,表達著對我們這些侵略者的憤怒和絕不妥協……”

“絕不妥協?”秦有才粗聲咀嚼道:“多好的漢子啊,實在太可惜了。”

“再好的駿馬,不能為我所用,便是害群之馬。”楊文宇的面色一冷,沉聲道:“王爺不能手軟,否則遺患無窮啊!”

“不會的,孤王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秦雷緩緩搖頭道:“希望這次之後,我華夏能有儘可能長的和平吧……”他也知道,只要人類還沒有走向滅亡,戰爭便永遠不會消失。

據統計,當日出城作戰的楚**民,共計十七萬七千餘人,基本悉數陣亡……

城外勤王軍共陣亡十萬餘人,其餘近二十萬人見大勢已去,便放棄了進攻,倉皇逃竄。殺軟了手的秦**隊並未追趕。

當出城軍民全部覆沒的訊息傳回神京城,楚國民眾完全放棄了城防,他們纏上了白色的頭帶,木然立在那裡,靜靜哀悼死難的子弟。哀悼將亡的祖國。

午後,神京西門的城樓上,飄揚的大楚青龍旗緩緩降下,一面巨大地白旗升了上來。

申牌時分,一艘全身刷成白色的樓船從城中緩緩駛出。甲板上分左右站滿了素服的楚國文武,中間立著一襲白衣的楚國建康皇帝,他懷中抱著王印玉匣,披散著白色的長髮,臉色蒼白麻木。沒有一絲表情。

滿載著楚國君臣地白船,在黑紅色的水面上慢慢行駛,劃過無數殘肢斷體、旗幟木片,最終駛入了那片黑色的秦國戰艦之中。

望著玄色的天地間,那一點孤零零的柔弱白色。神京城頭地軍民頓時哭聲一片,有人說,當日神京城內自縊殉國者一萬七萬餘人……

將那片令人絕望的哭聲甩在身後,建康帝見到了自己的妹夫,秦國武成王,覆滅楚國的統帥秦雷。

秦雷一手扶著欄杆,一手擱在劍柄上,面色平靜的望著他。並沒有一絲獲勝後地喜悅。

勝利者的矜持。心中嘟囔一聲。建康帝將懷中那傳承楚氏皇室二百二十七年的玉璽,高高捧在頭頂。

偌大的場面上。沒有一絲動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這歷史性的一刻。

然而秦雷卻沒有任何反應,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目視前方,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直到手臂痠麻不堪,建康帝也沒等到有人來取走那楚國皇權的象徵,他無聲的苦笑一下,緩緩地給秦雷跪了下來。

“吾皇……”楚國那班王公大臣撕心裂肺的痛哭起來,當場便昏厥了幾個,其餘人等一邊哭著,一邊隨他們的陛下跪下,表示著徹徹底底的臣服。

看到所有人都跪了下來,秦雷的嘴角牽出一絲淡淡笑容,旋即又消失不見,這才對身邊的石敢點點頭。石敢昂首闊步走過去,從建康帝微微顫抖地雙手中接過玉璽,蹬蹬蹬走上王臺,單膝跪下,高舉過頂,大聲喝道:“啟奏大元帥王,楚國君臣奉上傳國玉璽,請王爺驗收。”

秦雷瞥一眼那碧玉色地石頭,點點頭,揮袖道:“收了吧。”

待石敢退下,秦雷的視線掃過周遭戰船,對他地將士們放聲道:“恭喜你們,楚國平矣!”

三軍將士一齊跪倒,齊聲回應道:“賀喜王爺,楚國平矣!”

天佑九年四月初五,武成王滅楚,其國祚二百二十七年至今終矣……

按照秦國的區劃,秦雷將南中國劃分為九省,派駐軍隊官員,正式開始管理。然而叛亂騷動此起彼伏,最大規模地楚民暴動規模居然達到幾十萬人,四五個省。秦雷不得不將整整四十萬秦軍留在長江以南,分駐各省各府,一面殘酷鎮壓、全力撲殺,一面輕徭薄賦、減租免稅,足足用了四年時間,付出了幾萬士兵的傷亡,才徹底平定了南中國。

叛亂雖然被平定,但是楚國人對故國的追思卻始終沒有停止,他們傳說秦國將建康帝囚禁在中都城的一座宅院內,不許任何人探視,即使他的親妹妹也不行。起初還能給予與其身份相稱的待遇,但後來因為惱怒楚人的叛亂經久不息,斷絕了他的飲食,將其活活的餓死了。

也有人說,不是秦人餓死了建康帝,而是他自家絕食死的。

但不管怎樣,楚國人再也沒有聽到他的訊息,不久,在楚地流傳開一支哀傷的輓歌:彼岸西方,葬我楚王。西方之害,流沙千里。千里流沙,不可久淫,魂兮歸來……

當然這是後話。不過也能告訴我們,楚國的潛力之大,楚國民眾之愛國,實在是超出任何人的想象。然而這個昔日疆域最大、最富饒的國家卻在秦國的一次進攻中便倒下了,縱有不屈反抗。縱有死灰復燃,但即便楚人自己,也將建康帝跪呈玉璽那天,當成了亡國之日……

為什麼一個強大的王國卻這樣不堪一擊呢?尤其是跟又堅持了一個月的齊國一比,更是讓人汗顏……要知道秦齊兩國交戰連綿。自二百年前建國以來,平均每七年就要進行一場大戰,死傷地將士何止千萬?耗去的資財何止兆億?齊國的滅亡完全可以看成是油盡燈枯,壽終正寢,那麼楚國呢?

按說三十年沒有戰爭。二百年從未被攻上本土的楚國應該實力雄厚,耐力十足才是,怎麼沒有經過什麼轟轟烈烈的反覆,就轟然瓦解了?它地出在哪裡呢?大史學家範文正公一針見血的指出,楚國之敗。就敗在長久的和平安逸上。和平安逸固然是人人所追求的,但很難想象一個國家能在這戰國之世,安於現狀,從不尋釁開戰,從不奢望開疆拓土,從不希望兩大敵國中的任何一個衰落下去……如此愛好和平地國家,又幾十年沒有經過戰爭,就算曾經是一頭猛虎。也該退化成比綿羊還安全的紙老虎了。

當然。像諸烈那樣主張振作,主張積極參與到風雲變化的大時代中的清醒者始終存在。然而在根深蒂固的據江安守地國策下,這些抗爭振興的聲音越是清越。就越是悲哀;越是接近真理,就越是孤獨。

亡國的悲劇並不是一天造成的!事實上,從三十年前的大戰之後,楚軍便開始滑入了軍備鬆弛地偏安之道。整個朝廷整個社會對戰爭的警惕,對軍備的重視,都日漸滑落,他們寧肯把錢貼在城牆上,也不願意浪費在對步軍的訓練中……他們的所有信心都是建立在楚國水師天下無敵,敵國無法攻破長江防線的基礎上,可要是水師被打敗了呢?防線被攻破了呢?

一個高度文明的智慧國度,居然對另一種可能毫無準備,將國之大事如此兒戲,實在不可思議。

如此楚國,面對天下殘酷的弱肉強食於不顧,一意奉行了埋頭偏安地鴕鳥政策,他不忘誰亡?他不輸得憋屈誰憋屈?

兵家有云: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這傳之千古地格言,揭示了一個鐵一樣的事實----好戰者必亡,忘戰者必危!

縱觀上下五千年,古今中外事,舉凡耽於幻想地忘戰之政權,無一不憋屈滅亡,令亡國之人惋惜嗟嘆,令後世之人引為笑談,從來無一例外。

以史為鑑,不能忘戰。

楚國的故事就此結束,有必要在最後提一下地是,那位上柱國大將軍的命運。

當日的自殺作戰,諸烈沒有再穩居後方,而是衝在了最前面,但終究是年邁體衰,在戰鬥中便昏厥了過去,他的衛士將其死死護住,最終做了秦國俘虜。

當他醒來,便見到了朝思暮想、恨得牙癢癢的秦國武成王,兩人也算是老相識,自然不需如趙無咎那般還要介紹寒暄。

老將軍自信端詳著風華正茂的武成王,第一句竟是道:“敢問王爺今年貴庚?”

“恰好而立之年。”秦雷淡淡道。

“才三十而已。”諸鴻鈞搖頭喟嘆道:“想不到大楚水師的第一次,竟然敗在這麼年輕的將軍手裡。”

“不,你錯了。”秦雷也搖頭道:“洞庭湖水戰中,本王只不過是個看客,真正擊敗你的,是我那義兄……”

“伯賞別離?”諸烈撇撇嘴道:“手下敗將而已。”雖然已經落到這般田地,但他並不願意成就一個死在自己手下的人的名聲。

“愚蠢。”秦雷哼一聲道:“你和楚國水師的覆滅,全是出自老元帥的一手之策劃,”說著冷笑連連道:“為了讓你死的明白,告訴你一個埋藏了十二年的秘密。”

“什麼秘密?”

“當年公良羽之所以可以進出大秦如入無人之境,都是出自伯賞元帥的安排。”秦雷的嘴角扯起一絲冷酷的微笑:“睿智如諸鴻鈞,應該已經明白了吧。”

諸烈的臉色急劇變換,良久才定定道:“難道那槳輪船的圖紙,是伯賞別離故意讓他偷的?”

“正是!”秦雷一擊掌,呵呵笑道:“從你得到那份圖紙起,便開始被我義兄牽著鼻子走,可憐你自負聰明絕頂,一直到現在還矇在鼓裡,你不覺著可悲嗎?”本來他還聽尊敬這個堅持到底的老將軍,然而其對伯賞元帥的輕蔑之詞,頓時激起了秦雷的怒火,說話也刻薄起來。分割

還有大概三到四章吧……不會再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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