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鶴平披著同其他長老一樣的黑袍站在璧雍閣的頂端, 風吹著他的黑衣, 獵獵作響, 袍袖翻卷著。
披上了這樣的黑袍,就意味著九玄門的長老已經做好了戰鬥, 也已經做好了陣亡的準備。
此時彙集在山峰頂部天空中迎戰的長老們身上都穿著這樣的黑袍。
易鶴平沒有去關注其他人的戰鬥情況, 他坐鎮著整座璧雍閣。在璧雍閣之下的地底中,百里疏在最後一扇玄門之中。在百里疏出來之前, 他不會讓任何人踏進璧雍閣之下。
風呼呼地刮著,帶著濃到怎麼也散不盡的血腥。
易鶴平抬起頭,望著在九玄門之外的天空上懸浮著的黑色王城。他能夠感受到王城的力量還在孕育著,似乎正在處於某種蛻變之中,黑色王城同雁門郡的天柱之間存在著某種聯絡,玄帝正在汲取著雁門天柱的力量壯大自己。
玄帝已經感應到了處在九玄門地底中, 正在孕育著的, 曾經擊殺過他的熟悉力量。因為才會急切地發動了這場戰爭,甚至不惜自己還沒完全吸收雁門郡天柱的力量就降臨到了九玄門外的天空之上。
易鶴平清楚,眼下的戰鬥其實都只是個序曲。
那真正的, 最終的, 會結束一切的戰鬥只會在至高的存在之間爆發。
而他們雙方正在爭分奪秒。
如果九玄門沒能夠在最後的那一戰到來之前, 守住這戰場,那麼一切都將畫上句號。
天空之上, 雲海翻滾著,在皇圖的阻隔之下,霧鷙們一次又一次地發動著進攻。但是這樣的場面僵持不了多久。易鶴平清楚對方同樣在爭分奪秒。
本來就暗的天色忽然更加地暗了, 霧鷙們在雲層之中發出了比之前更加響亮的嘶鳴,彷彿在歡迎著什麼的到來。一張白骨組成的王座在劃破天空的蒼白閃電中,出現在了天空之上,正對著和易鶴平。
雪色長髮的女子坐在王座之上,銀色的長袍包裹著她修長曼妙的身軀。
她的瞳孔顯出冰冷的銀色,臉上帶著一種漠然的神情。
整個戰場上所有的事物都不在她的關心之中,她不在乎有多少人在這場戰鬥中死去,也不在乎臣服自己的霧鷙們又有多少被擊殺,她注視著廝殺的人群就像在注視著爭鬥的蟻群。
帝女。
易鶴平知道來人的身份。
“你在守衛他。”
帝女垂首看了一眼璧雍閣的地下,目光彷彿穿透了厚重的岩層,看到了易鶴平站在這邊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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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易鶴平淡淡地說,神色從容,就好像他面對的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古帝後裔,就好像他沒有感受到對方身上那近乎凝實的厚重威壓。
然而事實上,璧雍閣頂層周圍的氣流正在急速地流動著,形成了肉眼可見的漩渦,風在此時形成了世界上最鋒利的武器,霧鷙掀起的風刃在這個漩渦面前,就好像小孩子的木刀和大人的刀劍相比。
由強勁的氣流形成的漩渦轉動著,正在緩緩地縮小。
“你們相信他。”
帝女不帶感情的目光注視著易鶴平。
“是啊。”
易鶴平輕聲道。
正在縮小的漩渦忽然不能再進一步,一柄劍出現在了易鶴平的背後。那是一把修長的劍,比一般的長劍還要長上數分,劍身的正中間有一道深藍,劍尖折射著一點淡淡的冰藍色。
那把劍出現在易鶴平背後的時候,以璧雍閣為中心的空氣中,所有的水汽都凝結成為了無數細密的冰晶,那些冰晶飛快地緊密結合在一起,最終形成了一道自上而下的冰牆。而冰牆形成之後,由強勁氣流形成的漩渦再也不能前進一寸。
——他是百里疏的師父啊。
雖然他這個師父和百里疏相比起來,其實算不得什麼,可是在更早之前,他也是教過百里疏一些的。
一劍霜寒十四州。
在最初的時候,是易鶴平教給百里疏的。
冰從上自下,成為堅不可催的護盾,守護著璧雍閣這片空間。
帝女注視著站在冰牆之中,神色從容的男子,忽然很冷地笑了一聲,她的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鮮明的情緒。
“你們信任他?”
她似乎感覺這句話十分地可笑。
“我們曾經也和你們一樣信任他!”
她的聲音尖銳。
“我們曾經也和你們一樣追隨他!”
“我們曾經也和你們一樣——”
“——為他而戰!”
靜止的漩渦陡然破碎,化作了萬千的風刀,王座之上的帝女自復甦以來,第一次在戰場上離開了她的白骨王座。蒼白的羽翼從她的背後猛然展開,羽翼上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蒼白的火焰從羽翼上蔓延出來,包圍了整座璧雍閣。
狂風助長了火,空氣淨是灼熱。
易鶴平握住了劍柄。
他不為所動。
……………………………………………………
“真是好大的火啊。”
白滿清說道。
白滿清,這個沒有修為的,文弱的齊秦王朝皇帝竟然也身處在這戰場上。他在一座為異獸攻下的山峰之上,坐在嶙峋的岩石上,提著酒罈,觀看這一場由他親自掀起的戰鬥的最後一戰。
在這遍地的鮮血,遍地的屍骨,九玄門弟子與異獸膠著,霧鷙鋪天蓋地,劍法陣術倒處亂飛,風刃刀光充斥天地的戰場上,他提著酒,像個不羈的詩人,從從容容地坐著,自飲自酌。
他簡直就是個瘋子。
蒼白的火包圍璧雍閣的時候,他輕聲感嘆道。
北曷提著緋紅的長刀站在他背後的不遠處,這座山峰雖然已經不是主要的戰場,但是在這種混亂之中,四面的戰鬥還是會時不時地波及這裡,偶爾也會有沒有理智的異獸或者看到這邊情況的宗門弟子朝這邊遙遙發動一擊。
北曷無聲無息地擋下那些攻擊。
他沒有對白滿清這種瘋狂的做法做出任何勸阻,他只是像在孟關一樣,白滿清半夜在城關上喝酒,他在城關下提著刀遠遠地看著他。
真的是很大的一把火。
蒼白的火焰在九玄門的主峰上燃燒起來,烈烈的大火與淡藍的冰交織在一起,在九玄門的主峰上綻放出絢麗到幾乎不真實的光華。
“灼我盔甲,灼我衣冠,灼我長戈。”
白滿清屈指彈著酒罈,在滿世界的廝殺聲中輕輕地唱著。
他看著帶著黃金面具的魔在天空中戰死,沒有露出難過的神色,他看著霧鷙從天空上墜落,沒有露出遺憾的神色,他看著仙門的弟子戰死,看著當初走進齊秦王朝皇宮的黑袍長老們墜落,也沒有露出高興的神色。
他只是彈著酒罈,淡淡地唱著悠長的戰歌。
看著古氏十八,看著魔,看著仙門在火中一同燃燒起來,就像舊日的秩序在烈火中熊熊燃燒。
而他看著這把火,像個詩人一樣,自飲自酌。
像個瘋子。
孤獨的,瘋子。
北曷站在他背後,提著因為染血越發緋紅的長刀。
“北曷。”
白滿清注視著天空中的動靜,喊了一聲。
“準備。”
…………………………………………
天空之上。
帝女已經不再是那副雪發女子的模樣,消失在大地上很久的鳳凰在蒼白的火焰中顯出它美麗的身形。那是無比華美無比輝煌的生物,它的羽翼在熊熊的烈火中展開,每一片翎羽,每一根骨骼的線條都呈現出流暢與優美的弧度。
翎羽上,滾動著火焰。
這是傳說中每死亡一次就會在火中涅槃復生一次的神鳥,它是太古洪荒的造物,它誕生的歷史超過這片大地上如此存在的任何一個王朝,任何一個宗門。
鳳凰在天空中展開雙翅,連正在與其他帶著黃金面具戰鬥的長老都受到了它威嚴的波及。
君晚白和楚之遠在天空中臉色慘白。
他們的修為本來就沒有長老們那麼高,是憑著古氏十八的力量和長老們的幫助才勉強維持住皇圖的展開。
鳳凰展開雙翅,徹底釋放出實力的時候,他們受到的衝擊比別人更大。
皇圖展開的金光在鳳凰的啼鳴中搖晃起來,君晚白臉色慘白,她抬頭望向對面的楚之遠,看到對方臉上同樣決絕而又平靜的神色。
然而就在君晚白和楚之遠剛想做些什麼的時候,有人伸出了手。
“我們這些老家夥還沒死呢。”
普度大師按下楚之遠,他那張慈祥的胖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笑眯眯的神色,略微有些透明的火焰從他的身上燃燒了起來。
“我也有個徒弟,脾氣和你差不多。”
葉葵按住了君晚白的手,朝她微微一笑。
“姓葉的,我的徒弟還輪不到你救。”
白遠岫淡淡地說。
她伸手輕輕拍了拍君晚白的肩膀。
“我很高興收你為徒。”
從來沒有誇過徒弟的白遠岫說道,她那張總是嚴肅的臉上,對君晚白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告訴白離,我也為她而驕傲。”
真氣燃成的火在白遠岫的身上燃起,她看著自己太過倔強的徒弟。
“我為你們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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