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依克族的人盛裝手握骨刀站在阿薩和克朗身後, 等待阿薩的命令。年輕的布依克族獵手因為激動臉上一片通紅, 年邁的布依克族老人望著那扇石門老淚縱橫。

被稱為“被放逐的流浪者”,布依克族在克拉卓瑪的沙漠中與風沙同行數百年, 不論春夏秋冬不得止歇, 這其中的種種艱難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漫長歲月裡,支撐他們的信念便是重回納姆的故地。

他們是納姆的守墓者。

如今,納姆向他的子民敞開了通往他的國度的大門。

阿薩站在那扇祭祀之後出現在面前的石門前, 石門緊閉著, 上面有著兩條蛇盤繞著,形成了一個圓形,蛇首緊緊地交纏在一起,像是兩隻大蛇在激烈地搏鬥著。

百里疏和葉秋生走過去, 布依克族人朝他們投來警戒的眼神。

除了那些下午也在帳篷中的人。

族中有地位的人都沒有說話, 剩下的布依克族人也不敢妄自開口, 只能仍由百里疏和葉秋生這兩個中原人也走到人群外面。

石門雖然出現了,兩條巨蛇的浮雕盤在門上, 卻沒有任何看起來像是鎖的東西, 克朗和十幾個年輕的小夥子上去推著,但是石門紋絲不動。眾人將目光投向了阿薩。

然而阿薩站著, 手中握著骨鏈, 卻沒有上來開啟石門的意思, 他低沉著開口:“納姆的旨意指引他的子民。”

他的目光注視著一個方向。

順著阿薩的目光看去,眾人看到那名自稱是金唐文官的年輕貴公子站在人群外。穿著中原寬袍的青年面無表情,夜晚的風吹動他的袍袖, 看上去卻帶出一種說不出的縹緲。

看到阿薩似乎在等這名中原人上前開啟石門,眾人面面相覷,記起來最開始這兩人請求布依克族援助的時候,阿薩曾經說過“這是納姆的旨意”。

難道這兩名中原人真的能夠開啟石門嗎?

在眾人的目光中,百里疏徑直朝石門走去。他看起來,和前兩天不太一樣,臉上不再有文雅的笑容,眉眼間冷冷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他走過來的時候,所有人下意識地退開,為青年讓出了一條路。

克朗看了看阿薩又看了看穿過人群走來的青年,最後一揮手,帶人退到阿薩身邊。

葉秋生抱著刀,不緊不慢地跟在百里疏身後。

走到石門前,百里疏伸手觸控著石門上的長弓凹槽,蒼白沒有血色的指尖拂過那撕咬在一起的蛇首,最後在兩條蛇的眼睛處各微微用力一按。

離得近的克朗聽到兩聲清脆的咔嚓聲。

隨後,在眾人的目光裡,石門上的蛇浮雕遊動起來了,原本緊緊纏卷在一起的蛇身分開,嘶啞著的蛇首分開,浮雕從原本的圓環分裂成了兩半,大門正中間處出現了一個凹槽。

凹槽的形狀十分奇怪,像是一把筆直放置的長弓。

長弓凹槽附近盤繞著火焰的紋路,就像那是一把燃燒著的長弓。

葉秋生站在百里疏的斜後方,隱隱約約呈現一種要是有人異動他既可以第一時間護住百里疏,又可以進攻的姿勢。

看到石門上的弓形凹陷的時候,葉秋生握著刀的手,手指微微一動。

那個凹陷呈現出的長弓形狀有些眼熟啊。

覺得眼熟的,不僅僅是葉秋生,還有克朗和阿穆。克朗皺著眉,想著自己什麼時候見過一把與門上凹陷相似的長弓,目光掃到阿穆的時候,猛然想起:

——阿薩找阿穆問的時候,阿穆說她看到過一個人手中提著一把長弓,金燦燦地,燃著火焰。

那時候,阿薩拿出了一卷布帛讓阿穆辨認。

那捲布帛上的長弓形狀似乎和這石門上的形狀一模一樣。

想起阿穆的描述,克朗下意識地看向已經垂下手,望著石門的青年。

難道阿穆看到的畫面裡,那個在黑暗中,穿過無數重疊人影逆行而上,手中提著長弓的人,就是這名自稱“白廷”的中原人?

早在下午的談話之後,克朗就不相信這兩人只是簡簡單單的金唐被放逐的官員。但是此時仍然對他們的身份感到費解:這兩人,到底是什麼身份?阿薩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管克朗心中有多少的疑問,站在石門前的青年都沒有回頭,更不會解釋。

他抬起手,在黑夜中,青年腕骨伶仃的手中忽然亮起了火光。

一把金色的長弓出現在了青年手中。

長弓上燃著火焰,它出現的那一瞬間,周圍的空氣溫度瞬間上升,夜晚的寒風都帶上了灼熱。青年握著長弓,火光照亮了他的眉眼,葉秋生又想起了雁門地底。

在雁門地底的時候,他被君晚白那個瘋婆娘拖著,百里疏殿後。那時候他看到這個人提著金烏長弓走在黑暗中,長弓上的火光也如眼下般照亮百里疏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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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錯的畫面在葉秋生腦海中掠過,百里疏已經將長弓放到了凹槽之上。

完全吻合。

金烏長弓嵌入的瞬間,眾人眼前亮起了太陽。

他們看到了神鳥金烏的虛影從長弓上騰起,這種生活在火焰中,遠古傳說中曳尾飛過,赤地千里的太陽之鳥在他們面前展開雙翅,翎羽上滾動著流火。金色的光輝在瞬間照亮周圍的世界。

他們如陷鎏金。

石門上精美的蛇形雕像一條一條地亮起,遊走,石門在金烏清脆的啼鳴中緩緩開啟。

石門徹底開啟的時候,金烏的虛影消失了,長弓從半空中落下,被百里疏穩穩地接住。長弓上仍燃著火焰,但百里疏握著燃著火焰的長弓,什麼事都沒有。

石門後的場景出乎了眾人的想象。

沒有通道,沒有路。

石門後,是一個緩緩旋轉的,黑色的漩渦。漩渦中間是讓人心生恐懼的深邃黑暗,好像這個漩渦一直連通到地府幽冥。

可事實上不就是連通地府幽冥嗎?

納姆在傳說中,是統領卡拉卓瑪地區的神明,納姆的國度是亡靈的國度,黑水環繞那裡,納姆的王座高懸八柱之上。布依克族死去的所有人都在那裡復甦。

百里疏沒有收回金烏長弓。

他提著長弓,在眾人被漩渦吸引心神的時候,轉頭看了阿薩一眼。

這位年邁的布依克族巫師轉動著手中的骨鏈,咳嗽了一聲,喚回了眾人的注意:“納姆的大門已經為我們開啟,我們將重踏故地。”

他沉聲說。

所有人安靜下來,靜靜地等待阿薩的吩咐。除了他們自己,誰也不懂得,為什麼布依克族這麼多年執著於在大沙漠中流浪,為什麼他們輕蔑與仙門八宗的招納。

布依克族,是納姆的子民。

只要重回納姆的故地,他們的血脈就會被喚醒,他們將恢復布依克族以往的榮光。

如今,這個執著那麼多年,執著了一輩又一輩人的宿命已經展現在他們面前。

沒有人退縮。

在阿薩的安排下,年輕的布依克族獵手挑出十幾人連同克朗在內,成為最先踏進漩渦的人,老人孩子在第二批,最後剩下的年輕獵手壓尾。

葉秋生是正兒八經的修仙者,自然不會像布依克族的人一樣,真的把這門後的漩渦當成了什麼納姆為他們開啟的通往故地的門。門上其實佈置了古老的陣法,百里疏的長弓是激發陣法的鑰匙。

陣法被激發之後,就像仇千鶴的那個銅鈴一樣,在門後開啟了一個通往其他空間的通道。

傳說中的納姆國度嗎?

葉秋生提著刀,意義不明地笑了笑。

他和百里疏沒有最先進去,也不是最後,那十幾名打頭的布依克族年輕獵手身影都消失之後,百里疏也抬步走到了漩渦之前。

他提著長弓,直接走進漩渦之中,清瘦的身影被漩渦吞沒。

在百里疏身影徹底被漩渦吞沒之前,他低聲對身後跟上來的葉秋生說了一句話。

葉秋生來不及問他什麼,面前就已經沒有青年的身影了。

他站在漩渦前,只來得及喊了一聲百里疏的名字。

葉秋生有種不好的預感。

等到空間傳送的眩暈感散去,雙腳踩上實地的時候,葉秋生來不及辨認周圍的環境,就急忙轉頭尋找百里疏的身影。四下一片黑暗,先進來的克朗等人已經點起了火把,十幾名布依克族的獵手手中握著骨刀,站得整整齊齊,顯然是在等所有人都進來到齊。

站穩身,葉秋生的目光迅速地從所有人臉上掃了一遍。

那種不好的預感落到了實處,前面進來的人都在,除了一個人。

——百里疏。

黑暗中,並沒有提著金色長弓的青年身影。

葉秋生提著刀,面無表情地站著,居然不覺得意外。那種覺得百里疏到了瓜州心事越重的感覺得到了證實——一進著這什麼納姆故地,人直接不見了。

說好的合作伙伴呢?單幹的合作伙伴?

半天,葉秋生扯了扯嘴角,氣笑了:“□□大爺的。”

黑暗沉沉的,四下不知道什麼情況,葉秋生這個假書生低聲地罵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恢復日更第三十二天

葉秋生:我覺得百里公子對合作這個詞有著什麼誤解。

雖然有點對不起葉秋生,但我還是莫名想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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