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絕無可能。”證人忽的激動得大聲道。

“為何?”小皇帝好奇的問。

那證道:“回皇上的話,那楊稷殺人是小人親眼所見。”

此話一出,眾官兒一愣,就連小皇帝也感到有些匪夷所思,按照正常的邏輯,尋常人看見了壞人正在殺害自己的父母妻兒,但凡有些血性的男人,沒有道理會看著而不衝上去廝殺的,此人此舉無疑是打破了眾官兒腦海裡的觀念,況且本朝向來以孝治理天下,父母在不遠遊、孝敬爹孃這些觀念就算是尋常百姓也能知曉一日,此人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父母妻兒被殺,卻不站出來,大明開國將近百年還是頭一遭。”

“旁人殺你父母妻兒,你身為人子,身為父親、身為丈夫,身為男人為何不站出來。”一直沒說話的孫太後隔著簾布怒問道。

對於孫太後的呵斥詢問,諸官兒倒沒覺得有何不妥,在“以孝治天下”為宗旨的大明,孝便是一個男人立足世間最重要的標準,在朝廷官員看來,聖明的君王是以孝道治理天下的,即便是對極卑微的小國的臣屬也不遺棄,更何況是公、侯、伯、子、男五等諸侯了。所以會得到各諸侯國臣民的歡心,使他們奉祀先王。治理一個封國的諸侯,即便是對失去妻子的男人和喪夫守寡的女人也不敢欺侮,更何況對他屬下的臣民百姓了,所以會得到老百姓的歡心,使他們幫助諸侯祭祀祖先。治理自己卿邑的卿大夫,即便對於臣僕婢妾也不失禮,更何況對其妻子、兒女了,所以會得到眾人的歡心,便他們樂意奉事其父母親。只有這樣,才會讓父母雙親在世時安樂、祥和地生活,死後成為鬼神享受到後代的祭祖。因此也就能夠使天下祥和太平,自然災害不發生,人為的禍亂不會出現。所以聖明的君王以孝道治理天下,才有‘天子有偉大的德行,四方的國家都會歸順他。’”本朝從太祖洪武爺起便把孝看作是“風化之本”,“古今之通義”,“帝王

之先務”,認定“垂訓立教,大要有三:曰敬天,曰忠君,曰孝親。君能敬天,臣能忠君,子能孝親,則人道立矣。”身為本朝太后,沒有道理不延續祖上規矩,故而孫太後由此一問。

那證人面上露出羞愧之色,遲疑了一會兒輕嘆了聲道:“回娘娘的話兒,草民早年也誦讀個四書五經,倒也知道一些聖人的道理,當時草民也想著衝出去與楊稷廝殺一番,哪怕自己不敵也算是有幾分血性,可就在草民要殺出去的時候,忽看到自己尚未斷氣的老母親憑著最後的氣力,衝著草民搖了搖頭,那會兒草民就在家門前的一塊巨石下,天黑夜色不太明了,可老母親臨死時的眼神,草民看得十分真切,當時草民見楊稷肆無忌憚,身旁跟著數十個護院,縱然草民此時殺了出去也不是他們對手,不過是陪著父母妻兒老小去了吧,可自己一旦死去了,以楊稷在江西的勢力,此等喪盡天良之事怕是永遠見不得天日了,所以草民咬牙活了下來,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報父母妻兒慘死之仇,草民知道以楊稷的手段,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到小人的行蹤,殺人滅口,所以草民當夜便躲在山中,時時尋機會報父母妻兒慘死之仇,只可惜楊稷人多勢眾,為人謹慎,三年來小人射殺了三次,一次是在縣衙門外的春香閣紅柳姑娘的廂房裡,草民趁著他與紅柳姑娘行好事的時候,衝了進去行刺,刺中了此人的臂膀,卻沒能成功,第二次是在一家酒肆,若非此人身旁的護院武功高明,草民差一點就成功了,第三次是泰和街上,草民徒手殺了過去,卻不想被此人身旁的護院給打傷了,草民見刺殺無望,本想憑著最後一口氣力也要廝殺一番,奈何小人一階百姓,又哪裡是那些學了武功護院的對手,幾個回合下來,草民便動彈不得,草民只道這次是死定了,想到父母妻兒的慘死了我大仇未報就這麼死了,從今往後,怕是沒人再給草民報仇雪恨,心頭便恨及了自己,若非自己是一階百姓,哪怕是一介武夫,一階江湖草莽,今日那楊稷便也殺了,可偏偏草民是一階百姓,空有一身氣力卻不能為自己父母妻兒報仇雪恨,還不如尾隨她們去算了,也好過自己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所以當時草民當時就想著死了,若非碰上了曹公公的人及時施救,草民這會兒就是個死人了。”

證人緩緩將這件慘案說了出來,常人無論是聽的人,還是看的人無人說話,無論是信也好,不信也罷,數白雙眼睛就那麼直勾勾地盯著楊士奇,那神情分明在問;“這事兒你可知道?”

楊士奇做了一輩子官頭一次這麼丟人過,面對著數百雙的眼睛,他堂堂首輔竟不敢有半分的辯解,那張老臉因證人的這一番話漲得紅如殘陽。

“你既已目睹,為何不告知官府?”開口詢問的依舊是楊榮。

“告官?”證人忽的冷笑了聲道:“那楊稷仗著老子的權勢威望,膽大妄為,橫行鄉裡,公然犯下了幾宗人命案,這些惡劣行狀,所在府縣及巡察官員早已耳聞,可他們畏懼楊稷在朝做官的父親,竟選擇了不聞不問,其實何嘗他們不聞不問,據泰和縣百姓傳言,當地的百姓,官員早就將楊稷“暴橫”鄉里的實情告訴他在朝做官的父親,可他父親如何,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情來,楊稷見父親並無責備之意,更加肆無忌憚,倚勢作惡,愈演愈烈,把個四鄉八鄰鬧得沸沸揚揚,世人都說楊大人任宰相二十年餘年,慧眼識珠,先後不拘一格地舉薦了50餘人出來做官,為朝廷,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是一等一的好官兒,可百姓也說了,楊大人雖有識人之明,卻獨不識子,算不上真正的好官,如今在咱們江西泰和縣流傳著一句話兒說楊家做官是官字兩張口,上說有理,下說也是理,活在楊家兩張口下活著便是死了,楊家的官做的給便是給皇上看的,先是給永樂爺,洪熙爺,後是給宣帝爺,如今是給咱們的皇上。”說到這兒,證人吸了一口氣,衝著龍椅上的小皇帝行了個大禮,繼續說道:“回皇上的話兒,草民若不是碰上了曹公公,若非他說能為草民,為泰和百姓求一個公道,草民便是死了也不會進衙門的。”

楊榮怒道:”你胡說八道,楊大人有大雅之明哲”的宰輔,豈會做出如此勾當之事,你不知其中原由,便可信口開河,豈非大膽至極,來人啊,把此等大膽之徒給拉下去。”

“楊大人這是要殺人滅口,還是要掩蓋事實真相?”一直沒說話的王振忽的冷笑了聲,從那證人身後走上前來,衝著小皇帝、孫太後的方向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道:“皇上,娘娘,奴婢自從聽聞了這事兒,便知這事兒是大事兒,尤其是當此太平盛世,竟有此等兇殘之人,還是當朝宰輔的兒子,奴婢也是怕世人冤枉了楊大人的兒子,所以便讓人暗中查探了一番?”

”人可是楊稷所殺?”隔著簾布孫太後冷冷的聲音問道。

雖說短短一句話,但其中憤怒的意味展露無遺了,王振淡淡一笑,心思細膩如他如何不知道昨晚自己種下的那顆種子開始發芽了,接下來就看自己如何讓這顆種子長大了。

“是楊稷所殺。”王振幾乎不用看楊士奇的臉,也知道這位首輔大人臉色是什麼的表情,冷笑了聲道:“奴婢調動了手下的仵作,以及偵查人員對這事兒前前後後仔仔細細搜查了一遍,然後又從楊稷身邊請來了幾位那日參與此事的護院,他們所說與曹公公尋來的這位苦主一般無二,哪只手鐲也當日楊稷用石頭痛擊苦主年邁老母的時候,掙扎中被苦主的母親給抓了下來,據奴婢所知,這只手鐲乃楊大人在楊稷一周歲時親自打造,親自給兒子戴上的,只是沒想到,當初老楊大人是了求得兒子平安,卻不想兒子卻用來行兇殺人,世事難料啊!”最後的一聲嘆息,綿長而沉穩,似在向眾官兒預示著什麼。

站在第二排的徐欷從王振出現在大殿,那雙目光便沒有離開過王振的身上,如果說先前的王振是有備而來,所作所為還讓人有些懷疑,那麼此時此刻的王振渾身散發的自信,宛如如運籌帷幄決勝千裡之外的統帥,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該嘆息,什麼時候該利用自己的身份,這個才剛剛爬上司禮監秉筆太監的大內第一人竟運用得如此純熟,讓他這個做了十幾年的官兒都感到汗顏。

大殿裡其他官兒莫不是有這種感覺,先前楊士奇苦心經營的強大攻勢,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不見了蹤影,眾官兒雖還沒有明確表示投誠,但氣勢早已不復先前,身在官場十幾年的徐唏如何不知,在官場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一切以“利”字當先,科道言官也未必是鐵板一塊,先前能追隨楊士奇,無非楊士奇是四朝老臣,功勞顯著,比起一個太監來,贏面大了一些吧了,可這並不是表明,他們會一成不變,十年寒窗苦為了的是什麼,他比誰都清楚,再好的交情,再高明的道理也大不過頭頂上的那頂烏紗帽罷了,就是明白了這個道理,他才對此時的王振感到由衷的敬佩,這個名聲並不好的大內太監,無疑是官場高手,看似一場無關緊要的殺人案,竟被他輕輕一撥,四兩撥千斤片刻間便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憑著感覺,他相信這絕不會王公公最終的手段,好戲還在後頭。

“王振,你休得在此胡言亂語,老夫數月前還回過江西泰和縣,可不曾聽到半分有關殺人的事兒,你大可說江西的官兒畏懼老夫的官位,可你別忘了老夫此番回去是微服私訪,不曾驚動任何人?一個孤寡老人,那官兒何懼之有?為何就不敢說了?“與王振面對面的站著的楊士奇忽的大聲喝道。

王振淡淡一笑,似早就料到楊士奇會由此一問一般,楊士奇見他遲遲不說話,心頭更怒喝道:“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沒話說了,東廠的手段老夫未必就不知了,那些護院被定是熬不住你的手段,才屈打成招的,還有這所謂的證人,怕是你混弄皇上的也未必不可,皇上,老臣懇請皇上將此事交給三司來處理,好還老臣孩兒一個清白,老夫一生兢兢業業的名聲容不得一個太監在此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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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官兒一看首輔大人氣勢兇狠,紛紛附和了幾句。

“是不是侮辱為時尚早.“面對群臣的聲討,王振不慌不忙,神情優雅,單說這份鎮定的神情,便是許多官兒也做不到,這一幕恰好被隔著簾布的孫太後看在眼裡,忍不住頷了頷首心道:”幾日不見,王公公的氣度越來越好了。“目光一個回落撇了一眼大殿上的楊士奇,看到了便是這位被譽為“有大雅之明哲”的宰輔,鬚髮皆白,怒目而視,那模樣有可怕就有多可怕,想起先前楊士奇逼迫孤兒寡母的情景,心頭的厭惡頓時又多了幾分。

面對楊士奇的質問,沉默一陣後的王振,緩緩說道:“楊大人的確是輕裝簡行,也不曾知會過當地的官兒,卻帶了一個管家,那管家素來心疼自家少爺,自是將大人微服私訪的信兒告知了楊公子?”

“你,你有什麼證據?”楊士奇寸步不讓,怒喝道。

“證據,不知這個算不算?”王振從懷裡摸出一封書信來遞了過去道:“楊大人文采書法都是當世大家,自家管家的筆記總該認識吧,不怕告訴你,這封書信正是從楊公子的書房裡尋出來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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