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死亡的那一刻,只要太子沒坐上龍椅,那麼一切的變故都有可能,這幾日他隱隱聽到了不少傳聞,宮中張太后有意立襄王,也就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朱瞻墡,這事兒也得到了不少臣子的擁護,這讓他難免有些擔心,就今日的宮中局面來說,皇上一旦龍髕上天,那麼整個皇宮大內最有權勢,最有威望的則是張太后,用一言九鼎也不為過,如果她老人家執意要立襄王,誰敢言語,況且這幾年襄王素有賢名,太子還小,兄終弟及,免除“主少國疑”的問題,在歷史上也不是沒有先例,唐武宗李炎、唐昭宗李曄、宋太宗趙匡義、金太宗吳乞買、元仁宗、元文宗等,均是以君主之弟的身份,繼承皇位的,更何況本朝祖訓早有言明,凡朝廷無皇子,必兄終弟及,須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雖長不得立,一旦張太后當真立了襄王,那自己多年的謀劃豈不是一場空了,一想到此處,王振便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了。

兩個彼此想著自己的心事,也不知想了多久,只聽得馬車外的段譽道:“華安,王公公午門到了。”

楊崢與王振當即拉開了簾布,剛下了馬車,就聽得一陣嘶鳴,跟著兩輛馬車疾馳而來,迎頭的兩匹馬兒這時被馬伕狠很拉扯住了,但在慣性下兩匹駿馬仍向前疾馳了幾步,一陣嘶鳴後,便抬起了前足,強健有力的馬蹄在空中飛快的撲哧了幾下,重新落下時才算停得穩健,馬車尚未停得穩當,馬車的簾布就被拉扯了開來,從裡面走出三個人來,為首一人鬚髮皆白,在午門昏安的色彩下,顯得十分顯眼,那一身大紅的官袍被風吹得呼呼作響,但此人沒動分毫,那欣長的身板無形之中,讓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幾分厚重的感覺,彷彿天底下再大的事情也壓不跨他似的。

聽得動靜,楊崢與王振抬頭看去,恰好那人也抬頭看了過來,雙方彼此目光碰倒了一起,一個大聲喊道:“楊大哥……?”一個道:“楊小弟……。”語音一落,雙方就湊到了一起,楊士奇不等楊崢開口問候,便衝著王振道:“王公公,皇上到底怎麼了,怎麼好端端就……?”下面的話,硬生生的被楊士奇吞了回去,但誰都知道下面的意思。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身後的楊榮、楊溥以及聞風而來的張輔、胡瀅等人也都湊了過來,目光紛紛看向了王振。

對於這事兒王振心知肚明,但自己知道歸知道,可話兒卻不能真說,除非自己不怕那千刀萬剮的罪責了,好在這一切他早就有安排,面對著當朝首輔的責問,他倒也不慌不忙,稍作沉吟道:“本來這事兒咱家也不便於多說,可諸位大人都是宰輔,是朝廷的功臣忠心為國,對你們說了也無妨,就在今日早上咱家見皇上的時候,皇上精神頭還不錯,還吃了一小碗米粥,說是多日沒有早朝了,諸位大人該有怨言了,趁著今日精神好一些,與諸位大臣見見面處理一些政務,也好對得起百姓的愛戴才是。”

“難得皇上身子骨不適還能憂心國事,在意百姓,實乃我大明之服福啊?”楊士奇頷了頷首道。

“是啊,百姓之福,大明之福!”身後的楊榮、張輔等人跟著附和了幾聲。

“咱家也是這麼想的,為此咱家還說了有些鼓舞的話兒,皇上聽了十分高興,還說昔日唐太廣開言路,尊重生命,自我剋制,虛心納諫才開創了大唐盛世,今日朕當以效仿。咱家看皇上真有上早朝的意思,便讓人去準備了,眼看時候差不多了皇上怕待會兒精神不濟,難免惹得諸位大人厭煩,再上一道《十漸不克終疏》難免讓人不愉快,便讓人拿了一顆天師剛剛煉製的丹藥。”

楊士奇本來用心聽著,待聽王振提起《十漸不克終疏》不由得面上一熱,這本奏摺是他仿照大唐魏徵所寫,昔年,貞觀初年,在魏徵等人漫長的進諫與納諫遊戲中,唐太宗與他的臣僚們正變得越來越形式主義。大臣們極力想要壓抑太宗的私慾,將他納入“內聖外王”的正確軌道,所以頻繁進諫。唐太宗則幾乎逢諫必納,對進諫者無不大加賞賜,但在行動上卻幾乎沒有什麼改觀:獎賞過諫臣之後,想去遊獵仍然會去;想修築新的別宮仍然會修。所以,改造唐太宗的活動,最終演變成了單純的進諫和納諫活動,而且完全流於形式主義。鑑於這種情況,貞觀十三年,魏徵有一篇系統批評貞觀之治走下坡路的奏章,後人題為《十漸不克終疏》,其中說道:“頃年以來,意在奢縱,忽忘卑儉,輕用人力。”“頃年以來,疲於徭役,關中之人,勞弊尤甚。”還揭露唐太宗說過“百姓無事則驕逸,勞役則易使”。在用人方面,“近歲以來,由心好惡,或眾善舉而用之,或一人毀而棄之;或積年任而信之,或一朝疑而遠之……”目的是透過自己的勸說,讓宣宗重新振作起來,繼續開創大明盛世,為此他不惜在文章的末尾引用了一段微臣的原話,大意是驕傲情緒不可滋長,慾望不可放縱,享樂不可極端化,志向不可過偏、過高。這四個方面,前代君王由於處理得好而得福,深明事情的賢人也認為應該深加警戒。陛下在宣德初年,孜孜追求,毫不懈怠,委屈自己而顧念別人,總像是還怕自己做得不夠。近年以來,已經出現驕傲放縱的苗頭,仗恃功業之大,蔑視前代君王,認為比前代聖人智者還要賢明,心裡輕視當代人才,這是驕傲情緒在滋長。想於什麼,都任情由意,即使抑制著自己的感情而聽從勸告,終覺違心背性、耿耿於懷,這是慾望在走向放縱。志在嬉戲遊樂,感情總不厭倦,雖然還沒有全然妨礙政事,但不再專心治道治國,這就是享樂將要走向極端了。天下安定,四夷敬服,仍然驅使兵馬遠征致討,這就是志向過偏、過高了。親暱款款的小人曲意奉迎您的旨意而不肯談歧見,被您疏遠的人畏懼您的嚴威而不敢進諫言,這樣延續下去不改變,您的聖德將受到損害。這是逐漸不能善始善終的表現。據說宣宗當時看了這一番話氣得破口大罵,但罵過之後又將奏摺認認真真看了一遍,說了句:“愛卿愛朕,才會如此!”這事兒在當時被傳揚一時,楊士奇也深感榮幸,卻不想此時此刻被皇上提起,難免有些難為情,咳咳了兩聲對著王振道:“王公公這些皮外話兒就不要說了,還是說回皇上吧。”

王振忙點頭道:“楊大人說的是,咱家看皇上讓人拿了丹藥,有心規勸皇上可皇上不等咱家開口,皇上就讓人服侍自己把丹藥吃了,咱家看見皇上吃了丹藥後,面色也變得紅潤了,非但如此,就是皇上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許多,還有皇上原先走路落地無聲,丹藥吃下去後,皇上走路虎虎生風,咱家看到吃了丹藥的皇上,精神頭的確好了許多,思索著也許這丹藥還真是治理陛下身子骨的靈丹妙藥,也就放下心了。

誰知剛到了五更天,皇上卻說渾身燥熱得厲害,讓咱家去尋個女人來,咱家做太監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命令,一時不知該應答還是不應答,誰知皇上看我猶豫,竟自己去了郭妃的寢宮,咱家心頭擔心出事,也就跟著去了,一路上咱家還勸皇上切勿貪婪女色傷了自己龍體,皇上非但不聽,反而將咱家責備了一番,還不許咱家跟著去,咱家不過是東宮裡的一個屬官,官職低危,與皇命不敢多言。可咱家擔心皇上身子骨,便在後宮院外等候了。”

楊崢自隨王振來午門的路上一路都想著自己的心事,此時才回過神來,耳聽王振處處表現忠君愛國的言語、操守難免有些鄙視,可又不得不佩服這個老太監太懂得推銷自己,展現自己,要知道一個好的影響,有時候在官場上也是致命的。

“皇上這不是胡鬧麼?”楊士奇嘆了聲,輕聲道。

“你不是說皇上吃了藥,精神頭很好麼,怎麼就倒床不起了呢?”楊士奇大聲問道。

這也是幾位大人共同的疑惑,所以楊士奇一問,其他的官兒也都側過頭來,將目光看向了王振。

這樣的場面王振早就見過多次,面對這樣的呵斥,並不見慌亂,語氣緩緩的道:“這個咱家也不太清楚,當時咱家只在外面聽得郭妃的寢宮裡有人大聲呼喊,咱家便知不妙,也顧不得皇上剛才的呵斥,便帶著幾個太監衝了進去,等我們到的時候,就看見郭妃衣衫不整的在皇上一旁大聲呼喊,臉上神情顯得十分緊張,而皇上則側著臉,渾身在抽搐不易,面色蒼白得厲害,嘴裡也不知說些什麼,咱家一看不妙,當即就派人去尋了太醫來,太醫說皇上脈雄壯浮大,此三焦火動,面唇紫赤,滿面升火,食粥煩躁。此滿腹火結,宜清不宜助明矣。紅鉛乃婦人經水,陰中之陽,純火之精也,而以投於虛火燥熱之疹,已回天乏力了,咱家一聽這話嚇得面無血色,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會兒皇上忽然變得清醒了許多,讓咱家立即出宮來尋諸位大人前來,說是有要緊的大事商議,咱家不敢怠慢,奉了皇命就匆匆出來了,至於皇上現在如何,咱家就不得而知了。”

楊士奇聽完與身後的楊榮、楊崢等人彼此看了一眼,雖沒說話,但眼中的那個意思誰都明白,皇上說是商議大事,這等大事是什麼,彼此都是心知肚明了,雖說在場的人人人都知遲早有這麼一天,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畢竟是陪伴了皇上十年的老臣了,感情還是有的,想起了昔日的種種好處,楊士奇等人越發覺得心頭惆悵萬分了,只希望老天爺保佑能讓宣宗渡過這次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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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大人,皇上還在乾清宮等著你們了,時候不早了,你們還是快些進去吧。”王振看了看天,小聲的提醒道。

楊士奇點了點頭道:“都隨老夫入宮。”

門前的侍衛早已接到了指令,沒人上前阻攔,一行人沿著午門大步趕往乾清宮了。

等候在門前的小太監,一看楊士奇等人的身影,轉身便入了乾清宮通報了,楊士奇等人就在門前等了一小會兒,便見那小太監從宮門中出來,尚未來得及說話,楊士奇卻一把上前抓住了那太監的手腕,問道:“皇上,皇上怎麼樣了,可好些了。”

那太監剛入宮沒多久,平日裡也只是在司禮監跑跑腿什麼的,今日皇宮出了大亂子,司禮監根本不夠應付,他這種剛入宮的太監就被派遣到了乾清宮跑腿了,此時被楊士奇一把抓住手腕,頓時嚇了一大跳,面無血色的道:“皇上,皇上,皇上剛剛醒了過來,張太后帶著兩位太子還有戍王來探望了,對了還有皇后娘娘也來了,不過剛才皇后娘娘還大鬧了一場,說是皇上最近迷戀郭愛妃才壞了身子骨,還說郭愛妃就是大明的禍水,也不聽郭愛妃辯解,就讓人把郭愛妃給抓了起來。”

“禍水這個罪名可不是鬧著玩的,美女貽誤國家的事可不少,妺喜、妲己、褒姒、驪姬、西施、息媯、貂蟬、趙飛燕楊玉環可都是正兒八經的榜樣,一旦被定上了禍水的罪名,那無疑是死罪,很明顯皇后娘娘趁機發難了,楊士奇雖歸為首輔,但這種後宮的事情也不想多過問,再者他覺得孫皇后所言並無不妥之處,自從這郭妃入了皇宮,皇上整個人就被迷住了,渾然不以自己身子骨好壞為主,說她是禍水倒也不為過,當然了身為老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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