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心領神會的頷了頷首道:“既如此,就勞煩明姑娘領路。”

明霞也不多言,轉身便走,步伐極快,看得出很是著急,王振心裡嘀咕了聲道:“就這性子,哪還有半分的佛性?”搖了搖頭便跟了上去,繞過幾個長廊水榭,便往坤寧宮的方向去了。

從宮中返回家中,已到了中午了,剛入前院,段譽就急急忙忙的迎了出來,告訴他楊士奇來了,已在書房等候多時了。“這老頭年紀一把,這急躁的性子倒是沒變多少啊!不知得知自己沒見到皇上,會不會跳起來破口大罵?”楊崢搖了搖頭,取下了頭上的官帽,然後又利索的脫下了大紅的官袍,套上了一件翠綠色的裘衣,便走進了書房,楊崢的書法,並不大但在裝飾上卻十分的精妙,講究清代著名學者李漁“宜簡不宜繁”,力求“高雅絕俗之趣”,幾架書,一桌、一椅、一盞燈彰顯法度,當然了除了這些,還有水晶獸形水盂、玉荷葉筆洗、碧玉筆格等。文房清玩,形微體輕,與重器大件相比,實屬小器物。然而正是這些小玩意,卻構成了一個絢麗多彩的書房世界。

楊崢進去的時候,楊士奇正背負著雙手,觀看左側書架上的一幅對聯,俯仰無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這幅對聯,上聯出自《孟子?盡心上》:“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這副對聯告訴人們:立身行事要磊落光明,不可俯仰隨俗。意思是為人正直坦蕩,抬頭無愧於天,低頭無愧於人,不做任何有愧於人的事。下聯源自東晉經學家範寧《春秋穀梁傳序》稱譽《春秋》語:“一字之褒,寵逾華袞之贈;片言之貶,辱過市朝之撻。”意思是說,一個字的褒揚,超過君王贈賜一件禮服;隻言片語的貶低、批評,其受辱的程度比當眾鞭撻還要厲害。相比上聯的光明磊落,下聯更注重人的修養與氣度了,楊士奇似很喜歡這一福對聯,旁若無人的吟哦了一番,忽的朗聲道:“聖人雲,三樂者,一系於天,一系於人,其可以自教者,惟不愧不怍而已。天下有三樂,一樂取決於天意,三樂取決於他人,只有第二種快樂才完全取決於自身。因此,我們努力爭取的也是在這第二種快樂,因為,它是屬於“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的範圍,而不是“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的東西。楊小弟年紀輕輕,竟有這等體悟,不簡單,不簡單啊?”

楊崢聽著好笑,這對聯當初不過是聽人說過,覺得這對子氣勢不凡,頗附和自己的口味,回來後便隨手寫了下來,然後讓人給表了下來,掛在書房裡,他極少在書房會客,所以知道這幅對聯的人極少。

“行了別感慨了,就這麼一副對子了,楊大哥若是喜歡,大可拿去便是?”楊崢笑著道。

“君子不可奪人所愛!”楊士奇哈哈笑了一聲,轉過身來,對著楊崢道:“況且,老夫的那副對聯也不差,老夫喜歡是喜歡,可未必喜歡的東西都想要拿走吧,老夫只是覺得你年紀輕輕就能有個體悟,讓人刮目相看罷了?”

楊崢道:“楊大哥這話兒好沒道理,誰規定非要一把年紀了,才有這種體悟的,我早熟不行麼?”

楊士奇與他習慣了,知道打嘴仗的功夫,天下還沒比得上楊崢的,當真要在這上面較量,那無疑是自取其辱了。所以打了個哈哈,將話題轉移了:“來給你介紹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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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崢這才發現左側的角落裡坐著一個人,因屏風的遮擋,並不容易看見,所以楊崢進來了這麼久,竟沒發現,此時聽楊士奇介紹,忙看了過去,那人一張四方臉,灌骨很高,一雙漆黑的眸子,卻閃耀著非凡的光彩,一身灰布長衫,看上去有些年月了,但洗得十分乾淨,穿上他身上也顯得十分得體,一把長鬚被修剪得整整齊齊,遠遠望去頗有幾分儒雅之氣。

聽得楊士奇提起,那人才不卑不亢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著楊崢淡淡一笑,抱拳行禮道:“太醫蕭九見過尚書大人?”

楊崢拱了拱手,道:“這不是兵部,蕭大人用不著客氣!坐下說話,坐下說話。”

太醫院始設於金代,隸屬於宣徽院。太醫院的最高長官是太醫院提點(正五品),下設使,副使,判官等,“掌諸醫藥,總判院事。”此外,太醫院中還設管勾主管醫學教育,另還設有各種名稱的太醫和醫官。元代太醫院。秩正二品。開始時長官為宣差,後改為尚醫監、太醫院提點等。其行政隸屬於宣徽院。最高長官之下設院使、副使、判官等名目。元代太醫院掌管一切醫藥事務,官員品秩普遍高於任何朝代。明代也設有太醫院,其長官初始稱作太醫院令,後改稱院使。明代在北京和南京各設一個太醫院,但是北京設定的太醫院是最高醫藥管理機關,設有最高醫政長官院使,下設院判。而南京太醫院只設院判不設院使,以便服從於北京太醫院掌管了,蕭九醫術精湛,頗受朝廷信任,不到四十的年紀就做了醫政長官院使正兒八經的五品官職,可謂是前途無量了,若是擱在尋常人的身上,早就目空一切了,但蕭九卻沒這個心思,這個蕭家最有出息的太醫,從接掌太醫院使以來,莫不是安分守己,低調做人,算是蕭家的一朵奇葩了。

彼此寒顫了一番後,三人重新落了座,楊崢是主人,做了主位,楊士奇與蕭九一左一右坐了客座,段譽送上了點心茶湯,便關上了門沿退了出去。

楊崢提起茶壺給兩人分了茶湯,然後自己端起一盞,喝了一口不等楊士奇問,率先開口道:“今日我沒見著皇上,所以勸說的話兒也沒地方說,楊大哥若是來問我這事兒,我沒什麼可說的?”

楊士奇本低頭喝茶,這茶湯雖不是上等的西湖龍井,但也是一等一的茗茶了,經過楊大人沖泡,分杯,竟也有幾分香甜,楊士奇愛茶,不分好壞總要慢慢品嚐一番,此時聽楊崢這一番言語,頓時收起了臉上一副陶醉神情,恢復了往日的幹練,道:“這事兒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這是?”楊崢頗有幾分好奇的問。

楊士奇道:“今日來是想讓你看一樣東西?”

楊崢道:“看一樣東西,什麼東西?”

一直沒坑聲的蕭九這是接過話頭道:“藥?”

“藥,什麼藥?”楊崢越發好奇。

蕭九道:“皇上吃的藥?”

這下楊崢算是明白了,瞪大著一雙眼睛看著楊士奇,又看了看蕭九,遲疑了一會兒,道:“你們是說,你拿到了皇上吃的藥?”

楊士奇嘆了聲,算是預設了。

“這是好事啊?”楊崢不明白楊士奇神色為何比起先前更猶豫了些。

“知道皇上吃什麼藥,就能查出皇上的身子虛實,到底病到了一個什麼程度?還能不能醫治?可以說這是眼下最好的結果,皇上縱然胡鬧,也不至於不要自己的性命吧?”楊崢仰著臉嘀咕了聲,道:“查出了什麼?”

蕭太醫輕輕嘆了聲,道:“這是皇上吃剩下的紅丸,下官一個月前給皇上診治時,從一個宮娥的手裡要來的,這種藥物取自取處女初潮之經血,謂之“先天紅鉛”,加上夜半的第一滴露水及烏梅等藥物,煮過七次,變成藥槳,再加上紅鉛、秋石、人乳、辰砂(湖南辰州出產的硃砂)、松脂等藥物炮製而成。藥是好藥,可不該皇上來吃?”

楊崢對醫理知道的並不多,自是聽不明白,疑惑的問:“這話怎麼說?”

蕭九道:“紅丸屬於熱藥,皇帝陰寒大洩,以火制水,是對症下藥,可胡文把春藥當補藥進上,這是違背常理,偏生皇上近日來放縱,已上了根本,需要靜養,怎麼還用這虎狼之藥呢,那胡文為人精明,未必不懂這個道理?”

楊崢楞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道:“你是說,這藥有問題?”

蕭九道:“非但有問題,問題還不少?”

楊崢眯著雙眼道:“蕭大人不必拘束,這裡是本官的書房,楊大哥能把你帶到這兒來,那也是信任你,事關江山社稷,還請蕭大人從容一些?”

蕭九用力頷了頷首道:“大人說的是,我們蕭家先祖註解的《外科啟鑰》、《回生要義》,對道家丹藥也略有記載,尋常丹藥多以實物藥材為主,紅鉛、硃砂含量極少,只因為這紅鉛、硃砂對人而言是一種毒藥,人一旦攝入過量的鉛能使人體中毒並逐漸虛弱,損害大腦功能、降低思維能力,思考和行動力的降低,所以尋常的道術都明白這個道理,他們本著追求皇上寵信,所以丹藥的紅鉛、硃砂都控制得極好,畢竟他們的目的是讓皇上長命百歲,而不是一命嗚呼,胡文身為老道士,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下官對這顆丹藥進行了檢查,光是紅鉛和硃砂就高出了其他藥物數倍,這根本不是丹藥,這是要人性命的毒藥。”

“你是說,胡文受人指使,有意謀殺皇上?”楊崢低聲道。

蕭九眼裡光芒一閃,並沒有直接回到問題,而是給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這個下官不知,不過這丹藥皇上是不能再吃了!”

楊崢道:“可還有得醫治麼?“

蕭九道:“只要中毒不深,倒也能醫治,無非是清除毒物洗胃、導瀉有皮膚清洗便可,可一旦中毒深了,就算這麼做,也沒多大的用處了”。

楊崢深知身為太醫,為皇帝及皇室人員的醫療服務,這是太醫院的一項重要功能。凡太醫院院使、院判、御醫等,每天要在內府御藥房分兩班輪值供事。帝王出巡則由太醫院官隨從侍俸,如永樂六年八月,禮部議奏皇帝巡狩事宜內,就有擬定隨從太醫院堂上官員、御醫員、生藥庫員、吏目人,醫士選擇/等內容。除皇帝個人的醫療保健外,皇子、宮妃、大臣、外賓等患病也常由太醫院選派良醫前往診視。洪武二十六年還規定:凡內外官吏有告老疾者,付太醫院轉行惠民局委官相視,明白具奏。如不堪醫治,奏放為民。如急難醫治,具奏放回原籍,等痊癒時再聽候吏部任用。所以滿朝文武百官,要說對皇上病情最清楚的就屬眼前的蕭九了。聽得這話,楊崢心頭一跳,道:“蕭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事關江山社稷安危,豈能兒戲?”

蕭九道:“下官雖官職五品,但也明白江山社稷不可動的道理,若非如此,下官也不至於冒著風險取了皇上吃的丹藥了,只是皇上的身子骨大人也知道,這丹藥吃了差不多半年之久,日日如此,皇上的身子骨早已被這些鉛毒給禍害了,偏生皇上對此痴迷不已,還不要命的寵信愛妃,就是鐵打的身子骨也被掏空了,咱們做醫生的,醫治病人是本分,可這個病人也有得醫治才行,似皇上這樣的並非下官心狠,實在無能為力,還請大人體諒?”

楊崢輕輕嘆了一聲,蕭九的這一番話他何嘗不知,醫生醫病人,但不是醫治一心作死的人,只是內心深處著實接受不了這個結果罷了,才把語氣提高了不少,這會兒平靜了下來,對蕭九報以歉意的一笑。

這蕭九也是個豁達之人,渾不在意。

楊崢嘆了聲,道:“醫生有自己的底線,這個本官說不得什麼,但凡事沒到最後就不要過早的放棄希望,咱們做臣子的求的是什麼,求的不就是江山穩固,皇上龍體安康,天下百姓吃得飽,穿得暖麼,如今皇上龍體有怏,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皇上就這麼死去不是,該盡力的還是要盡力的,所謂盡人事,看天命,也是要去做的,也許有一絲希望也說不定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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