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整理,楊大人算是有些了眉目,正準備挑個陽光明媚,風和日麗的早晨給太子上一課,卻不想太子比他更著急,竟不等他安排,在一個陰雨綿綿的早晨,派身邊的公公王振來請人了。

自從暖閣的一次君前談話,宣宗就命人取消了內學堂的大學士授課的規矩,改為王振,尋常翰林士子授課,所誦讀詩書也多以《千字文》、《百家姓》以及歷史典故為主,往日所學的《尚書》、《詩經》、《周易》、《禮記》、《春秋》減少了一大半,這事兒皇帝雖沒說,但外亭的文官卻不動神色的將這份功勳算在了他的頭上,但凡有公共場合總免不了將這件事拿出來說道說道,一次兩次到也罷了,偏偏說個沒完沒了讓楊大人暗暗有些後悔當日的舉動,但他心知肚明,當日若沒有說服皇帝取消大學士授課的規矩,迎接自己的將會是另一番說法了,文人臉上的這張嘴巴,從來都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比起太監來更讓人頭疼。

出了這件事後,楊大人礙於往日的情份,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見王振,但凡有王公公在的地方,楊大人則是能躲儘量躲著走,本以為這輩子算是老死不相往來,卻不想自己莫名其妙的做了太子的老師,想避都避不開了,王振進了門,倒也不客套,一屁股就坐在了一張繡墩上,面帶笑容的道:“楊大人咱家奉命來尋你去授課,你看這天色不早了,要不咱這就去吧?”

楊崢還擔心王振興師問罪,本還有些緊張,卻不想人家跟沒事人一樣,暗自罵了聲自己沒出息,拱了拱手道:“勞煩公公,楊某過意不去啊?”

王振道:“楊大人這說哪裡話,要說過意不去,也該是咱家才是,楊大人仗義執言,讓皇上老人家取消了大學士授課,給了外廷那幫文人說三道四的機會,這份恩情咱家都不知該如何回報,楊大人再說這話兒,讓咱家好不慚愧?”

楊崢楞了一下,有些沒回過神來,心想:“這劇情不該是這麼走才對啊?”其實這事兒很好理解,那些大學士大多數來自翰林院,平日裡就看不慣太監,礙於皇帝的旨意才不得不來授課,心頭自有一股怨氣了,所以在授課的時候也是有意無意的撒了撒氣,當初內學堂請這些大學士來授課的時候,早就有規定對授業老師得客氣,老師對學生則不用如此,這規矩起先只是體現在體罰上,如學生一旦背書不過關,或者書寫實在不堪入目,或者汙損書籍,還有其他犯規犯過者,翰林出身的老師有權叫這些不聽話的學生交給本監提督去進行體罰,這種體罰起先也只是意思意思,畢竟這些太監大多數先前是沒讀過書的,更別用說寫字兒了,老師的體罰則酌情,可隨著這幾年太監的實力日益強大,一些太監利用皇上給的權勢對不少大學士政務上給予了干預,再者就是這些太監幫著皇上經營皇店,為了討得皇上歡喜,在手段上就沒顧全那麼多,或多或少引起了不少大學士的不滿,不少大膽的太監乾脆在皇店周圍皆設巡邏﹐凡“負販小物﹐無不索錢﹐官員行李﹐亦開囊檢視”﹐商賈舟車﹐亦皆有稅﹐引起了不少官員的彈劾,雙方矛盾隨著權勢日益擴大,多年不曾用上的重體罰也被大學士藉此機會給用上了,比如鐵尺打手;在孔夫子的畫像前罰跪;站在聖人畫像前,直立,上身向下貼著兩腿,用兩手扳著兩個腳板,雙腿不能彎曲,一次兩到也罷了,次數多了難免引了不少太監的怨恨,加上這些大學士仗著學問高深,平日裡授課極快,許多毫無讀書底子的太監根本弄不明白四書是怎麼回事,就被大學士,拉著去五經了,至於史書更是可怕,《資治通鑑》到也罷了,畢竟是咱漢人的歷史,名字也好,治國良方也好,或多或少都從戲臺上知道一些,可授課《元史》韃子的名字又臭又長,往往弄明白了這個,忘了另一個,一堂課學下來,什麼也沒記住,本來太監對大學士這等授課方法就心有怨恨,再聽那些大學士在皇上面前說他們的壞話,哪還有什麼好臉色,用太監的話兒說,他們已就不待見那些所謂的大學士,若非怕皇上不高興,這內書堂的課程未必肯去上,楊崢的一番建議無疑是說出了他們心頭多年的想法,擺脫了大學士的束縛讓他們別提有多高興,至於學問,那些大學士本就沒誠心授課的意思,也學不到什麼東西,況且這不是還有王公公麼,王公公的學問連皇上都說好,那還能比大學士差了麼,再說了沒了大學士不還是有一批剛進來的翰林學士麼,他們學問未必比得上大學士,可麵皮薄,手段弱,還不懂得官場的規矩,在內學堂還不是他們說怎麼來,就怎麼來,學東西嘛,首先得學得高興才對嘛。

王振的一番解說,楊崢才恍然大悟,心想道:“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壞事變好事,怪不得這幾日碰上的太監莫不是對自己一番笑臉相迎,原來是大有道理的?”這麼一想,原先的那點忐忑也去了乾淨,再面對王振的時候,身板也挺直了不少。沒了這層擔心,兩人的話頭也就多了幾分隨意,透過交談,楊崢算是知道了這半年來王振是越發取得了太子的信任,就來皇上也對其讚譽有加,究其原因在於王振與尋常太監不同的手段,尋常的太監入了宮,陪伴在太子身旁也只是把對方當主子看,把自己當做伺候主子的奴才,王振卻不同,這位誦讀詩書的王先生卻是沒有半分的奴才覺悟,他知道自己與太子朱祁鎮的特殊關係,但他也知道,僅憑這種關係並不是長久之計,還必須有自己獨特的一套東西才能取得太子的信任,所以在侍奉太子讀書的這幾年裡,他一方面儘量讓這位太子擁有孩童的快樂,另一方面在授課時,又教給他為人之主所應當具備的能力。比如平日裡見皇上時,如展現自己的英明果敢,如何體現自己的聰慧,非但如此,每次皇帝考察太子詩書時候,他總會事先利用自己的耳目,弄清楚皇帝要考察的範圍,然後自己加以消化,取其中最精華所在,對太子加以見解,知道太子理解透徹,方才作罷,但凡歷史政見,他能說出一番不同的見解來,久而久之,太子對身旁的這位王先生佩服得五體投地。而皇帝也覺得這幾年太子的年紀雖不大,但少年老成,遇事不驚,很有當年自己的風範,對於王振也越發信任王振,所以才半年的功夫,王振已成功取代了劉寧,進入了司禮監,假以時日司禮監首席太監地位非他莫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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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外面的文人對王振這番作為頗有怨言,但楊崢卻不怎麼看,處在王振這個地位上,只要不是聖人,換做是誰都會這麼做,這是人的一種本能,有如此好的人脈資源不去利用那才有問題,那些文人到並非那麼討厭王振,事實上對於這個讀過書,還考中秀才的太監,他們從骨子裡有幾分親近之感,之所以會是這一番景象,說到底還是在於眼熱,十年寒窗苦還不如人家揮刀斷水來得自在,眼看著人家王振在皇宮裡混得如魚得水不說,還與太子建立了良好的關係,這意味著什麼哪能看不明白,想到自己遙遙無期的前途,不妒忌那才是怪事。

一番閒談後,見天色也不早了,楊崢與王振各自出了楊府,趕往東宮給太子授課了。

楊崢雖說做足了準備,但兩世為人還是頭一次給太子做老師,要說這活兒是個好活兒,但也看時代,在以讀書人治國的宋朝,給未來皇帝當老師那是榮耀活,這活兒非但不錯,還很輕鬆,許多老師根本不怎麼怕皇帝,反而在課堂上說些玩笑話惹得皇帝哈哈大笑,所以宋代的課堂氣氛很好。如宋仁宗的老師楊安國,這人本本是山東的一位經學家,後累官至天章閣侍講,相當於皇家學院的教授。他經常給皇帝講課,他講經時,常用一了些俚語、俗語,聽了令人發笑。

有一天,楊安國為宋仁宗講《論語》。當講到“一簞食一瓢飲”時,大家都豎起耳朵,想聽聽楊安國如何解釋這句經典名句。只聽楊安國操著一口地道的山東話說道:顏回甚窮,但有一蘿粟米飯,一葫蘆漿水,話音剛落,上至皇帝,下至在一旁伺候的小宦官,都樂不可支,課堂氣氛一時歡樂無比。仁宗非但沒生氣,反而覺得這才是老師該有的風範,有了皇帝的支援,這位老兄膽子越發大了起來,一次他就向仁宗說:“講到孔子的一句名言“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悔焉”,意思是說,只要自願拿十條乾肉,來見我,我從來都願意教誨他。解釋完大意後,這位老師也不知怎麼想的,忽覺得老師給弟子授課,總不能每次都不收銀子吧,自己誦讀十年書還費了不少銀子,你是皇帝富有四海,總不至於這點好處也不給吧,於是忍不住向仁宗皇帝發了句小牢騷:官家,昔孔子教人也須要錢。意思是說:皇帝啊,以前孔子上課也是要課時費的呀。此話一出,有的大臣暗暗發笑,有的侍講驚出一身冷汗,楊安國怎麼敢向皇上要課時費呢。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仁宗皇帝在聽課之前,宣佈發給每個侍講十四匹縑娟,就是專門用來寫字繪畫的細絹。面對皇帝交來的課時費,楊安國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其他侍講卻不好意思起來,商量著把這些縑絹再捐獻出來。仁宗皇帝聽說後,幽默的說道:你們把縑絹再捐獻回來,楊安國的面子往哪兒擱呢?此話一出,眾人都放下心來,各自都抱著各自縑絹高高興興回家了。仁宗風氣一開,此後的趙家子孫多延續了這種尊師重道的風格,無論是明君還是昏君,對於老師的尊重熱情只增不減,他們一心向學,尤其重視皇子們的教育,給宋朝的後世皇帝做了榜樣。宋真宗繼位後,繼續保持愛讀書的好習慣,為此還專門制定了皇帝讀書的制度“經筵制“,為皇帝設立了侍講和陪讀,對於皇帝治國理政和道德修養都是十分有利的,後來的宋神宗更是將這種寬鬆的氣氛延續了巔峰,史書記載,神宗皇帝天性好學,讀書常常是廢寢忘食,若有人提醒他吃飯,他就說:聽讀方樂,那裡知飢?讀書的境界真正是達到宋真宗提倡的”書中自有千鍾粟”。如此勤奮,神宗皇帝自然博學多聞,提的問題常常都把老師難倒了。蘇東坡的弟弟蘇轍就曾給神宗皇帝講過課,每次講完課,沒有一次不緊張出汗的。面對自己的老師,宋朝的皇帝都表現得十分敬重,比如神宗皇帝,上課之前都是先正好衣冠,然後再拱手拜師,態度極為謙恭。上課時也不搞特殊化,即使是酷熱難當的大暑天,也從不叫人給他扇扇子,在這種氣氛下,做老師自然是個不錯的出路,可事情到了大明徹底來了個大改變,鑑於宋代皇帝過於重文輕武,開國皇帝朱元璋乾脆來了大廝殺,徹底殺掉了文人骨子裡的那點驕傲,再好的學問,再好的道德想要做官,想要做老師也不是不行,先得科舉,每次會試中進士者,必會選拔0名左右的青年才俊,到翰林院繼續深造。凡選中者稱為庶吉士,深造期限一般兩年,優秀者便留在翰林院充任講官、詞臣和史官。這個講官,就是給皇帝授課的人。但是,並不是所有的講官都擁有帝師的身份,做皇帝老師那就得有老師的資本,其一你經書必須讀得熟,經書解釋得好。宋濂當時給朱元璋以及太子朱標講《大學衍義》,到後來的方孝孺給建文帝講《大學衍義》,雖然同一本書,兩人的觀點並不盡然相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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