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什麼?”金老爺子面色也寒,往日官場的威嚴便展露了出來,無形之中讓金二公子嚇了一大跳,但隨即一想,剛才的話兒的確有些過了,緩和了一下語氣道:“孩兒這也是關心才亂說了些話,還請爹爹不要記在心上,大哥這事兒該如何是好,還請爹爹做些指示,孩兒也好去辦?”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能不管,再說了被人打這麼慘,金老爺子面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在內心深處還是有幾分氣惱,心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都是同朝為官,沒必要下手這麼狠,當真以為老夫是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了?你走著瞧?“

在心裡罵了幾句狠話,金老爺子慢慢思索起來,這事兒看似簡單,其實並不艱難,金家太過招風,儼然已是蘇州富戶、大戶的領袖,不管這個他承不承認,這都是既定的事實,況鍾與楊崢打著斷案為名,實則丈量土地的舉動,從心底上金老爺子是支援的,蘇州往來於沿江沿海的衛所軍官,地方的鄉宦豪富,都是權勢顯赫、違法害民的豪強,土地兼併也是朝廷最厲害的地方,大明開國不過六十年,往日繁花似景的蘇州城,高額的賦稅,竟成了離譜地地步,沉重的負擔,迫使農民大批逃亡,國家稅源減少,拖欠嚴重。蘇州府,從永樂二十年至洪熙元年欠糧三百九十二萬石;松江府,從永樂十三年至十九年不得不免徵幾百萬石。宣德初年,蘇州府累計拖欠至七百九十萬石。宣德五年,松江額定徵收田糧的起運部分為四十三萬九千石,實徵六萬六千石,只徵得百分之十五。實在如有人所說:”只負重稅之名,而無徵輸之實。可以說解決蘇州大戶富戶良田的問題是勢在必行的趣事,蘇州就算沒有況鍾,也會有金鐘,楊鍾,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況鍾選擇以金家為突破口,說到底是因處理好了金家,與蘇州其他大戶富戶來說,就是一個榜樣,不僅展現的是朝廷的決心,同時也讓這事兒變得簡單,所以對於況鍾今日的表現,金老爺子沒話好說,但他自己兒子下手太過狠辣,而且連自己的臉面都不給半分,這讓金老爺子有一股憤怒的味道,與公與私,這事兒他都不能這麼算了,其一,看近日況鍾所作所為,顯然是有大幹一場的味道,那麼選擇金家出手,必不會留底蘊,姓況的不留底,可他得留底,他今年不過七十來歲,調理得好,活一個八十歲沒什麼問題,所以他必須為以後的十年考慮,不求大富大貴,做一個富家翁還是想的,不說別的,就是這座桃花庵,沒那些田產支援,他能住進來,能住得這般隨心所欲,也就是說況鍾要迫使大戶富戶退田,他不反對,便是對上了金家也不是不可,但你得給人留點後路,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其二,自己的身份問題,況鍾雖是蘇州的知府,但自己這個糟老頭是致仕了不假,可也是太子太師致仕的,你這麼打自己兒子,這跟打自己的臉沒什麼分別,這讓自己剩下的十年還怎麼在蘇州混,基於以上兩種原因,金老爺子決定還是要管一管這事兒。

當然了,這事兒如何管,該怎麼管,還是有些講究的,不能亂來,至少不能弄得雙方都難堪,按照金老爺子的意思,最好的結果是雙方都不傷和氣的情況下,況鍾放了人,自己這邊做出不過分的讓步,但眼下這事兒頗有些難度,一來自己找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讓況鍾不盯著金家,其二對方雖下手重了些,但佔了國法,佔了大義,若自己放手自己那些門生故吏去彈劾,首先自己這一關未必過得去,再者百姓也不會答應,三來,況鍾是朝廷親自派來的,對於他的能力,品行朝廷還會有一定的瞭解,所以想要以權壓制況鍾根本不可行。腦海裡思索了一圈,仍舊沒找到合適的法子,不免讓金老爺子有些急躁。

一旁等待的金二公子看了半天,不見老爺子拿個主意,等得好生不耐煩,催促道:“爹,您老到底想好怎麼對付姓況的沒有,再沒想到這天可就黑了,大哥可就要在府衙過夜了,我們徐家可就丟臉丟到家了?“

金老爺子苦苦思索了半響仍一無所得,心頭真惱火,聽了兒子的催促,頓時狠很瞪了他一眼,道:“你慌什麼,天黑了便黑了,你們做了這麼多缺德事,住一日大牢有何不妥,難不成這天下的牢房都是給窮人住的不成?”

金二公子被這劈頭蓋臉的一頓呵斥,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看著老爹憤怒的眼神,也不敢辯解,只是不住地點頭道:“住得,住得?”

金老爺子哼了聲,看兒子模樣,才警覺自己剛才的情緒有些過了頭,心裡暗罵了聲:“這麼點事情,怎麼就給弄得心煩意亂呢,這可不是做過工部尚書的人啊?”

平息了一下心頭的怒氣,再將這事兒再細細思索了一番,心裡也有了頭緒,況鍾雖是四品知府,但走的並不是科舉,說得好聽點,他不過是劍走邊鋒而已,並不算正經出生。

大明選拔官員,一共有:科舉、薦舉、吏士三個途徑。不過一般來說,明朝最重視的是科舉這一途,而其中最重視的則是進士科。透過官員選拔,獲得官員候選人身份之後,就要面對銓選制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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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銓選制度一般分為如下幾類:部選、部推、廷推、部選,顧名思義,就是由吏部自行給予候選人以具體職務,一般來說,五品以下的京官,和四品以下的地方官,都由吏部部選出任。明代在部選中最大的創舉之一就是擎籤法,也就是抽籤。因為每次的候選人都是成百上千,而古代資訊比較落後,很難在短時間內確定誰到底應該去哪裡當什麼官,最公平的方式,就是用抽籤的方式,決定你的去向。這個制度最早在tai祖朝就開始實行,但是正式成為慣例則是神宗萬曆年間,並且一直沿用到了清代。這個創舉最大的好處,就是公正,最大的壞處,就是懶!有的人手氣不好,被分配去窮鄉僻壤當縣太爺,有的人手氣好,撿到江南某地肥缺,但是不管怎麼樣,你分配去哪裡,都跟吏部老爺的私心無關,全看你自己的爪子在那一刻搖出了哪根籤。正因為這樣,很多很多很多的候選人都認為自己懷才不遇,以至於,宣德年曾發生過幾十個認為自己懷才不遇的進士集體跑到吏部門口大罵尚書是畜生的事情,而尚書的對策也很明確,帶著侍郎郎中等一干屬官,跑到門口叉著腰,跟人對罵畜生,可算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雖是如此,但官員大致來如此。

大明開國的時候,還有舉薦,監生選拔與科舉並行而用,到宣德年間,隨著科舉越來越完善,文人地位越來越高,漸漸的以科舉為重,所以文人之間升官發財,大部分還是文憑,有了相應文憑資歷才有進之階,好的文憑若是碰上了好人品,本身政務能力也不錯的話,那麼升官的速度,必然會很快,可若不是,不是不能升官,但你需要付出比正途出身的人十倍百倍的努力,還得有極高的人望和政務能力,即便是如此,官職也不會太高。

但本朝有兩個例外,一個是如今江南巡撫楊崢,此人不曾經過鄉試、會試、殿試,甚至連監生都不是愣是做到了今日巡撫的地位,這可算是一個奇蹟,但也可以說不算奇蹟,此人雖沒科舉,但《楊氏詞話》,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沒人敢說不好,就是年頭的那首《沁園春》氣勢磅礴,沒有十足的才華是寫不出來,所以對於此人的學識,讀書人還是服氣的,何況此人經殿試的狀元文章還是在翰林院供著,讓天下士子不時的揣摩學習,算上他翰林院侍讀學士,翰林院學士的頭銜,此人雖不是走的科舉之路,但經過這文章的渲染,已成功漂白,就算大明的狀元多是他的學生,誰敢說他沒學問,誰敢說自己學問就比他高,比他好了,因此,楊崢官職升得快,一方面固然是他辦事能力強,勝券在握,另一方面何嘗不是他融入了讀書人之中,可算是大明第一個另類,另一個就是況鍾了,此人七歲喪母,從小受到生活磨鍊。聰穎好學,秉心方直,律己清嚴,習知禮儀,處事明敏,算是聰明早慧之人,可惜沒走好路子,永樂四年在縣令俞益手下做了一個小吏,雖也是朝廷的官員,但畢竟出身雜流,上不得檯面,所以大部分的小吏終生在八九品官上轉換,且多不是正堂官,但況鍾的人生路卻讓人不得不驚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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