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坤寧宮,朱高熾坐上轎子,趕往華蓋殿,華蓋殿。即今故宮中和殿。永樂十八年仿南京宮室之制建。其南為奉天殿,其北為謹身殿,皆在大內中軸線上,該殿有離地的三段臺階,是最高的皇宮建築。朱高熾便在這裡接見文武百官的朝會。

朱元璋廢除丞相制後,政事散於六部,無人總其綱,凡事必面君請旨而後行,於是事無大小便如潮水一般湧到朝會上來了,朱高熾端坐在寶座上,先是聽 “試文辭,詢問經史及民間政事得失”, 往往一語相得,即予優擢,用人“面選者多”。 官員犯法,也常“面責而處之”,隨後聽取文武百官事無巨細的稟報,除了選舉、盤糧、建言、決囚、開設衙門等大事,以及災異、雨澤、囚數等類奏事項,還有許多像“收買牛支農具”、“追贓不足家屬”之類的雜事。凡涉及“軍中機密事情及守衛門禁關防等事”,許官旗軍人“徑奏”;民間詞訟,也往往“實封聞奏”。

朱高熾也當了一個幾個月的皇帝,對於這些事無巨細的朝政,倒也沒有最初的驚慌,如今的他淡然了一笑了之,除非有大事,他才說與群臣商議一番後,拿些主意。

一番事無巨細的稟報,天色徹底大亮了,朱高熾微微揉了一下有些發脹的大腦,重重的吐了口氣,望了一眼滿朝文武,猶豫了一陣,彷彿是下定了重大的決心一般。

滿朝文武將皇帝的神情看在眼裡,不知皇帝又要做什麼舉動。

登基不過數月,做的舉動的確不少,先是釋放了前戶部尚書夏元吉,隨後取消了鄭和預定的海上遠航,取消了邊境的茶、馬貿易,停止安南之戰,這一系列的手段,群臣是既是敬佩又是驚訝,眼看皇帝神情與前些時日一般無二,群臣知道皇帝又有了大手筆了。

大殿內,無人說話,氣氛顯得有些怪異。

朱高熾重重的吸了一口氣,掃了一眼左側的三楊,心中暗暗有些底氣,這三人是他的心腹,從他做太子之時,便一直追隨在他身邊多年,不離不棄,這份情誼非旁人可比,為了做好這件事,前些時日,他甚至改建了內閣,任命楊榮為太常寺卿,楊士奇為禮部侍郎,金幼孜為戶部侍郎,同時還擔任內閣大學士。這樣原先只有五品的官職一下子成了三品大員,協助他辦事也方便了許多。

三楊分別是楊士奇、楊榮、楊溥因居地、郡望,時人稱楊溥為「南楊」,楊士奇為「西楊」,楊榮為「東楊」。三人皆於建文時入翰林院,是幹練之臣,論事存大體,請免賦薪、減官田、理冤滯、汰工役、撫逃民、察墨吏,無不精通,朱高熾奉命監國時,三人共佐朝政,多所扶正,如練士卒、嚴邊防、罷偵事校尉、慎刑獄、嚴核百司等井然有序,深得朱高熾的信任和器重。

三人見朱高熾望來,各自不動聲色的對朱高熾點了點頭。

朱高熾會意,吐了口氣,抬起眼眸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暗自揣摩的群臣:“齊泰和黃子澄還有無後人?“

朱高熾的聲音不大,但整個大殿裡一片寧靜,所以人人將朱高熾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

驚愕的群臣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待回過神來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後,偌大的華蓋殿登時喧鬧了起來。

這也難怪,早在登基之初,朱高熾突然下達詔令,凡是建文帝時期因為靖難而被罰沒為奴的大臣家屬們,一律赦免為老百姓,並發給土地,讓他們安居樂業。

朱棣奉天靖難,打的旗號就是朝廷有逆臣,所以起義靖難,對朝廷逆臣黃子澄,齊泰、方孝孺等人殺人無數,罰奴無數,齊泰、黃子澄、方孝孺等人也被定性為奸臣,此事已是板上釘釘,斷無更改之理。

但皇帝還是下了聖旨,礙於新皇帝登基,需要群臣支援,釋放齊泰、黃子澄、方孝孺等人的家屬,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所以群臣無人啃聲,算是預設了這個事實。

如今倒好,皇帝卻突然過問,當年奸臣之事,這讓他們如何不驚訝。

望著因吃驚而竊竊私語的群臣,朱高熾不動聲色 的看著嘰嘰喳喳的群臣,看著他們不知所措的模樣,朱高熾忽覺得有些得意。

驚慌失措的大臣半天才反應過來,戶部侍郎金幼孜忙上前答道:“回稟陛下,據微臣所查,齊泰尚有一子,當年只有六歲,免於殺戮,被成祖皇帝罰戍邊。黃子澄後人不多,據微臣所查,沒有後代。(後得知,黃子澄有個兒子當年改姓逃脫,後被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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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一嘆,當年方孝孺、齊泰、黃子澄挑撥建文帝對父王削藩,倘若建文帝聽取前軍都督府左斷事高巍和戶部侍郎卓敬的建議,實行漢代“推恩”的辦法曲線削藩。把藩王的的權力分封給藩王所有子孫而不僅僅是嫡長子一人,而且要異地分封,這樣藩王的權力就會逐漸削弱,不會再威脅到朝廷。父王也絕不會奉天靖難,揮兵南下,釀成靖難之戰,說起來實乃方孝孺、齊泰、黃子澄之過錯,此三人死不足惜,但他們的親人是無辜的!“沉吟許久,朱高熾複道:“赦免齊泰的兒子,把他接回來吧。”

戶部侍郎金幼孜上前應了聲:“微臣馬上派人去辦?”

朱高熾點了點頭,又道: “方孝孺可有後代?”

這無疑是一個重磅炸彈,朱棣當年靖難打的旗號就是清君側,誅奸臣,奸臣者誰?齊黃、方孝孺是也,此三人是屬於必誅之列的,不誅此三人,則靖難所為何來?“

金幼孜最先反應過來,抱拳道:“陛下可是問了被滅了十族的方孝孺?”

朱高熾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他!“

這一下金幼孜也有些傻眼了,父親定下的奸臣,兒子要推翻父親,給奸臣平反,這不是打自己老爹的臉面麼。

雖不知皇帝要做什麼,但皇帝問話了,金幼孜還是要回答的,沉吟了一番後,抱拳道:“回稟陛下,當年建文兵敗後,方孝孺的妻子鄭氏和兩個兒子方中憲、方中愈上吊死了,兩個女兒投秦淮河而死。家人之後,他的親戚朋友也都遭了殃。每抓到一個,都帶到方孝孺的面前,讓他看看,再行千刀萬剮,一共殺了七天,八百七十三人,共十族。其門人德慶侯廖永忠之孫庸、銘等人撿其遺 骸,葬於聚寶門山上!”

朱高熾聽得一嘆,道:“當真沒了後人麼?”

早在之前,朱高熾就命人對齊泰、黃子澄、方孝孺後人進行了偵查,負責這件事的就是戶部侍郎金幼孜,所以對於朱高熾的問話,他還是做了充分的準備。

“微臣命令四處查探,倒也得出了一些蛛絲馬跡?”

朱高熾雙眼一亮,喜道:“當真?“

註解:這裡不是湊字數,純粹說一下。

黃子澄被殺,禍及滿門,株連九族,家屬被殺六十五人,異姓致死者五十四人,外親四百餘人皆充軍。

南京城破之前,黃子澄的妻子許氏與兒子黃圭、黃玉、黃潤、黃澤從老家來到蘇州府,決心與黃子澄共赴國難。蘇州知府姚善見局勢難以挽回,有意要為忠臣義士留下血脈,就改變了他們的姓名、戶籍與身份,以便能逃脫即將到來的大屠殺。黃圭改名為田立微,戶籍改在蘇州府昆山縣,身份是位道士;二兒子黃玉改名為田彥修,身份是昆山縣一農村的裡正;三兒子黃潤改名為田彥溫;四兒子黃澤還是少年,也是改名換姓。四人均學會了崑山方言,忠臣之後終於逃脫了朱棣的大屠殺。

倖存的婦女則遭到慘無人道的ling虐。有子孫黃表在明武宗時考取進士。

齊泰的其他家屬亦牽連被害。據《奉天刑賞錄V;;教坊錄》中記載:“永樂十一年正月十一日,本司鄧誠等於右順門裡口奏,有奸惡齊泰的姐並兩個外甥媳婦,又有黃子澄妹四個婦人,每一日一夜,二十條漢子守著,年小的都懷有身孕,除夕生了小龜子,又有一個三歲的女兒。奉欽(旨):‘小的長到大,便是搖錢樹兒。’洪熙元年,赦建文帝諸臣罪,賜齊泰親屬七棺歸葬於縣東十五裡的塘莊,併發還故業,其墓後名七賢墓。

方孝孺被明成祖用腰斬,傳說一刀下去之後,方孝孺還以肘撐地爬行,以手沾血連書“篡”字,一共寫了二十四個半才斷氣。他的學生也是高幹子弟,德慶侯、廖永忠的兩個孫子廖鏞、廖銘,偷偷撿拾他的骨骸葬於聚寶門外山上,隨後這兩個仗義的學生隨即被殺。

除去殺的人,此案還入獄、充軍、流放一千多人。方孝孺的詩文在永樂年間是禁書,誰敢藏有,殺頭。方孝孺死了,被用世界上最殘酷但是最露臉的殺人法殺死了。在此之前,八百多姓方的、不姓方的,和方有血緣關係、沒血緣關係,甚至連面都沒見過的人像牲畜一樣被殺掉了。

根據崇禎年間編纂的《熹宗實錄》記載了方孝孺被夷十族的故事,而且還記載了當年方孝孺的幼子被人救出,逃出生天,假借余姓延續方姓一脈,至天啟二年,方孝孺十世孫伏闕上書以聞,得以贈恤的故事。

己亥,詔恤先臣方孝孺遺胤。孝孺在建文朝以侍讀學士直文淵閣,當靖難師入,以草詔不從,致夷十族。其幼子德宗幸寧海謫尉魏澤匿之,密託諸生餘學夔負入松江島嶼,以織網自給。華亭俞允妻以養女,因冒餘姓,遂延一線。至是,其十世孫方忠奕以貢來京,伏闕上書,得旨:方孝孺忠節持著,既有遺胤,準與練子寧一體恤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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