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回來了。”

頤和園的內院書房中,一身白袍的陳老夫子正悠閒地打著棋譜,待得聽到了弘晴行進房中的腳步聲響起,立馬便抬起了頭來,面帶微笑地招呼了一聲。

“徒兒見過師尊。”

雖說剛在朝議上大勝了一場,然則弘晴卻並未喜形於色,反倒是眉宇間有著幾絲淡淡愁緒在飄蕩著,顯見心中並不寧靜,但卻並未失了禮數。

“王爺大勝而歸,不亦樂乎?”

儘管弘晴臉上的愁緒很淡,淡得幾乎難以察覺,可陳老夫子卻是一眼便看了出來,更是已然猜到了弘晴的憂慮之所在,不過麼,卻並未點破,而是戲謔地調侃了弘晴一句道。

“師尊見笑了,徒兒本不欲爭,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不得不爾罷了,長此以往,國事堪憂啊。”

只一聽陳老夫子這般說法,弘晴便知自個兒的心思已被其看破,不過麼,卻也並不在意,一撩衣袍的下襬,就此端坐在了陳老夫子的對面,搖了搖頭,略帶一絲苦澀地感慨道。

“善,王爺能念及此,明君之相也。”

弘晴這般言語若是被旁人聽了,一準會以為弘晴這就是在矯情,可陳老夫子卻心知此言乃弘晴之真實想法,聞言不由地便笑了起來。

“還請師尊教我?”

自西征歸來,這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政爭便已是接連爆發,與誠德帝之間的矛盾都已快到了刺刀見紅之地步,在這等情形下,弘晴實在是看不出除了武力解決之外,還能有甚更好的法子——沒錯,武力解決會為後世埋下無窮之禍根,可若不如此的話,又必將導致朝爭不斷,長此以往,各種為將來打基礎的國事勢必要大受影響,若是不能搶佔制高點,又何以與西方列強爭奪世界之霸權,要知道西方列強如今已然處在了工業革命的前期,一旦西方列強再次搶佔了先機,實力必然再次暴增不已,大清要想屹立在世界之巔的難度無疑便要呈幾何級數遞增,而這,顯然不是弘晴所樂見之局面。

“王爺應是知曉的,平衡乃治國之要,一味強硬,終歸不妥,張弛有度方是正道,今,軍權既已在握,但消工部無虞,其它處不妨稍作退讓,姑且讓朝局看似平衡便好,最多三年五載之限,大事也就該抵定了。”

弘晴這等誠心求教的姿態一出,陳老夫子立馬欣慰地笑了起來,言語平和地便道破了個中之關鍵。

“師尊教訓得是,徒兒知道該如何做了,明日一早便進宮請安也罷。”

儘管陳老夫子所言並不涉及到具體的應對之道,可以弘晴之智商,卻是一點就透,心下裡已是有了決斷……

“……,唉,長此以往,國將不國,社稷何存哉!”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頤和園那頭,弘晴正自陳老夫子密議連連,卻說四爺一散了朝,便趕回了自家王府,一路直趨內院書房,將今兒個早朝上所發生的諸般事宜詳細地告知了鄔思道,末了,更是滿臉苦澀地感慨了起來。

“呵,社稷如何姑且不論,此等緊繃之朝局,於王爺來說,實大利也,若是鄔某料得不差的話,最遲後日,必有旨意到府,所差者,無外乎利多利少耳。”

這一見四爺在那兒裝模作樣地憂國憂民,鄔思道不禁為之啞然失笑,沒旁的,四爺關心的可不是啥社稷安危,擔心的不過是弘晴霸道難敵罷了,對此,鄔思道心中有數得很,也懶得出言揭破,而是笑著給出了個利好之判斷。

“嗯?此話怎講?”

一聽鄔思道這般說法,四爺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此無他,此番朝議上,四爺可謂是拼力為誠德帝搏上了一把,儘管不曾得手,可也已是盡力了的,論功行賞也自當是有的,按四爺的想頭,誠德帝為對抗弘晴之威勢,自是須得團結一切可用之力,在這等情形下,四爺自忖應是能得重用才對,可按鄔思道這麼一分析,己方的利似乎並不會太大,這可就不免令四爺為之疑惑不已了的。

“今上,好權之輩也,雖屢敗於仁親王之手,卻斷不會甘休作罷,此一條,乃我方從中得利之根本也,想來王爺心中應是有數才對,至於說到得利之多少,那還須得看仁親王作何選擇了的。”

鄔思道淡然一笑,將個中之關竅點了出來,但卻並未言明蹊蹺何在。

“唔……,先生是說弘晴那廝會向老三輸誠?當不致於罷?”

四爺乃是精明之輩,儘管鄔思道不曾明說,可他只略一沉吟,已是看出了問題的根本之所在,只是心下裡卻是不太相信會有此等情形出現,道理麼,很簡單,在四爺看來,弘晴如今大勢已成,挾天子以令諸侯,滿天下無抗手矣,若是換成他四爺,就算不逼誠德帝禪位,那也斷不會讓誠德帝有再雄起之可能。

“無甚不可能之說,關鍵便在今上之壽數上,若今上有先皇之壽,仁親王必不會鬆手,繼續打壓乃必然之事也,反之麼,松上一些又如何哉,只消軍權在握,又何懼朝中風雲變幻,反倒可趁機做上些實事,又能得賢孝之美名,何樂而不為耶?”

鄔思道冷厲地一笑,一口便道破了弘晴之所以有可能做出妥協的根底之所在。

“哦?依先生看來,老三還有幾年壽?”

一聽誠德帝命數將盡,四爺的眼神立馬便是一凜,緊趕著便出言追問道。

“不好說,去歲入夏之際,今上駕臨暢春園,鄔某曾遠觀過其,按命格論,其壽必不永,多不過十載,今,連番重挫之下,其數更少,王爺早些做準備終歸是好的。”

鄔思道對面相一事,頗有心得,所推論出的判斷赫然與陳老夫子大體相同,都認定誠德帝壽數將盡,差別只在具體壽數的認定上罷了。

“嗯……”

四爺對鄔思道之能素來信服得很,此際儘管心中尚存疑慮,不過麼,卻並未再多言追問,而是眉頭微皺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啟奏陛下,仁親王已在宮門處等候多時,請陛下明示行止。”

巳時一刻,日頭早已升到了三竿高,誠德帝終於昏沉沉地從龍榻上坐了起來,正自揉眼之際,卻見李德全從屏風處疾步搶上了前去,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他來作甚,哼,不見!”

昨兒個的朝議可謂是一敗塗地,誠德帝氣惱之餘,將方苞與李敏銓都叫到了養心殿中,密議了許久,卻愣是找不到甚可行的應對之道,憂心忡忡之下,誠德帝昨夜幾乎一宿未眠,也就到了黎明時分才迷糊上了一陣,這會兒心火正旺著呢,一聽是弘晴求見,氣便不打一處來,惱火萬分地一瞪眼,沒好氣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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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喳!”

這一見誠德帝聲色不對,李德全哪敢多囉唣,忙不迭地應了一聲,轉身便要向外行了去。

“慢著!”

沒等李德全走到屏風處,誠德帝卻又改了主意,斷喝了一嗓子之後,抬腳下了龍榻,自有數名侍候在側的宮女們搶上了前去,侍候著誠德帝更好了衣。

“去,將那廝給朕傳了來!”

更好衣之後,誠德帝卻並未急著開言,而是低著頭,在寢室裡來回踱了好一陣子,而後方才眉頭緊鎖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誠德帝既是如此吩咐了,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寢宮,不多會,又已是陪著一身整齊朝服的弘晴從外頭行了進來。

“兒臣叩見皇阿瑪。”

方一轉過屏風,入眼便見誠德帝面色陰沉地端坐在龍榻上,弘晴自不敢輕忽了去,忙不迭地疾走數步,搶到了榻前,一頭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弘晴持禮雖恭,可誠德帝卻並未給弘晴甚好臉色看,故意停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聲線陰寒地叫了起。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對於誠德帝這等小家子氣的做派,弘晴實在是不免有些個又好氣又好笑,不過麼,倒也沒帶到臉上來,規規矩矩地謝了恩之後,也就順勢起了身,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說罷,見朕何事,嗯?”

儘管已過了一天,可誠德帝對弘晴的不滿卻並未有絲毫的減少,問話的語氣裡自也就滿是不加掩飾的不耐與冰冷。

“好叫皇阿瑪得知,兒臣是為請辭而來的。”

哪怕誠德帝的不待見已然是擺在了臉上,然則弘晴卻是一點都不在意,但見其一躬身,已是恭謙無比地道出了來意。

“什麼,請辭?甚的請辭?爾給朕說清楚點。”

弘晴此言一出,誠德帝當即便是一愣,狐疑萬分地盯著弘晴看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驚疑不定地追問了一句道。

“皇阿瑪明鑑,軍務革新之差使干係重大,些許不得疏忽,兒臣自不敢稍有大意,雖是兢業以為之,卻還是恐有遺失,於朝務上,自難盡心,故而前來請辭軍機大臣一職,還請皇阿瑪恩准。”

聽得誠德帝見問,弘晴的臉上立馬綻露出幾絲的羞愧之色,一派誠懇萬分狀地便道出了根底,當即便令誠德帝傻愣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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