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天降大雨,久旱逢甘霖,山東旱災遂得緩解;四月初九,從湖廣啟運的四萬石糧因遇風雨襲擊而延誤了三天之後,終於有驚無險地抵達了濟寧碼頭,山東布政使公普奇奉欽差阿哥胤祉之命,組織大批人手冒雨搶運,歷時七天,終將所有糧秣卸完,並轉運各府,災情遂得平;四月十五日,三爺、十爺各率隨從巡撫各府,督令各府組織災民復耕,搶種秋糧;四月二十八日,山東賑災一事已近尾聲,正副欽差齊聚濟寧,翌日即將乘船歸京。

總算是要結束了!剛從欽差行轅歸來的孔桐茹儘管疲憊得很,可心情卻是相當不錯,只因折騰了一個多月的賑災之事明日終於是到了尾聲,隨著欽差明日的離開,他孔桐茹也算是可以好生松上口大氣了,概因這些日子以來,他可是真沒能好好睡上過一覺的——別看濟寧不曾受災,可偏偏就他濟寧事兒多,不說那些調撥糧草的麻煩事兒,也不提河漕衙門糧倉的詭異事件,就說那麼多巨頭齊聚濟寧,就夠孔桐茹忙乎的了,不說兩欽差阿哥了,也不扯阿進泰等山東三大巨頭,就說那些來調糧的道臺、府臺們,哪一個的官都比他孔桐茹要大,就沒誰是他能得罪得起的,甭管誰來,他還都只能是小心侍奉著,這累麼,自也就別提多煩心了的,好在這一切總算是要過去了,孔桐茹的心情沒理由會不好。

“老爺,老爺,誠郡王世子偕同‘麒麟商號’陳掌櫃一道來訪,人已到了府門外。”

孔桐茹的好心情並未保持多久,人方才剛在搖椅上落了座,燒著的茶壺都還沒沸滾,就見管家急匆匆地跑了來,帶來了個令孔桐茹直皺眉頭的訊息。

“請,啊,不,本官親自去迎好了。”

若是可能,孔桐茹實在是不願在此時與弘晴這個王世子有甚接觸的,奈何他卻不能避而不見,倒不全是顧忌到三爺的臉面問題,更多的則是因弘晴的頭上還頂著個固山貝子的頭銜,比起他孔桐茹從五品的官銜要高了不老少,還真輪不到孔桐茹擺大譜的,哪怕明知道弘晴這會兒到訪斷然沒啥好事,孔桐茹也不敢推說不見,皺著眉頭沉吟了片刻之後,還是只能極之勉強地開口吩咐了一句道。

“小侄見過孔大人,有勞您來迎,小侄愧不敢當。”

孔桐茹穿戴整齊地剛走到衙門口,一身青衣的弘晴已是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很是客氣地以晚輩之禮拜見不迭。

“不敢,小王爺客氣了,下官實當不得啊。”

孔桐茹不過一區區從五品的知州而已,哪敢真受了弘晴的大禮,趕忙往邊上一讓,客氣地回了個禮道。

“當得,當得,小侄此來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還得世叔多多提攜才是。”

弘晴禮數周全,可話卻說得甚為實在,這都還沒進衙門呢,便已將來意透露出了大半,直聽得孔桐茹當真有些個哭笑不得。

“小王爺,裡面請!”

一聽弘晴此言,孔桐茹的視線立馬不經意地掃向了侍立在一旁的陳思澤,心中老大的一陣不快,概因他孔桐茹可是聖人之後,對商賈一向是反感得很,此際認定弘晴這是要為陳思澤這麼個滿身銅臭味的傢伙牽線搭橋,心裡頭當真是好生鄙夷了弘晴一番,只是這當口上,卻也不好說甚拒絕的話語,也就只能是苦澀地一笑,伸手將弘晴往內衙裡讓。

“世叔,請!”

弘晴與孔桐茹其實並不熟,也就是老孔同志去欽差行轅辦事時見過幾次,不過麼,此番既是有“求”於人,自是架子放得格外的低,一口一個“世叔”的,當真是頗有些自來熟之架勢,老孔同志儘管滿心的嘀咕,卻也不好出言糾正弘晴的“口誤”,沒奈何,也就只能是尷尬地笑了笑,不再多言,領著弘晴便往後衙行了去。

“小王爺此來可是有甚需得用著下官的,還請直言好了。”

進了內衙廳堂,分賓主落了座之後,自有下人們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賓主倆好生寒暄了一陣子之後,見弘晴始終不言主題,只是一味地拉呱個沒完,孔桐茹可就有些坐不住了,也當真是不耐煩跟弘晴胡侃個沒完,這便略一沉吟,直截了當地發問道。

“嘿,都聽人說世叔是個爽快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好,好啊。”

孔桐茹算是個頗有修養之輩,這會兒都已被逼得自個兒開口發問了,顯見心中已是老大的不耐,可弘晴倒好,口中打著哈哈,卻愣是不肯言明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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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等盡皆退下。”

眼瞅著弘晴在那兒打哈哈,孔桐茹心中的不耐頓時更盛了幾分,再一看弘晴的眼珠子轉來轉去地始終繞在那些侍候在側的下人身上,擺明了是要私下溝恰的架勢,孔桐茹險些就此發作了起來,奈何到底是顧忌重重,還真就不敢當場刷了弘晴的面子,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皺著眉頭,朝一眾下人們揮了下手,滿是不悅地吭了一聲道。

“是。”

自家老爺有令,一陣下人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躬身應了諾,盡皆退出了廳堂。

“孔大人請看!”

下人們盡去之後,弘晴倒也沒再賣關子,而是面色一肅,從衣袖中取出了一物,朝著孔桐茹便是一揚。

“王爺有何交待,還請小王爺明言,下官,唔,下官也好統籌則個。”

孔桐茹定睛一看,見弘晴手中握著的是三爺的印信,自是不敢再安坐不動了,趕忙站了起來,身子一躬,面帶遲疑之色地試探了一句道。

“好叫孔大人得知,明日我父王偕十叔便要回京覆命,為防意外,警戒須嚴,城防營耿三飆、耿千總忠勇可嘉,就由其率部禁衛好了,不知孔大人可有甚異議麼?”

弘晴不動聲色地瞥了孔桐茹一眼,神情肅然地宣佈了三爺的令諭,口吻雖是商榷的問話,可內裡卻滿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這個……,唔,王爺所為何事?不知小王爺可否明告一、二,下官也好有個準備。”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孔桐茹心中的疑慮頓時大起了,要知道城防營最高統領可是遊擊將軍,按常規,警衛任務該是由遊擊將軍安排才是,這等由欽差欽點一名千總負責警衛的事情,怎麼看,怎麼透著古怪,不弄個明白的話,孔桐茹怎能安心得下。

“說起來也沒啥,那耿三飆是十六叔的門下奴才,用著放心,再者,十六叔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孔大人,您說呢?”

孔桐茹的問題一出,弘晴的臉色可就不是那麼好看了,話裡也多了幾分的不耐之意味。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還請小王爺回稟王爺,下官遵命便是了。”

弘晴這麼一解釋,孔桐茹不單沒有釋然,反倒是更疑惑了幾分,要知道他才剛從欽差行轅歸來,離去前還跟著山東一幫子官員一併覲見過,當時三爺可是沒這麼一說,而今卻讓弘晴神神秘秘地跑來私下囑託,這裡頭沒蹊蹺才是怪事了,然則弘晴都已將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孔桐茹自也不敢再往下追問,轉念一想,警衛一事反正都是城防營的事務,由誰去主持,應該也出不來啥大問題,畢竟到時候可不止城防營的人馬在場,按察使衙門等處也有不少兵馬在,再算上三爺自帶的千餘護衛軍,怎麼著也不至於出大亂子,既如此,順水人情做上一下卻也無法,這便沉吟著答應了弘晴的提議。

“那就好,小侄就不打攪世叔休息了,告辭,告辭。”

事已辦妥,弘晴顯然沒打算再多逗留,這便起了身,拱手行了個禮,便打算就此告辭而去。

“小王爺慢走,下官自當尊命行事,還請代為回稟王爺一聲。”

孔桐茹這會兒心中忐忑得緊,實也無心多留弘晴,這便跟著起了身,還了個禮,客氣地回覆了一句道。

“嗯,世叔辛苦了,只是此一事父王有交待,萬勿洩露出去,此一條還請世叔多多體諒則個,莫叫小侄為難方好,告辭。”

弘晴交待了一句之後,也沒再多廢話,領著陳思澤緩步便行下了堂去,自行迴轉城外的驛站不提。

“來人!”

孔桐茹沒想到弘晴說走就這麼走了,一時間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在廳堂上呆愣了好久之後,這才提高聲調地斷喝了一嗓子。

“老爺。”

孔桐茹這麼一呼喝,侍候在堂下的僕役們自是不敢有所怠慢,紛紛擠上了堂來,各自躬身應諾不迭。

“備轎,本官要去城防營一行!”

僕役們都已衝上了堂來,可孔桐茹卻並未急著發令,而是緊皺著眉頭在廳堂上來回踱著步,良久之後,方才一咬牙,幾乎是嘶吼著吩咐道。

“是!”

眾僕役們都不明白自家老爺這究竟是怎地了,可一見孔桐茹面色不善,卻也沒人敢多嘴,齊齊應了一聲之後,便即各自張羅著忙乎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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