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叩見皇阿瑪!”

乾清宮這地兒,弘晴其實並不陌生——這十數年來,弘晴可是沒少到此向老爺子請安,而今麼,作為阿哥,卻還是第一次到此,心下裡自不免頗有些別樣的感慨,也就是城府沉,這才不曾帶到臉上來,任由李德全引領著,一路無語地穿堂過巷,徑直到了寢室之所在,方才剛從屏風處轉將出來,入眼便見誠德帝端坐在龍床上,左右兩邊分站著兩人,赫然是張廷玉與李敏銓,卻是沒見著陳老夫子,弘晴不禁為之一愣,可這當口上,卻也容不得弘晴去細想,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猜疑,緊趕著搶上了前去,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平身罷。”

這一見弘晴已到,誠德帝滿是憂愁的臉上立馬便浮現出了欣慰的笑容,一抬手,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弘晴其實早已猜到了自家老爹此際相召的用心何在,左右不過兩條,一者是明確一下西北之局勢,二來麼,自然是商議對付諸位爺們的手段,不過麼,弘晴卻是不打算自己來挑這麼個頭的,規規矩矩地謝了恩之後,也就老老實實地躬身而立,作出了一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晴兒此番西北的差使辦得不錯,朕很是滿意。”

誠德帝原本對西北之局勢極之不放心,畢竟那一頭不單有著老十四的三十萬大軍,更有著年羹堯這麼個野心勃勃的傢伙佔據了四川與漢中之地,再算上心懷不軌的陝西總督鄂海與巡撫範時捷,簡直就是個隨時會噴發的大火山口,處置稍有不當,半壁江山怕就得糜爛了去,那後果當真不是好耍的,而弘晴只領了兩千騎軍前去,三下五除二便解決了這等心腹之大患,誠德帝對此自是滿意得很,尤其是見弘晴毫無居功自傲的表現,就更滿意了幾分,這一開口,便是不吝譽美。

“皇阿瑪過譽了,之所以能有此結果,上,有賴皇阿瑪之洪恩浩蕩,下,全靠將士們用命,兒臣不過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耳,實當不得皇阿瑪讚譽如此。”

弘晴在誠德帝面前,從來都是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此時自然也不會有甚例外。

“晴兒不必如此,爾之功勞,朕始終都記在心裡,朕初登大寶,諸事纏雜,還須得晴兒多多襄助才好。”

誠德帝儘管早已習慣了弘晴的謙遜,可心中卻還是受用得很,這便笑吟吟地撫慰了弘晴一番。

“能為皇阿瑪效力,乃兒臣之榮幸也,但有吩咐,兒臣自當景從。”

父子相處這麼多年下來,弘晴又怎會不知自家老爹的性子,自然是啥好聽便說啥來著。

“嗯,晴兒這話,朕信得過,爾前番所上之本章,朕已是批了的,一切都按著爾之意願辦了去,今,延信那頭已是來了幾份奏本,說是西北大軍已陸續回撤,然,準噶爾叛亂一事卻兀自未平,朕對此頗感憂心,不知晴兒可有甚計較否?”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誠德帝幾番撫慰的話語一過,便已是有些急不可耐地轉到了西北局勢上。

“皇阿瑪說的是,策妄阿拉布坦野心狼子之輩也,雖經我大軍數年征伐,卻兀自頑抗不已,更兼俄羅斯這等貪婪之國在其背後使力,久後必釀成大患,另,據兒臣瞭解,青海之羅卜藏丹津也已是起了反心,其與策妄阿拉布坦暗中頗多勾連,今我大軍一撤,其不久必反,青海、藏邊恐烽煙再起矣。”

說到西北之局勢,弘晴自是不敢有甚隱瞞,這便將實情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嘶……,竟有此事?不若西北之軍暫且不撤了,先行拿下羅卜藏丹津如何?”

誠德帝本來只是擔心準噶爾部會再次擾亂邊疆,卻渾然沒想到羅卜藏丹津這個素來依附朝廷的蒙古部落頭領也會起來造反,頓時便大吃了一驚。

“不妥,陛下明鑑,無論是準噶爾諸部還是羅卜藏丹津,都不過是癬疥之患耳,就算鬧得再大,也斷傷不了我大清之根基,倒是西北這一撥軍萬不可再聚於邊陲之地,須得分撥撤回,以防為小兒輩所趁!”

誠德帝這等主張實在是臭不可聞,偏偏弘晴還不好出言反對,而張廷玉一貫慎言慎行,也不想急著表態,好在李敏銓頭腦還算是清醒,趕忙便出言反對了一番。

“嗯,也是,大軍既是非撤不可,卻又須得如何防止邊患大起,衡臣、子誠,爾等可都有甚章程否?”

李敏銓這麼一提醒,誠德帝似乎才想起如今麋聚在西北的大軍可都是老十四使慣的人手,今番能順利將老十四弄回京師,已經是險而又險了的,倘若一個不小心,被有心人利用上一把,轉眼間便會成為禍亂之源頭,一念及此,誠德帝自是不敢胡亂任性了去,緊接著便將問題丟給了張、李二人,卻並不去問對此事最有發言權的弘晴。

呵呵,老爹啊老爹,您老這是何苦呢,費如此大的心力來演這麼場戲,很有趣麼?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到了這等時分,又怎會看不出誠德帝故作驚詫不過是在與李、張二人配合著演戲罷了,根本的目的說穿了只有一個,那便是想在接下來勢在必行的整編新軍中壓制住弘晴的勢力之擴張罷了,純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實在的,弘晴若是急著當皇帝的話,又哪還能輪得到三爺在此處指手畫腳的。

“陛下明鑑,臣以為不止西北軍中,便是各地將領也頗多異心之輩,若要一體換了去,一者難有如此多之大將,二來也恐激起狼子野心之輩鋌而走險,故,實不可取也,倒不若從頭做起,編練新軍,以之來逐步替代各地之駐防軍,如此一來,既可保得我朝軍力鼎盛,又可以之確保社稷不亂,三來亦可憑之平邊亂,實一舉而多得之好事也。”

李敏銓演戲的天分極高,暢暢而談間,宛若這主張就是他自己所思的一般,可實際上麼,不過是將弘晴早就論述過的章程改頭換面地扯將出來罷了,偏生李敏銓臉皮厚,竟是說得毫無半點的愧色。

“嗯,此策甚好,衡臣可有甚要補充的麼?”

這麼個策略其實早在誠德帝龍潛之時,便已是商議過了的,大體方案也就是這般而已,對此,誠德帝自不會有甚異議可言,不過麼,李敏銓之所述顯然不是此番議事的重點之所在,誠德帝對此也不過僅僅略略點評了一句,便即將問題丟給了始終默默不語的張廷玉。

“陛下明鑑,臣以為編練新軍乃國之大事也,不可不慎,非陛下親力親為不可,他人都不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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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誠德帝有問,張廷玉自是不敢再保持沉默,但見其從旁一閃而出,朝著誠德帝便是一躬身,開宗明義地便點出了關鍵之所在。

“嗯……,話倒是這話,只是朝務繁重,朕怕是有心而無力啊,此又當何如哉?”

張廷玉這話顯然就是誠德帝想說而不好說出口的話語,不過麼,誠德帝好歹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既想防著弘晴專權,又不願將新軍擴編之事搞砸了去,這便沉吟地又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微臣有一策可決之,若是以幹員組建一新衙門,名曰:軍機處,但凡軍國大事,皆由此處辦理,陛下只消能掌控此衙門,便可確保諸事無虞也,另,此衙門不設定員,但憑聖上心意定人,如此,進退皆出自聖意欽點,大事幾可定焉。”

張廷玉顯然是有備而來的,誠德帝方才一問,他便已是將所謀之策娓娓道來,幾不帶半點的停頓。

呵,軍機處?搞來搞去,這麼個玩意兒最終還是由老張同志耍了出來,繞來繞去,到了底兒還是擺脫不了這等歷史的慣性!

一聽張廷玉說出了“軍機處”這麼個詞兒,弘晴的心中當真就有些哭笑不得之感,沒旁的,前世那個時空裡,“軍機處”就是張廷玉的創意,只不過那時空裡設立此機構的宗旨是為了防一眾爺們,而今麼,要防的人卻是變成了他弘晴,這麼個玩笑也未免開得太大了些,著實令弘晴很有種想要翻白眼的衝動,也就只是城府深,這才沒整出啥失態的反應來。

“軍機處?嗯,這個提議不錯,子誠,你看如何哉?”

誠德帝顯然早就跟張廷玉溝通好了的,可這會兒為了不引起弘晴的反感與疑心,還是故作姿態地想了片刻之後,這才假模假樣地問了李敏銓一句道。

“陛下明鑑,臣以為可行。”

本就是套好的事兒,李敏銓自不可能有甚異議,但見其一躬身,已是毫不含糊地便給出了答案。

“嗯,朕也覺得不錯,晴兒,你看呢?”

儘管有了張、李二人的支援,可誠德帝卻並不敢真繞過弘晴下決斷,這便沉吟地點了點頭,半強迫似地問了弘晴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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