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年四月初五,清明,三爺代祭天地,四月十五日,又代為主持殿試大典,取士三百,山東東昌衛人鄧鍾嶽為狀元,福州長樂人吳文煥為榜眼,河南上蔡人程元章為探花;帝又令三爺代為接見諸新科進士,並主持賜宴,此三事一出,三爺名聲大噪,朝野間莫不以儲君視之。

時光匆匆,一轉眼,已是五月中旬,暢春園依舊全面戒嚴著,內外始終隔絕,朝野間流言開始盛傳,都在揣測著老爺子的死活,只是誰也不知根底,而能自由出入暢春園的張廷玉與馬齊對此都是三緘其口,這就更助長了流言的傳播,卻不曾想,五月二十日,內禁卻又突然傳出了旨意,說是陛下龍體已是漸愈,著各地督撫分批來京覲見,又下令各地不得擅傳謠言,違令者,皆以大逆不道之罪論處,至此,流言便漸稀了去。

六月初,山東、山西等周邊之督撫盡皆趕到了京師,老爺子當真在暢春園一體接見了一眾督撫們,言談雖是不多,可人既已是露了面,暗中瘋傳的流言也就沒了市場,本已日趨紛亂的朝局也就此平緩了下來,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常態,只是老爺子卻並未就此開放暢春園的禁令,諸阿哥以及重臣們還是不得進園一步,便是連三爺也不例外。

六月中旬,先是臥床多月的豐臺大營提督狼曋病情突然轉急,於十二日夜間不治亡故,接著又是九門提督武丹酒後跌倒,傷勢過重,於十四日夜間不治身亡,至此,當年跟隨老爺子擒拿鰲拜的布庫親衛們已是再無一人存世,訊息一傳到暢春園,老爺子為之哀慟不已,不顧病體未愈,親至武、狼二府弔唁,只是露面時間都不甚長,大體上也就是上了柱香,與兩府子息說了幾句安慰話,便即匆匆地又回到了暢春園中,並未接見聞訊趕來的眾阿哥與朝臣們。

豐臺大營與九門提督府都是險要之職,顯然是不能空缺太久的,以此為由,兼管兵部的大學士嵩祝上了本,保薦兵部侍郎成文運接任豐臺大營提督,並保薦賦閒在家的隆科多再次接任九門提督一職,訊息一經傳出,三爺頓時為之慌了手腳,緊趕著便將弘晴並陳、李兩大謀士盡皆召了來,以議定應對之策。

“都說說看,此事當何如之?”

三爺很有些個氣急敗壞之感,沒旁的,那兩職位都太關鍵了些,真要是被八爺與四爺控制了去,就算老爺子傳位給了他三爺,只怕還沒坐穩金交椅就得給人給轟下來臺來,對此,三爺自是不敢漠然視之,眾人方才剛坐定,三爺已是急不可耐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王爺明鑑,屬下以為此二職斷不能旁落了去,嵩祝老兒此舉必是受了四爺、八爺之請託,當得發動我誠親王府一系之所有力量,與之抗爭到底,若不然,恐有太阿倒持之危矣!”

自打三爺儲君的地位凸顯之後,李敏銓都已是準備好跟著三爺吃香的喝辣的,卻不曾想居然還有嵩祝這等老頑固會跳出來使壞,心中當真是火大得緊,這不,三爺話音方才剛落,他便已是義憤填膺地提議道。

“嗯,本王亦是如此看法,嵩祝老兒欺我太甚,此事斷不容忍!”

三爺本就惱火在心,再被李敏銓這麼一挑唆,自是怒上加怒,尤其是想到上回科場弊案之際,嵩祝竟敢自持著領侍衛內大臣的身份,悍然下令將他三爺當場拿下,三爺的心火便已是不可遏制地狂燃了起來,但見其一拍文案,已是就此咆哮了一嗓子。

“父王息怒,孩兒以為尚不必急著作出反應,以皇瑪法之睿智,當不致讓嵩祝老兒得逞了去的。”

這一見三爺暴怒如此,弘晴可就不敢再保持沉默了,儘管他心中其實對嵩祝的所作所為也一樣是惱火得很,但卻不會因此而亂了分寸,畢竟此際形勢微妙,一動其實不如一靜,此無他,真要是動作整得過大,指不定便會遭來聖忌,那可就得不償失了的,正因為此,弘晴自不敢讓三爺胡亂行了去,這便緊趕著出言勸解了一句道。

“小王爺此言差矣,所謂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倘若陛下真準了嵩祝老兒的本章,後果恐不堪設想啊。”

李敏銓現在是越來越放肆了的,往日議事之際,但凡弘晴有言,李敏銓素來是緊著附和的,就算有甚不同意見,那也是沉默不語了之,可今兒個卻是公然跟弘晴唱起了反調來。

這混賬東西當真是膽子肥了!

被李敏銓這麼一鬧,弘晴的心中當真是不爽到了極點,不過麼,卻並不打算跟其在此等場合裡與其爭辯不休,也就只是微皺了下眉頭,便即閉緊了嘴。

“王爺若是想前功盡棄,那便只管去鬧好了。”

弘晴不好說的話,自然有陳老夫子會出面分說個明白,這不,李敏銓的話音方才剛落,陳老夫子已是一揚眉,冷冷地打岔了一句道。

“厄,這……”

三爺剛想張嘴附和李敏銓之言,冷不丁被陳老夫子這麼一頂,當即便被狠狠地噎了一下,面紅耳赤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嘿,王爺也不好生想想,您都能看得到的事兒,以陛下之睿智,又豈會看不到,就算陛下看不清,那也還有張廷玉與馬齊在,即便此二人也都糊塗了,那方靈皋卻是一準不會糊塗的,既如此,又何須王爺去做這等無用之功?”

哪怕三爺的儲君身份已定,可陳老夫子卻依舊沒怎麼給其留情面,不甚客氣地便好生教訓了三爺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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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唔,這個,罷了,或許是小王多慮了罷,既是嵩祝老兒的提議通不過,不與之計較也就是了。”

三爺雖是被訓得個面紅耳赤不已,卻是當真沒膽子跟陳老夫子這個嚴苛的座師翻臉的,支支吾吾了幾聲之後,也就不再提甚聚眾上本之事了的。

“王爺這話卻是又說錯了,若是老朽料得不差的話,陛下雖明知嵩祝其人動機不純,卻一準會允了其之所請!”

三爺倒是不鬧騰了,可陳老夫子卻並未作罷,陰冷地一笑之後,又給了三爺重重一記悶棍,當即便令三爺寒毛倒豎不已。

“啊,這……,夫子何出此言?”

一聽陳老夫子這麼個論斷,三爺的瞳孔不由地便是一縮,面色煞白地吭哧了一聲,而後緊趕著便追問了一句道。

“陛下時日已是無多,自是不願再見朝局有甚波折,若真是再起甚風浪,陛下這最後的時光怕是都難得安寧,故此,哪怕明知事有蹊蹺,陛下也自會隱忍下來,明面上是同意了嵩祝的舉薦,實則卻是做好的相應的禁制手段,卻也不怕成、隆二人能翻得了天去,王爺若是真有孝心,就該讓陛下安安靜靜地過好這最後的一段時日。”

陳老夫子實在是太瞭解三爺的為人了,唯恐其會胡亂行事,這便苦口婆心地好生開解了其一番。

“唔……”

縱使陳老夫子都已將道理說得如此分明了,可三爺卻兀自放心不小,遲疑著不肯下個決斷,顯然心裡頭還是在盤算著如何暗中挑唆心腹之臣上本之事。

“父王明鑑,孩兒以為夫子所言甚是,此二職位看起來緊要,其實不然,豐臺大營那頭有新軍在,成文運就算當上了提督,卻也難以指揮得動新軍,實際上,無論是孩兒還是十三爺,單獨一人都無法調動新軍,唯有聖上才有此能力,故此,豐臺大營提督之位就算讓出去也無妨,至於九門提督府麼,個中勢力盤根錯節,既有八叔的人馬,也有四叔的嫡系,我誠親王府一系在其中之力量也不差絲毫,更有耿三飆為副將,隆科多雖是在九門提督府經營多年,卻遠談不上如臂使指,其稱兵造反之可能性其實不甚高,待得將來,父王乘風直上之日,一道詔書便可解了其職,更遑論皇瑪法必會對此二人之異心有所安排,故,父王此際稍作隱忍,實無不妥之處也。”

儘管三爺不曾明言,可弘晴只一看,便知三爺心裡頭到底在想些甚,又好氣又好笑之餘,也當真不敢讓三爺肆意妄為了去,這便一拱手,言語誠懇地進言了一番。

“嗯……,晴兒可能保證十三弟不會再跟老四牽扯不清麼?”

弘晴都將道理說得如此之分明了,三爺自不會聽不懂,然則卻並未徹底放下心來,沉吟了片刻之後,突然轉開了話題。

“父王放心,十三叔處,孩兒早已安排了不少的人手,不說其早已跟四叔恩斷義絕,縱使其真有異動之心,也斷然瞞得過孩兒的。”

要說對老十三完全放心,那絕對是假話,弘晴從來都不是個輕信之人,早在當年啟用老十三之際,便已是做好了相關之安排,當真就不怕老十三敢起異心的,當然了,個中牽涉到“尖刀”的機密,弘晴卻是並不想說得太過詳細,也就只是籠統地一言帶過。

“嗯,也罷,晴兒有空就多跟老十三好生談談,只消其肯保持中立,阿瑪一旦大起,斷不會虧待了其。”

三爺對弘晴之能還是信得過的,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也就沒再固持己見,這便沉吟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兒謹遵父王之令。”

眼瞅著三爺總算是消停了下來,弘晴緊繃著的心絃立馬便是一鬆,不過麼,卻是不敢帶到臉上來,也就只是恭謹地應了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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