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動作都快點!”

驛站的一間空曠的大屋子中,早先在旗營中跟把守庫房的旗丁們有過衝突的那名把總方一領著數名身著王府侍衛服飾的大汗行進了屋中,立馬反手摘下了頭上的頂戴,露出了張剛毅的臉龐,赫然正是“尖刀”山西分舵舵主何濤,但見其面色肅然地衝著跟在身後的那幾名“侍衛”揮了下手,語氣急迫地便下了令。

“是!”

聽得何濤有令,緊跟其後的那幾名“侍衛”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齊聲應了諾,紛紛快步搶進了房中,各自找了張幾子,就此端坐了下來,飛快地抄起早已備好的畫筆,手腳麻利地便畫起了人像。

“所有人都呆在此處,沒有命令,不得擅離!”

還別說,那幾名“侍衛”畫像的能耐相當之出色,不過半個時辰左右的時間,便已畫出了一大疊的人像,彼此間又飛快地對照了一番,剔除了那些重複之作,而後由其中一人將三十餘幅畫作遞交到了何濤的手中,然則何濤雖是接過了畫作,卻是看都不曾去看上一眼,僅僅只是面色肅然地丟下句交待,便即快步出了屋子,疾步便向後院的書房趕了去。

書房中,弘晴早已換下了身便裝,正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几子前,笑吟吟地一邊品著茶,一邊與坐在對面、一身王府下人服飾未除的老更夫聊著天,說的盡是些家長裡短的趣事兒,神態輕鬆得很,哪怕是瞅見了何濤的進來,也沒啥特別的表示,僅僅只是眼神裡有著抹亮光一閃而過。

“屬下叩見王爺!”

儘管手捧著一大堆的畫作,行動間甚不便利,然則何濤卻依舊不敢忘了禮數,但見其疾步搶到了几子旁,朝著弘晴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老何不必如此,來,一併坐罷。”

弘晴今兒個之所以如此大陣仗地前去犒賞旗營官兵,目的自然不是聯絡感情,而是打算藉此機會摸清一下旗營的虛實,為此,還特地將老更夫偽裝成王府下人,一併帶去了旗營,就安排在身旁,就是想讓老更夫去認人的,卻不曾想老更夫跟著弘晴在旗營裡轉悠了大半天,也沒認出當初那些個深夜押運庫銀的所謂熟人,而今,最後的希望便只能著落在何濤帶來的這麼些畫像上了——何濤帶去闖庫區的那些個王府侍衛裡有著幾名特殊的存在,乃是何濤特地從“尖刀”諸多關係中挑出來的繪畫好手,擅長的便是人物肖像作,目的麼,只有一個,那便是務求將旗營各處輪值的兵丁之樣貌盡皆畫將出來,以便老更夫認人,換而言之,能不能找到那些神秘的運銀兵丁,最後的希望就著落在這麼些畫像裡了,弘晴的心中自不可能不緊張,不過麼,卻並未表現出來,而是笑呵呵地一抬手,和煦地叫了起。

“謝王爺賜座,王爺,您要的畫像皆已在此,請您過目。”

何濤恭謹地謝了一聲,但卻並未落座,而是躬身將手中捧著的畫作遞到了弘晴的面前。

“耿老丈,畫像已至,還請您老費心辨認一二可好?”

弘晴並未去接那些畫作,僅僅只是面帶微笑地點了點頭,便即將視線轉到了老更夫的身上,笑呵呵地提議了一句道。

“王爺放心,小老兒自當盡力!”

老更夫這些日子可謂是備受禮遇,早就有心要好生報答一下弘晴的恩德,此際聽得弘晴有所要求,自不會有甚推辭之言,拍著胸脯便慨然應承了下來。

“嗯,那好,您老請。”

這一聽老更夫已然同意,弘晴也沒再多囉唣,客氣了一句之後,便即一擺手,示意何濤將那些畫像擺放在了老更夫的面前。

老更夫看得很仔細,每一張畫像都細細地揣摩良久,然則十幾張畫像都已看過了,卻始終沒見老更夫的眉頭有所舒展,這等情形一出,弘晴心中的焦躁之意自是不消說地漸漲了起來,好在城府深,倒也沒帶到臉上來。

“就是他,就是他,那晚的翼長就是他!”

就在弘晴心中發沉不已之際,老更夫卻是突然激動地嚷嚷了起來,將一張畫像高高地舉了起來,興奮無比地嚷嚷了一嗓子。

“耿老丈可曾看仔細了?”

一見老更夫這般激動,弘晴的心中自也滾過了一陣輕鬆,不過麼,卻並未出言發問,而是笑著朝何濤使了個眼神,旋即便見何濤眉頭一揚,滿臉不信狀地開口追問了一句道。

“你這話啥意思嘛,小老兒活到這般年歲,還從來沒說過謊,騙你作甚,這人若不是當晚那個翼長,小老兒這雙眼任你抉了去!”

一聽何濤對自個兒的指認有所懷疑,老更夫當即便怒了,吹胡子瞪眼睛地便賭咒了起來。

“老丈不必著急,來,慢慢往下看,看還有甚人也在那晚出現過的?”

老更夫這麼一發作,實是有失禮之不妥,不過麼,弘晴不單不怒,反倒是笑了起來,很是和煦地從旁安撫了其一句道。

“哼!”

弘晴這麼一開口,老更夫倒是沒再發作了,不過麼,顯然對何濤還是有著極大的不滿,氣咻咻地朝著何濤哼了一聲之後,這才又低頭去看剩餘的畫像,這一看不打緊,還真就又讓其認出了兩人來。

“有勞老丈了,您老且請先去歇息一番,小王派個人陪您老先將那晚的事兒好生記錄一番,回頭本王再與老丈好生絮叨絮叨。”

事雖已定,弘晴卻並無半點過河拆橋之意,笑呵呵地起了身,很是客氣地囑咐了老更夫一番。

“中,那小老兒就先去辦了此事,王爺您還有甚要小老兒辦的,小老兒便是豁出了這條老命不要,也得為您辦好了。”

聽得弘晴這般溫和的鼓勵話語,老更夫心裡頭當真比喝了蜜還甜,滿口子地便表忠不已,而弘晴麼,也沒再多囉唣,只是笑呵呵地點了點頭,自有一旁侍候著的侍衛們行上前來,很是客氣而又堅決地將老更夫請去了別院。

“老何,去查查這三人的底,給爾兩天的時間!”

老更夫方才一離開,弘晴的臉色已是陡然陰沉了下來,咬著唇,語調陰森地便下了令。

“是,屬下遵命!”

事情既是鐵定牽涉到旗營,那就意味著事態已是嚴峻到了極點,何濤自不敢有半點的輕忽之心,緊趕著便應了諾,轉身便要向外行了去。

“慢,此事須得注意隱蔽,切莫打草驚蛇,另,去暗查一下那庫房裡都有些甚,人手若有不足,本王將敏行調於爾安排,去罷。”

沒等何濤徹底轉過身去,弘晴已是揚手叫了停,沉吟了片刻之後,這才語出謹慎地交待了一番。

“是!”

那庫區守禦之嚴,何濤自是心中有數得很,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查清其內之蹊蹺,難度自是不小,然則何濤卻並無甚畏難之心,也沒甚討價還價之言語,乾脆利落地應了一聲,便即就此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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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隨著一眾人等都退了出去,書房裡也就此安靜了下來,然則弘晴的心卻是就此波瀾大起了,心神不定地在書房裡來回踱著步,好一陣子之後,這才猛然站住了腳,長出了口大氣,幾個大步走到了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襬,就此端坐了下來,一伸手,將擱在筆架上的狼毫取了下來,蘸了蘸墨水,又扯過了一本空白的摺子,眉頭微皺地沉吟了片刻,而後揮筆便速書了起來……

酉時正牌,天尚未完全黑透,可“匯存錢莊”掌櫃蕭陸豐家裡卻已是燈火通明,府門外更是車水馬龍,往來皆華蓋,沒旁的,今兒個蕭府廣撒請柬,說是要為其第十二子慶滿月,以蕭陸豐的人脈之廣,前來赴會者自是無數,上至巡撫蘇克濟,下至三教九流之輩,無不聞風而動,這天才剛黑呢,賓客已是接踵而至,滿府上下一派鬧騰,唯獨後院的書房裡卻是一派的死寂,不過麼,卻並不是沒人在,恰恰相反,屋子裡的人雖不算多,攏共就三人而已,可個頂個的都是這山西境內最頂級的人物——巡撫蘇克濟、布政使庫席,再有一個便是此間主人蕭陸豐!

書房裡很靜,三人顯然都無甚閒聊的心思,盡皆默默無言地品著茶,表情麼,也是一模一樣的平靜,乍一看起來,似乎都很輕鬆,然則真要細究了去,便可發現三人的目光其實都在不時地遊離著,偶爾瞟向門口處的屏風之際,都隱約透著股心焦氣躁之意味,室內的氣氛麼,自也就不免透著股詭異之氣息。

“稟老爺,奎寧安將軍已到了府門外。”

就在一派死寂中,卻聽一陣腳步聲大作中,一名蕭府管家已是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三步並作兩步地搶到了蕭陸豐的身前,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喲,二位大人請稍坐,在下這就去迎候奎將軍。”

一聽奎寧安已到,書房中三人盡皆精神為之一振,所不同的是蘇、庫二人都是氣度沉穩之輩,除了彼此交換了個眼神之外,並無甚旁的表示,至於蕭陸豐這個主人麼,卻是不敢端坐著不動,但見其緊趕著便起了身,滿臉笑容地朝著蘇、庫二人行了個禮,致歉了一番,而後便即匆匆出了書房,一路急行地向府門處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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