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祉。”

老爺子在位五十多年了,啥大風大浪不曾經歷過,又有甚陰謀詭計不曾見識過的,壓根兒就不用去想,他也能看破此番彈劾風暴背後所隱藏著的貓膩,若是往日,他斷然不會坐視諸般人等在其面前上演這等齷齪之勾當,只是眼下麼,老爺子已是真心不想再有甚大的折騰了的,若不然,前番刑部出現了構陷老十六的大案之際,他也不會暗示弘晴點到即止,此番也是同樣的心思,問題是此際朝爭已烈,老爺子縱使有心息事寧人,也不好公然表露出此意,沉吟了片刻之後,並未對主審權作出個決斷,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默立無語的三爺身上,聲線平和地點了名。

“兒臣在!”

三爺今兒個一直默默無語,倒不是他不想出頭為弘晴爭辯,而是他確確實實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毫無準備之下,自是不敢輕舉妄動,可腦筋卻是始終沒閒著,心中早已是有了計較,原本就打算挺身而出,此際聽得老爺子點名,倒是正中下懷,應答的聲音裡自也就透著股信心十足之意味。

“爾對此案可有甚看法麼,嗯?”

老爺子顯然是察覺到了三爺言語間的自信,眉頭不由地便是一揚,可也沒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發問道。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前幾日聽人說了個笑話,與此案頗有些類似,只是粗俗了些,兒臣實不知當講不當講。”

三爺並未直接回答老爺子的問話,而是故作為難狀地出言請示了一句道。

“有甚話就直說好了,朕聽著呢。”

一聽三爺這話蹊蹺得很,老爺子不由地便是一愣,不過麼,倒是沒甚遲疑,一擺手,已是準了三爺之所請。

“謝皇阿瑪寬仁,前些天,有客來訪,言一笑話曰:某人好做媒,成好事無數,世人頗多讚譽,其人也以之自得,不料忽有一日,有一男盛氣而來,斥曰:汝為吾做媒,緣何得女不得兒,大謬!某人瞠目以對,莫非做媒還須得包生男乎?”

三爺好整以暇地謝了恩,而後方才一本正經地將笑話說了出來。

“哦?哈哈哈……,好你個老三,這笑話不錯,朕甚喜之!”

三爺這麼個笑話說起來並不是特別的有笑點,不過麼,哲理卻是頗深,老爺子自是一聽便明了了個中之意味,忍俊不住地便大笑了起來,他這麼一笑不打緊,群臣們不管是真覺得好笑還是不以為然,那都得跟著樂呵上一番,這麼一鬧之下,原本火藥味十足的氣氛頓時便煙消雲淡了去。

呵,沒想到老爹還有這麼一手,有意思,哈,八爺這回可真就是笑比哭還難看了。

群臣們都在樂呵,弘晴自然不能例外,不過麼,臉上笑歸笑,眼神卻是四下逡巡著,將諸般人等的細微表情盡皆收入眼底,待得見八爺眼神裡滿是陰霾,偏偏還得跟著樂呵不已,那等小樣子要說多狼狽,便有多狼狽,心底裡頓時便滾過了一陣爽快,與此同時麼,對三爺的圓滑手腕也不禁高看了幾分。

“嗯,老三這笑話雖俗,意義卻是頗深,耐人尋味啊,滿天下確無做媒包生男之理,縱使那薛明藍真作出了甚不應用的勾當,又豈是晴兒所應負責的,牽強若此,實是匪夷所思之至,若有再以此事彈劾晴兒者,皆以反坐處之!”

老爺子樂呵歸樂呵,卻斷然不會忘了正事,本來麼,他就不想將此事往大裡鬧了去,而今有了三爺遞過來的臺階,老爺子自是樂得借坡下驢,不等眾人笑聲完全止歇,老爺子已是面色一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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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阿瑪聖明!”

“陛下聖明!”

……

老爺子這等定調子的言語一出,三爺等人自是樂得趕緊稱頌上一番,至於四爺、八爺等人麼,雖是不甚情願,可在這當口上,卻也沒膽子出言抗辯,也就只能是無奈至極地跟著稱頌了一把。

“嗯!”

諸般臣工心思各異,稱頌之聲自也就不免有些個參差不齊,不過麼,老爺子對此顯然不甚在意,但見其一擺手,止住了眾人的如潮諛辭,神情肅然地環視了一下諸般人等,最後將視線落在了兀自笑容滿面的老十六身上,點了點頭道:“胤祿。”

“兒臣在!”

老十六正樂呵著呢,冷不丁聽得老爺子點了名,趕忙收斂了下心神,一躬身,緊趕著高聲應了諾。

“爾去了刑部已是數年,想必也該歷練出來了,朕便將長沙一案交由爾處置好了。”

老爺子既是有心平息朝爭,自是不打算再讓激烈爭辯持續下去,藉著先前三爺的笑話打岔所帶來的和緩氣氛之勢,已是拿出了乾坤獨斷的架勢,不容分說地便將長沙一案交給了老十六。

“兒臣遵旨!”

老十六這麼些年來,在朝堂上一直都是打醬油的角色,還從來沒獨當一面過,而今好不容易得了這麼個嶄露頭角的機會,哪有不樂意的理兒,緊趕著便叩謝了天恩。

“嗯。”

對於老十六的表態,老爺子顯然滿意得很,不過麼,倒也沒甚多的言語,僅僅只是神情淡然地點了點頭,順勢便起了身,不緊不慢地便踱回了後宮去了,顯見是不想再有甚節外生枝的可能。

“退朝!”

老爺子這麼一走,侍立在臺階上的秦無庸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趕忙扯著嗓子斷喝了一聲,而後,也沒管群臣們到底是怎個反應,領著一眾大小太監們急匆匆地便追著老爺子去了……

“晴哥兒,這回你可得幫幫我,這案子到底該如何審了去?”

老爺子既去,朝議自也就告了個終了,心思各異的諸般臣工們甭管甘心與否,那都不能在宮中多呆,只能是三三兩兩地一邊亂議著,一邊就此向宮外行了去,弘晴自也不例外,與三爺略略交談了幾句之後,便想著回工部繼續未盡的交接事宜,卻不曾想老十六猴急無比地拉住了弘晴,硬是不由分說地將弘晴請到了刑部,卜一在其辦公室裡落了座,老十六便已是急吼吼地問起了對策來。

弘晴是三日前從“尖刀”處得知了四爺、八爺將聯手發難之事的,不過麼,他卻是並未告知三爺,而是自行安排了一番,此無他,“尖刀”乃是弘晴手中最重要的一把利器,他自是不想三爺知曉“尖刀”的實力究竟如何,本來麼,就算沒三爺的插科打諢,弘晴也有手段讓此案牽連不到自個兒的身上,老十六便是其中的一枚重要棋子,要老十六出頭爭審案權自然是弘晴的安排,只不過當初弘晴並未言明後續手段當如何行了去,只是要老十六自告奮勇上一番,難得老十六爽快,不問緣由便一口應承了下來,這才有了今兒個早朝爭奪審案權的那一幕。

“十六叔打算如何審了去?”

弘晴當初不曾言明案子要如何審,倒不是信不過老十六,而是因著對朝議的程序尚有些不好確定處,這才會有所保留,而今麼,朝議既定,弘晴心中自也就有了決斷之把握,不過麼,他卻沒急著分說,而是故意逗了老十六一句道。

“他奶奶個熊的,這案子一看就是老四那混球整出來的勾當,爺去了長沙,不將此案翻個底朝天就不算完,嘿,晴哥兒就等著看場好戲好了!”

老十六痞子氣是不小,可卻斷然不是愚鈍之輩,自是一眼便看出了此案背後的蹊蹺之所在,信心滿滿地便打算將此案往大裡整了去了。

“呵,十六叔真要是這麼幹了,回頭怕是連刑部的差使也保不住了。”

老十六倒是說得興起,可弘晴不單沒幫腔,反倒是毫不客氣地當頭便澆了其一盆涼水。

“啊,這……”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正自得意洋洋的老十六當即便傻了眼,愣是搞不懂為何有功反倒要挨罰。

“十六叔好生想想,皇瑪法如此聖明之人,又豈會猜不到此案背後那些齷齪之勾當,真要查,怕就不是僅由十六叔您出手,而是該拿出三司會審之做派了,之所以只讓十六叔您一人去長沙,無非是要息事寧人罷了。”

老十六乃是死黨,弘晴自是不會對其隱瞞太過,這便笑著點出了關竅之所在。

“喲,那倒也是,那案子……”

老十六並不笨,弘晴既都已將話說得如此分明了,他自是能明了個中之蹊蹺所在,只是聖意雖已知,具體到案子本身麼,老十六還是有些個拿捏不定,這便撓了撓頭,遲疑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查!唯有徹查到底,方可得彼此相安之局,十六叔放心好了,小侄早已安排好了人手,斷不怕賊子們能猖獗了去,至於案子告破之後麼,該放也就先放放好了,一切都待得將來再行算總賬也不遲!”

弘晴沒再賣甚關子,獰笑了一聲,毫不猶豫地便給出了答案,言語間滿是掩飾不住的殺氣。

“嗯,爺知曉該如何做了。”

老十六同樣獰笑了一聲,沒甚猶豫地便表明了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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