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四年的春節終於在忙忙碌碌的應酬中過去了,老十四那頭到底還是沒敢在朝議上發起調動新軍的提議,倒不是他不想,而是形勢使然,沒旁的,自打與弘晴起了衝突之後,一個小道消息突然在八旗子弟間不脛而走,說是老十四未戰先怯,有了三十萬大軍在手,還不敢去平西線之亂,居然還想要調豐臺大營的新軍助戰,純屬無能之輩,應該換帥才是,更有數名八旗都統在都統衙門裡拍桌子罵娘,說是打算上本老爺子,提議由老十三掛帥出征,以免再遭慘敗之局。

毫無疑問,這世上跑得最快的便是流言了,尤其是新春這等往來應酬極多的時辰,不幾日功夫,滿京師上下都知道了老十四的企圖,如此一來,可就不止是八旗都統們在罵娘了,下頭的旗丁們也沒少指責老十四的無能,此無他,新軍可是用以輪換駐東瀛將士的,而今,“八旗商號”的利益有近半是來自東瀛,一眾八旗子弟們自是誰都不想自身的利益受損,自也就無人肯為老十四說話,千夫所指之下,老十四不得不多次在公開場合表示並無提調新軍之意向,好說歹說,總算是將易帥風波給平息了下來,被這麼一整,老十四哪還敢再妄動的,也就只能是捏著鼻子吃了個啞巴虧。

時光荏苒,一轉眼間便已到了二月初九,三年一度的春閨****又開始了,老爺子令大學士馬齊為主考官,禮部尚書赫申、國子監博士王銘成為其副,三千餘舉子齊聚貢院參與會試,初九、十二、十五連考三場。

****每三年便有一回,熱鬧歸熱鬧,可往常關注的人卻並不算多,然則今科卻是個例外,滿京師上下關注者眾,不止是朝堂官員們在等著看結果,便是尋常百姓也在翹首期盼著張榜之日,沒旁的,以張廷玉之子張若澄為首的京師四大才子均在會試之列,更有與誠親王府郡主伊哈娜傳出了緋聞的蘇州舉子蕭玄武也參與了此科,能否終成眷屬,就得看蕭玄武的發揮如何了,似這等才子佳人的姻緣際遇無疑是閒人們最津津樂道的娛樂曲目,為之議論紛紛自也就不足為奇了的。

弘晴同樣也在關注著這場****,關心蕭玄武只是其次,更多的則是在關注小串子衚衕出身的八名舉子之表現——小串子衚衕的孤兒院成立至今,已是十一個年頭了,前前後後也算是為弘晴的暗底勢力以及工部製造庫、研究院培養了大批的骨幹人才,可真說到能入朝為官的,卻是少有,今科難得有八名舉子與試,弘晴又豈能不關心的,當然了,關心歸關心,弘晴卻是絕對不會去幹走門子的勾當,那八名舉子能否真正成才,還須得看他們自身的本事如何。

康熙五十四年三月初五,會實結果揭曉,共取二百八十名貢生,京師四大才子皆名列其上,而蕭玄武也爭氣得很,位列會試第三,至於小串子衚衕出身的八名舉子中只有張成峰、孫耀宗、陳奇山三人得以名列榜單之上,八中三,成績雖不算特別理想,可也算得上相當不錯了的,對此,弘晴自是高興得很,親自接見了那三名舉子,好生嘉勉了一番,將三人盡皆收入門下,只等殿試一過,便正式報備宗人府記錄在案。

康熙五十四年三月十五乃是殿試的日子,十六則是放榜之時,儘管憑藉著身份,弘晴可以直入大內提前參閱榜單,然則弘晴卻並未這麼做了去,實際上,他不單沒去大內,甚至連工部都不曾去,特意請假了一天,在自家府上陪著伊哈娜,除了避嫌之外,也是怕萬一蕭玄武不能位列前三的話,伊哈娜指不定會作出些啥傻事來。

“主子,大喜,大喜啊,蕭公子高中一甲探花,張成峰、孫耀宗名列二甲,一在第九,一在第十八,陳奇山位列三甲第一百零八!”

巳時剛過,弘晴正在自家王府的西花廳裡與蕭玄武閒談說笑之際,卻見觀雨滿頭大汗地衝進了廳中,顧不得氣息未勻,已是急吼吼地嚷嚷了起來。

“什麼?你再說一遍!”

觀雨此言一出,弘晴懸著的心立馬便已落了地,可還沒等其有所表示,就見後堂珠簾狂晃間,伊哈娜已是如旋風般地衝了出來,滿臉驚喜交加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好叫娜娜郡主得知,蕭公子中了一甲第三,探花!”

這一見發問的人是伊哈娜,觀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喘了口大氣,緊趕著便將好消息再次重複了一番。

“太好了,太好了……”

聽得觀雨這等證實之言,伊哈娜緊繃了多日的心絃立馬便是一鬆,臉上一陣紅暈湧起,口中呢喃了兩聲便向地上軟倒了下去。

唉,可苦了這丫頭了!

沒等伊哈娜真兒個地倒在地上,早有準備的弘晴已是身形一閃,人已如驚鴻般地飛掠到了其身側,一伸手,已是將伊哈娜扶了起來,心疼地搖了搖頭,口中卻是斷喝了一嗓子:“來人,帶娜娜郡主去後堂歇息!”

“是!”

弘晴這麼一斷喝之下,後堂裡立馬便湧出了數名丫鬟,緊趕著跑上前來,將已暈沉不醒的伊哈娜扶持著轉回了後堂,自有王妃海蘭珠挺著已是八個多月的身孕去張羅著相關事宜不提。

“洛山(蕭玄武的字),娜娜沒事,就是太激動了些,休息片刻便好,你且隨本王來好了。”

將伊哈娜打發了開去之後,弘晴不動聲色地瞥了蕭玄武一眼,見其並未因高中探花而得意忘形,反倒是略帶一絲憂色地凝望著後堂的珠簾,顯見是在擔心伊哈娜的身體狀況,弘晴見狀,心中也自嘉許,不過麼,倒是沒多言,安撫了蕭玄武一句之後,便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學生遵命。”

聽得弘晴這般吩咐,蕭玄武趕忙收斂了下心神,恭謹地應了諾,腰板一挺,就此起了身,默默無言地跟在了弘晴的身後,一路向內院書房行了去。

“坐罷。”

進了書房之後,弘晴將蕭玄武引到了會客處,一派輕鬆狀地擺了下手,甚是和煦地客氣了一句道。

“謝王爺賜座。”

蕭玄武乃心思細膩之輩,自是清楚弘晴將自個兒請到了書房,必有機密事要說,心中自不免略有些許的緊張,不過麼,卻並未表現出來,也沒急著刨根問底,僅僅只是面色如常地謝了一聲,就此端坐了下來,恭謹卻並不卑謙。

“洛山此番能得中探花,確是可喜可賀,然,於仕途來說,不過卻是剛開始罷了,這麼說罷,我朝文風鼎盛,自康熙元年以來,進士及第者不知凡幾,其中才學過人者比比皆是,可能堪大用者卻是稀也,洛山可知何故麼?”

弘晴面色淡然地看了蕭玄武一眼,意有所指地問了一句道。

“學生愚鈍,還請王爺賜教。”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蕭玄武心底裡原本潛藏著的自得之情緒瞬間便化為了烏有,神情一凜之下,趕忙恭謙地拱手求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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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無他,不接地氣耳,呵,依我朝慣例,三鼎甲皆入翰林,清貴固然是清貴了,若得聖上青眼,升遷更是無礙,十數年打混下來,至不濟也能熬出個四品官來,再一外放,臬臺、藩臺的也不是啥難事,可如此之官不過是官僚罷了,不知民情,不懂地方治理,施政不是無為,便是胡混,終究難成大器,反倒是那些二甲、三甲之輩每每從一縣之地幹起,腳踏實地,凡能一路青雲者,必屬人情幹練之輩,倘若再有實才,則必是國之棟樑無疑,洛山以為然否?”

弘晴笑著壓了壓手,示意蕭玄武免禮,而後語調淡然地道出了自個兒的人才觀。

“王爺教訓得是,學生知曉該如何做了。”

蕭玄武精明過人,自是一聽便知弘晴話裡的潛臺詞之所在,略一沉吟之下,便即面色沉穩地表了態。

“洛山不必急著下決定,這麼著罷,本王可以給爾兩條路選,一麼,是照著常規行了去,一個翰林院編撰是斷然不會少的,混上幾年,時日一到,侍郎恐有不及,可諸部郎中卻是少不得的,至於其二麼,路就難行了些,不止本王,父王那頭也斷不會插手爾之前程,一任知縣下來,能否晉升,就得靠實績與機遇了,爾且回去考慮幾日,回頭誇官之後,爾自去與吏部分說便好,無須再行知會本王,此事便這麼定了,爾這就道乏罷。”

弘晴並未因蕭玄武的決定而動容,更不曾出言嘉許,而是一擺手,面色平靜地給了蕭玄武再次選擇的機會。

“是,學生告辭。”

弘晴既已下了逐客令,蕭玄武自是不敢再多遷延,忙起身行了個禮,便即匆匆退出了書房,徑自離開了仁郡王府。

“路終歸是須得自己去走的,何去何從,就看你自己怎麼定了!”

弘晴並未起身去送蕭玄武,而是微微地搖了搖頭,呢喃地感慨了幾句,沒旁的,對蕭玄武其人,弘晴還是有著不錯的感觀的,也有心栽培其一番,當然了,機會,弘晴可以給,可路麼,卻須得蕭玄武自己去走,旁人是替代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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