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上朝……”

康熙四十九年十一月初二,辰時正牌,隨著宮中一陣陣喊朝之聲的響起,諸方勢力矚目已久的大朝終於要開始了,無論是在朝房裡閒扯著的極品權貴們,還是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天安門廣場上的中級官員們全都為之精神一振,亂紛紛地趕忙排好了佇列,邁著快步,沿宮中大道一路向乾清門方向趕了去。

“皇上駕到!”

一眾官員們方才剛在乾清門前的小廣場上列好隊,便聽得門後一聲喝道響了起來,旋即就見一身整齊朝服的老爺子在一大群宦官宮女們的簇擁下,緩步從門後轉了出來。

“臣等叩見陛下!”

老爺子既到,群臣們自不敢怠慢了去,齊齊跪倒在地,各自大禮參拜不迭。

“眾愛卿平身!”

老爺子畢竟是上了歲數的人,這幾日又被錢法變革一事紛擾得夠嗆,精氣神顯然不如往昔,叫起的聲線裡很明顯地透著股疲憊之意味。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既已叫了起,謝恩自也就是題中應有之義,卻也無甚可言之處。

“眾愛卿,今日只議錢法一事,其餘諸般事宜押後再議,有甚本章要奏,且就都道將出來好了。”

眾人謝恩一畢,老爺子也無甚廢話,開宗明義地便直奔了主題。

“啟奏陛下,臣有本上參!”

老爺子話音剛落,就見左都御史納蘭揆敘已是昂然而出,高聲稟報了一句道。

“講!”

這一見又是納蘭揆敘率先出頭,老爺子的眉頭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皺,不過麼,倒也沒阻止納蘭揆敘的上本,僅僅只是聲線微冷地吐出了個字來。

“喳,啟奏陛下,臣以為工部所提之錢法變革一事殊有不當,降低銅鉛比例,是為劫掠民財,此不義也,觀北宋蔡京舊事便可知根底;此舉若遂行,必致物價飛漲,百姓受苦受難,是為不仁;以防貪腐論而變革錢法,是視百官為貪腐,實有疑人偷斧之嫌,是為不信;朝廷自有法度,緝私銅者,本就是各地官府之要責,今又另立機構,徒增冗員之餘,更致令出多門,實為不智;以此誤國之策上聞天聽,希圖倖進,是為不孝;搬弄是非,以致朝局紊亂,居心叵測,是為不純,如此不仁、不義、不信、不智、不孝、不純之事也,微臣實不敢苟同焉,如上以聞!”

納蘭揆敘乃是有備而來,一開口便已是慷慨激昂地將錢法變革一事貶得個一文不值,更在言語中暗藏了殺機——不提此本章乃是弘曆與瀋河的聯名,而是直指工部,顯然是有意在針對暗藏於後的弘晴。

“陛下,臣以為納蘭大人所言甚是,此等不當之議,豈能遂行,臣肯請陛下駁回此議!”

“陛下,臣等皆以為錢法乃國之基石也,輕易變易,恐天怒民怨,實不宜也!”

“陛下,臣附議!”

“臣亦附議!”

……

納蘭揆敘這麼一站將出來,立馬便有十數名朝臣紛紛而出,亂紛紛地附議不已,只是出頭的大體上都是中層官員,也盡皆是八爺一黨,只是卻不見禮部尚書赫申、阿靈阿等八爺黨中的重量級人物,很顯然,八爺也是留了一手的,為的便是應對三爺與四爺的可能之聯手。

“嗯哼,真有爾等說的這般嚴重麼?”

一眾官員們消停之後,老爺子並未急著有所表示,而是等了片刻,眼神不經意間便滑過了排列在工部佇列最前方的弘晴與弘曆,似乎在等著二人的出頭,只不過老爺子這等用心顯然是白費了,小哥倆全都靜靜地站著不動,就宛若與此事渾然沒半點關係似的,這倒叫老爺子心裡頭不免有些個犯嘀咕,只是這當口上,似乎還真不好一上來便點小哥倆的名,沒旁的,畢竟納蘭揆敘等人的彈劾針對的是工部,而不是具體的人,無奈之下,老爺子也只能是眉頭一揚,似笑非笑地吭了一聲道。

“陛下,北宋之亡便亡在胡亂變革上,先有王安石,後有蔡京,皆妄圖以錢法變革斂財,看似為國庫增收不少,實則卻是在劫掠民財,以致天下怨聲載道,民眾離心,焉得不亡,此誠不可以不慎也。”

納蘭揆敘一向都是八爺一方的急先鋒,才華自是有些的,此際慷慨陳詞之下,還真有些個憂國憂民的範兒。

“陛下,臣等以為納蘭大人所言甚是,還請陛下聖斷!”

納蘭揆敘的話音一落,那十數名已跪在其左右的朝臣們立馬異口同聲地附和了起來,人數雖不算多,可勝在聲音整齊,聽將起來,聲勢還真不算小的。

“嗯……”

這麼些天來,老爺子其實也在猶豫著,沒旁的,老爺子是打算給弘曆一個表現的機會,不過麼,原意卻並未考慮過錢法變革的事兒,概因此事實在是太敏感了些,姑且不論弘曆所上的摺子是否合理,光是個中必然會遇到的重重困難與險阻之多,都斷然不是尋常人能擔當得起的,若是換成弘晴為之,老爺子還不致於這般猶豫,畢竟弘晴之能已是公認的出眾,由其掌總,就算效果再怎麼差,也斷然差不到哪去,至於弘曆麼,老爺子還真就沒這麼個信心可言,只是眼下事情都已鬧得如此之大了,若是真就此駁回了弘曆的上本,對其的打擊可就真大了去了,後頭再想給其機會表現怕也是難了的,正是因為這等矛盾之心理,老爺子猶豫再三之下,還是沒作出個決斷,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

“皇瑪法在上,孫兒有話要說。”

眼瞅著老爺子似有就此駁回錢法本章之苗頭,弘曆可就真有些個沉不住氣了,沒旁的,概因此事對其來說,實在是太緊要了些,到了眼下這般田地,他實是沒了跟弘晴比耐性的想頭,這便大步從佇列裡行了出來,恭謹地行了個大禮,高聲稟報了一句道。

嘿,這混小子終於還是沉不住氣了,有意思!

弘曆這麼一站將出來,群臣們頓時皆為之精神一振,概因其此舉只意味著一件事,那便是正戲就要開鑼了,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立馬齊刷刷地聚焦在了弘曆的身上,唯有弘晴卻是心中暗自好笑不已,不為別的,只因無論弘曆是勝是敗,對弘晴來說,都是好事一樁來著。

“歷兒有甚話便說好了,朕聽著呢。”

儘管心中對弘曆的能力頗有疑慮,不過麼,老爺子卻是不會表現出來的,反倒是笑著鼓勵了其一句道。

“孫兒多謝皇瑪法隆恩。”弘曆恭謹地謝了一聲,而後方才正容拱手道:“皇瑪法明鑑,自古以來,吏治清否便是社稷盛衰之根基也,吏治清,則江山固,吏治濁,則社稷危,律法之存,非唯約束百姓,亦是吏治之基石也,聖人有云曰:未見好德如****者,今,錢法有漏洞,乃是不爭之事實也,若不修正,豈非鼓勵諸官上下其手乎,此誠不可取也。”

“陛下,臣以為此乃狂悖之論也,所謂疑人偷斧者,莫不是自身之私心作祟,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有藐視滿朝文武之嫌!”

弘曆話音剛落,不等老爺子有所表示,納蘭揆敘已是義憤填膺地開了口,不甚客氣地便指責弘曆乃是狂悖之小人。

“陛下,我朝律法明文規定一兩銀值千錢,無論錢莊商號皆不得有違,若不然,便是大罪一條,下官亦在地方歷任過多年,殊不曾有聞違此者,弘曆世子素未離京,實不知其所知之訊息究竟從何而來?”

“陛下,臣以為此臆想之辭也,實難作準。”

“陛下,降低銅鉛比例看似小事,實則其患大焉,此例一開,後患無窮盡矣,北宋年間舊事,前明亦犯,此皆亡國之表徵也,萬不可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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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以為弘曆世子急欲建功之心固是可佳,然,以此誤國之策上奏天聽,卻實是太過了些。”

……

一眾八爺黨們雖都官位不顯,可卻都是宦海老手了,口才當真了得,攻訐其弘曆來,全都不遺餘力,哄亂間,已是將弘曆比喻成了貪功之小人。

“對諸臣工之質疑,歷兒可有甚要解釋的麼?”

這一聽一眾八爺黨越扯越是離譜,老爺子心中當真不快得很,然則這等大朝之際,卻也不好隨意呵斥朝臣,這便眉頭微微一皺,將解釋權交給了弘曆。

“皇瑪法明鑑,孫兒確實不曾離開過京師,任事工部也不過年餘,要說資歷單薄,卻也是確有其事,然,就錢法漏洞之事麼,卻絕非孫兒信口胡謅,而是從晴貝勒處得知,若是皇瑪法不信,大可請晴貝勒出來解釋一番。”

弘曆壓根兒就沒打算演啥舌戰群儒的大戲,更不想被弘晴平白看了熱鬧去,這便順著諸般臣工的質疑,毫不客氣地將弘晴也扯進了漩渦之中。

“嗡……”

弘曆此言一出,滿廣場的朝臣們頓時一片譁然,沒旁的,只因弘曆這話裡的暗示意味實在是太濃了些,自不免令人疑心三爺與四爺已是攜了手,真要是如此,錢法本章還真就有強行通過之可能,而這,對於絕大多數朝臣來說,都不是樂見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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