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孫兒遵旨。”

心裡頭雖是犯著嘀咕,可老爺子有召,卻是萬萬怠慢不得的,弘晴也只能是緊趕著應了一聲,疾步行到了近前,作勢便要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免了,來,到榻邊來。”

不等弘晴下跪,老爺子已是一揮手,和煦地道了免。

“是。”

老爺子越是表現得和煦,弘晴心裡頭便越是犯嘀咕,沒旁的,天下間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於帝王來說,親情這玩意兒雖有,也只是遮羞布一類的東西,上位者對誰親熱,並不意味著親近,更多時候只是利用的前奏罷了,可不管怎麼嘀咕,那都只能是埋在自個兒的心裡頭,表現出來的話,那就是自找死路,以弘晴之智商,自然是不會犯這等低階錯誤的,也就只是恭謹地應了一聲,幾步便來到了榻前。

“晴兒肯幹,也能幹,眹很取你這一條。”

老爺子伸出左手拉住了弘晴的胳膊,右手揉了揉弘晴的頭,笑著嘉許了一句道。

“皇瑪法過譽了,孫兒唯行本分事耳。”

在搞不清老爺子真實用意之前,弘晴自是不敢輕忽了去,謹慎得很,回答起老爺子的話來,態度倒是恭謙無比,但卻絕不多言,僅僅只是簡潔地回答一句道。

“嗯,能知本分者,方能成大器,譬如此番公推,晴兒保薦你阿瑪是本分,而你阿瑪保薦胤礽也是本分,但能依本心行事,那便是好的,然,於本分之上,尚有大義,聖人有云:百事孝為先,又雲:天地君親師,講求的便是仁孝二字,亦即我朝堂治世之根本,晴兒乃飽讀詩書之人,該是能知曉其理的,眹也就不敷多言了,唔,眹就一要求,侍太子如侍眹,爾可能辦到否?”

老爺子很是和藹地拉著弘晴的手,絮絮叨叨地扯了一大通,末了,終於是現出了底牌,赫然是要弘晴為太子之臂助。

我勒個去的,老爺子搞啥啊,有您老這麼拉郎配的麼?

一聽老爺子這般說法,弘晴的心裡頭當真有些個氣不打一處來——老爺子這可是太過一廂情願了些,為了分散胤礽當靶子的壓力,居然要三爺父子倆跟著一併陪綁了,真要是按老爺子的話做了去,他老人家倒是穩坐釣魚臺了,可卻得苦了三爺父子去挨眾阿哥的火力打擊,這顯然不是弘晴樂見之局面,不為別的,只因弘晴自己倒也就罷了,反正他是小輩,有誰敢來攻訐,直接打還了去也就是了,以牙還牙的事兒,弘晴這些年來就沒少幹,問題是三爺卻沒那個本事,真要是為太子去當擋箭牌,那一準是死路一條!

“皇瑪法放心,孫兒記住了。”

在老爺子當面,甭管心裡頭樂意不樂意,該表的態還是須得表上一表的,這一點,弘晴自是拎得清,左右承諾又不能當飯吃,口頭答應下來也無妨,至於行動麼,該咋樣還是咋樣,被人當槍使的事兒,弘晴是萬萬不會去幹的,哪怕這命令是來自老爺子,那也不會有甚例外可言。

值得弘晴表態之際,老爺子可是無比認真地看著弘晴,似乎是想從弘晴的表情裡看出些蛛絲馬跡來,可顯然他老人家是註定要失望的,沒旁的,弘晴同學的臉皮厚實得很,哪怕說的是違心話,可臉上的摯誠之表情卻是十足十的真,玩起口是心非這一套,當今天下也真沒幾個人能跟弘晴相媲美的,縱使老爺子閱人無數,也斷然看出甚破綻來。

“嗯,記住便好,眹累了,爾等都道乏罷。”

該交待的都已是交待過了,該唱的戲文也已是都唱了一遍,到了這會兒,老爺子是真的有些疲了,也就沒再多留弘晴父子,和煦地一揮手,便即下了逐客令。

“皇阿瑪(皇瑪法)保重,兒臣(孫兒)告退。”

三爺父子此際盡皆心事重重,原也不想多逗留,老爺子金口這麼一開,父子倆自是樂得趕緊告辭走人了事……

“屬下參見王爺!”

今兒個所發生的事兒太多,三爺父子自是都無心到部裡去辦公,一出了暢春園,便即拐到了新賜下來的頤和園中,一路無語地到了書房,正在與陳老夫子閒聊的李敏銓一見三爺父子到了,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起身見禮不迭。

“免了,坐下說罷。”

三爺點了點頭,隨口吩咐了一句,大步走到了正中的大位後頭,一撩衣袍的下襬,重重地跌坐了下來。

“謝王爺賜坐。”

李敏銓身為三爺暗底勢力的負責人,訊息自是靈通得很,早已知曉了今兒個暢春園裡發生的那一幕大戲,可對於後頭老爺子召見三爺父子的事卻是不甚了了,這一見三爺氣色不好,心中不由地便打了個突,但卻並未急著發問,而是遜謝了一句,便即在右手邊的几子後頭落了座。

“晴兒,你且將今兒個的事兒都跟夫子與子誠好生說說。”

三爺伸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塊白絹子,胡亂地抹了把臉上的汗水,而後方才疲憊地吩咐了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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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孩兒遵命。”三爺既已下了令,弘晴自不敢稍有遷延,這便緊趕著應了一聲,飛快地組織了下語言道:“好叫夫子與先生得知,今兒個之事是這樣的……”

“唉,朝堂就此多事矣,想想八弟辛辛苦苦操持一番,卻落得個圈禁之下場,著實是可嘆啊!”

今兒個的事多,饒是弘晴口才好,一番話說將下來,也已是大半炷香的功夫,陳、李兩大謀士都沒急著開口言事,倒是三爺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道。

“八爺不會有事!”

三爺感慨的話語裡很明顯地帶著幸災樂禍之意味,在場的都是靈醒無比之輩,又怎可能會聽不出來,只不過弘晴與李敏銓都不好在此時介面,可陳老夫子卻是沒那麼多的顧慮,不甚客氣地便給出了個相反的判斷。

“嗯?這……”

三爺一向視八爺為最大的競爭對手,自是巴不得八爺就此徹底完蛋,在他想來,老爺子既是發了雷霆之火,接下來定不會輕饒了八爺才對,可卻萬萬沒想到陳老夫子會這般說法,不由地便愣在了當場。

“王爺明鑑,屬下以為此番若是十四爺不鬧,八爺或許會被圈上一段時間,卻也斷然長不了,概因陛下心中有愧,斷不會太過為難八爺,而今既是十四爺鬧了這麼一出,陛下雖是氣惱在心,可卻斷不好再行處置八爺,不僅如此,恐還會特別撫卹上一番,若不然,怕是真要寒了諸多臣工之心了。”

陳老夫子壓根兒就沒理會三爺的疑惑,也不屑於開口解釋這般淺顯之道理,李敏銓見狀,不得不出面解說了一番。

“唔,原來如此。”

沒能看到八爺倒黴,三爺顯然很是失落,卻又不好宣之於口,也就只能是胡亂地敷衍了一句道。

“要撫卹的不止八爺,四爺此番怕也要得上個大彩頭了,再過幾日,朝中又該多兩位親王了。”

陳老夫子似乎有著打擊三爺的嗜好,這不,沒等三爺從八爺會沒事的壞消息裡回過神來,他已是又加上了個更令三爺揪心的判斷。

“……”

傻眼了,三爺這回可就真的傻眼了,目瞪口呆地望著陳老夫子,愣是搞不懂形勢怎會發展到了這般地步,要知道眼下三爺可是唯一的親王阿哥,這要是再多了兩個,三爺的超然地位豈不就徹底沒了?這等打擊未免太大了些,三爺已是被震得個頭暈目眩不已。

“夫子所言甚是,看來此事是避免不了的了。”

李敏銓原本還沒想到這一層,可被陳老夫子這麼一提醒,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搖了搖頭,忍不住便感嘆了一句道。

“這……,當不致於罷?”

一聽李敏銓也這麼說,三爺的心已是拔涼一片,可還是不怎麼死心,這便試探著問了一句道。

“有甚不致於的,八爺此番公推聲勢浩大,滿朝文武九成都保薦於其,若是不能一舉拿下,那便須得好生撫慰,晉升親王理所當然,至於四爺麼,此番表現也可圈可點,又有管部功勞在,循舊例升一級也屬尋常事耳,王爺若是連此事都要擔心,將來擔心的事那怕就少不了了。”

陳老夫子不滿地瞥了三爺一眼,不甚客氣地提點了三爺一番。

“嗯……”

三爺並不傻,自是聽出了陳老夫子話語裡的未盡之言,此無他,老爺子又要玩平衡手段了,要的便是讓諸阿哥相互牽扯,為此,自是得將八爺與四爺抬高到與他三爺並列的地位上,這等結果顯然不是三爺所樂見的,奈何此事壓根兒就輪不到他三爺做主,縱使再不甘,也沒轍,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發出了聲滿是酸楚之意的長嘆。

“王爺實無須過慮太多,但消謹守本心,聖上會記得王爺的好的。”

三爺的煩惱之情著實是太過明顯了些,不過麼,弘晴與陳老夫子都不甚在意,概因奪嫡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兒,哪可能順風順水地便達成目標,倒是李敏銓比較在意三爺的態度,這便出言勸諫了一番,只是這等勸解卻是半點營養全無,純屬廢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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