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畢竟是有年紀的人了,儘管身子骨一向強健,可也架不住這等接二連三的打擊,十八阿哥的死就成了壓垮老爺子的最後一根稻草,一場大病就此襲來,老爺子性命雖是無憂,可也已是起不得床了,在戒得居調養了十餘日,方才算是好轉了些,只是身體還是虛得很,圍獵一事自然也就無從談起了的,一場本該是熱鬧無比的會盟蒙古諸部的大事也就這麼草草收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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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七年三月十二,經半月餘的行程,老爺子一行人終於回到了京師,只是老爺子並未進城,而是就在暢春園安置了下來;三月十四日,帝下詔,由張廷玉代為稟告天地,正式廢黜了胤礽的太子之位,將其幽禁於鹹安宮中,並下詔,將胤礽心腹索額圖之子格爾芬、阿爾吉善暨二格、蘇爾特、哈什太、薩爾邦阿俱立行正法;三月十五日,帝又下詔,將魘壓胤礽的大阿哥革除親王爵,貶為庶人,圈於上駟院,另,以行為不軌之罪名,將十三阿哥胤祥圈於其府宅,著宗人府嚴加看管,無聖諭,任何人不得私見。

老爺子這麼接連幾道詔書一下,民間頓時為之大譁,各種版本的流言飛速地蔓延了開去,可官場上的反應卻是極為的平淡,不為別的,只因太子要被廢的事兒早已在官場上流傳過月餘了,各級官吏們早已是心中有數,對此廢黜詔書自是都不怎麼在意,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一樁頭等大事上,那便是該由誰來填補胤礽被廢之後的太子之空缺,只是茲事體大,在聖意不明之前,卻是誰也不敢公開亂議的,於是乎,京師官場就這麼詭異地安靜著,所有人等都在等待著進一步訊息的到來。

見天就要四月了,自當胤礽被廢黜時起,已是大半個月過去了,可老爺子卻似乎並未意識到太子之位的空缺,愣是不曾就此事表過態,甚至連暗示都不曾有過,這等情形一出,滿朝文武可就都有些沉不住氣了,先是新任左都御史納蘭揆敘上本請求早立太子,以安天下臣民之心,接著又是禮部尚書赫申上書請立太子,不幾日功夫,上本請立者已是有兩百餘之眾,奏本有若雪花般地飄進了暢春園中,到了末了,便是連馬奇、王士禎等大學士也都跟著上了本,朝中請立之聲不絕於耳,事已至此,老爺子顯然無法再等閒視之了,遂將六位大學士全都召到了暢春園中的瑞景軒商議此事。

冊立太子乃是大事中的大事,這不僅是關係到國本,更關係到一眾人等將來的命運與地位,自是無人敢輕忽了去,哪怕是已然處在群臣之首的大學士們,對此事都極為的謹慎,一再要求老爺子欽定太子人選,然則老爺子卻並無此意,僅僅只是回了一句——前明那些昏君立太子都須得問過重臣之意見,莫非眹連昏君都不如麼?此話一出,一眾大學士們無所適從之下,卻也不敢在多做糾纏,只能是按著自個兒心中所揣摩的聖意提出了待定之人選,爭執自不免就此大起了。

馬奇與溫達都提議冊立三爺為太子,理由便是三爺乃治世之大才,又屢立奇功,而王士禎與尹泰則力挺八爺,理由則是八爺深孚眾望,寬仁有君子之風,乃仁君之氣象,至於張廷玉與陳廷敬則是保持了緘默,對冊立太子一事不發一言,但凡老爺子有問,二人皆言一切聽憑聖裁,由是,馬、溫二人與王、尹二相在會上爭得個不可開交,鬧到最後,已是臉紅脖子粗,卻愣是沒能爭出個輸贏來。

大學士聯席會議沒能爭出個結果來,而老爺子卻又不肯就此事表態,事情顯然有些僵住了,不幾日,朝臣們再次掀起了請立的上本高潮,老爺子遂順水推舟地下了詔書,讓群臣公推,但凡五品官以上者,皆可上本言事,此詔書一出,朝野頓時沸騰了起來,為之歡呼雀躍者不知凡幾,只是這其中卻並不包括三爺在內。

“皇阿瑪是怎麼想的,好好一樁事偏偏要弄得這般複雜,哎,多事之秋啊!”

公推詔書一出,原本正做著就此入主東宮之美夢的三爺有若大冬天裡被澆了一大盆冷水一般,心裡頭拔涼拔涼的,失落與煩躁交織在一起,生生弄得三爺茶飯不思,這才一日的功夫而已,原本翩翩的風度已是全然沒了蹤影,眼窩深陷,人也因之憔悴了不老少,偏生心思又不敢讓人撞破了去,白日裡還得強撐著到禮部去辦差,直到傍晚回了府,可就再也熬不住了,將陳、李兩大謀士都請到了書房,一張口便是抱怨之言,那模樣簡直跟久曠的怨婦有得一比了。

秋?現在還沒到夏天好不?老爹還真是急紅了眼了!

一聽三爺這等感嘆,弘晴險些笑噴了出來,好在城府足夠深,這才算是沒失態,不過麼,弘晴也沒打算出言安撫三爺,也就只是靜靜地端坐在一旁。

“王爺無須擔心過甚,陛下乃聖明之主也,自當會有所決斷,以王爺之威望,當有勝算無虞。”

身為首席謀士,李敏銓這一日來同樣不好過,私下裡可是沒少請示弘晴,奈何卻不曾從弘晴處得到任何的指示,心下裡也自忐忑不已,這一見三爺惶急若此,實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也就只能是說些乾巴巴的安慰話罷了。

“嗯,夫子對此有甚見教否?”

說到威望,三爺還真有些底氣,不止是這些年來大功立了無數,也不單是廢黜太子一事上表現足夠出色,更因著他此際乃是僅存希望的阿哥中最年長者,又是唯一的親王,無論從立賢還是立長來說,都該輪到他三爺入主東宮,奈何老爺子遲遲不就此事表態,三爺實在是放心不下,這便沉吟著將問題拋給了巋然不動的陳老夫子。

“聖上心中有大恐懼矣。”

陳老夫子不開口則已,這一開口便是句令人驚悸的論斷,當即便令三爺目瞪口呆地傻在了當場。

“這,這,這是從何說起?”

三爺木訥了良久之後,總算是回過了神來,可心中的震撼卻依舊不見消減,嘴角抽搐不已地追問道。

“聖上春秋尚自鼎盛,豈能無懼哉?”

陳老夫子並未詳加解說,僅僅只是輕描淡寫地提點了一句道。

“嗯?”

三爺雖也算聰慧之輩,可到底算不上智者,這一聽陳老夫子如此說法,心下裡頓有所悟,只不過這等悟實在是太淺了些,恍恍惚惚間,看似把握到了關鍵,可再一想,卻又茫然了。

“夫子所言甚是,聖上確是有懼矣,此番熱河一行,本是聖上預定之廢黜太子之旅,若是一切順利,自該是王爺上位無疑,奈何諸般事情一出,聖心恐更易矣,勢也,時也!”

李敏銓到底反應快,有了陳老夫子的提點,倒是飛速地便想到了事情的關鍵之所在,情不自禁地便感慨了起來。

“啊,這……”

三爺最期盼的便是能入主東宮,這一聽李敏銓如此說法,自不免有些急了,待要張口追問個究竟,卻猛然發覺這等話實在是不好宣之於口,頓時便就此打住了,只是望向李敏銓的眼神裡卻滿是不加掩飾的探詢之意味。

“王爺明鑑,此番熱河之變牽涉之阿哥眾矣,又豈僅僅只是那三位階下囚,王爺與四爺、八爺都是局中人,此一條,聖上又如何會不知,正因為知,故此方有懼啊,這才方是開始,聖上還能有所掌控,可將來呢?莫非真要上演幾場玄武門之變乎?以聖上珍惜羽翼之個性,又豈能不防哉?既是要防,那便須從眼下做起了的。”

陳老夫子乃是座師身份,他可以愛說就說,不愛說,自可不加理會,可李敏銓卻是沒這個福氣,面對著三爺的疑惑目光,李敏銓自是得緊趕著將內裡的蹊蹺解釋個分明。

“原來如此,那本王……”

李敏銓都已將話說得如此之明了,三爺又不笨,自是聽得懂個中之關竅,只是聽得懂歸聽得懂,真要三爺就此息了入主東宮之心卻是萬萬不可能之事,猶豫了好一陣子之後,還是試探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聖上之所以遲遲不定太子,又整出了這等公推的把戲,其用意深遠矣,誰若是在此際跳得越歡,誰便要栽得越慘,王爺不可不慎啊。”

以李敏銓之智算,其實並不足以從亂象中體察出聖心所在,然則有了陳老夫子的提點之後,他卻是有著足夠的才智將真相一步步推演出來。

“唔……,夫子以為如何哉?”

這一聽李敏銓如此解釋,三爺的心已是拔涼一片,可卻並不甘心,這便又將問題拋給了陳老夫子,顯然是指望著陳老夫子能給出個不一樣的答案,這等用心無疑是美好的,可惜現實卻顯然是殘酷的,陳老夫子壓根兒就沒開口,僅僅只是神情淡然地點了下頭,這麼個姿態一出,當即便令三爺石化成了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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