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可書房裡卻還是一派詭異的死寂,胤礽那原本強裝出來的憂心,至此已是渾然不見了蹤影,剩下的只有滿心眼的惱怒與怨恨,臉色鐵青的有若鍋底一般,真恨不得拿根大棒子,可著勁地將面前的一群人等盡皆砸得個頭破血流,奈何想歸想,做卻是斷然不能這麼行了去,不單不能動手,甚是連再次出言都令胤礽再三猶豫而不敢為,理由?很簡單,不管所謀大事能成與否,他胤礽都必須將自己從此事中摘出來!

大事能成,固然是大好,只是“弒父篡位”的大帽子未免沉了些,胤礽可是斷然不肯往自個兒頭上栽了去的,哪怕事實便是如此;而事若是不成,要想保住東宮之位,胤礽自然是不能跟索額圖所謀之事沾上絲毫的瓜葛,儘管這番小心謹慎未必便能瞞得住康熙老爺子的睿智,可至少從表面上不能留下絲毫的把柄,正因為此,縱使心中再急躁,胤礽也不敢所有表露,也就只能是苦苦地在這等死寂中煎熬著,指望著看有誰會沉不住氣地冒將出來,只是這個願望在沉默的現實面前,似乎難有實現的可能。

“三弟一向多智,而今事態緊急,可有甚良策否?”

沉寂復沉寂,又是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儘管明知道不宜開口,然則面對著可能成事的誘惑,胤礽到底是沒能沉得住氣,環視了一下房中諸人之後,視線最終落在了一派沉思狀的胤祉身上,假作憂慮地嘆了口氣,將難題踢到了胤祉的腳下。

“這……”

一聽胤礽如此說法,房中所有人等的目光立馬齊刷刷地便向胤祉掃了過去,登時便令一向長袖善舞的三爺額頭見了汗。

頂住了,千萬別趴下!

這一見自家老爹在那兒支吾遲疑,弘晴的汗水也跟著下來了,真恨不得跳出來以身相待,奈何這等場合之下,又怎有他說話的份兒,儘自再急,也就只能是眼巴巴地看著,心裡頭暗自祈禱不已,寄望著三爺能有個說得過去的表現。

“三弟有話但講無妨,都是自家兄弟,無須顧忌太多。”

胤礽既然已開了口,自是不想無疾而終,這一見胤祉在那兒猶猶豫豫,立馬緊逼了一句道。

“太子哥哥明鑑,臣弟,唔,茲事體大,臣弟以為終須得謹慎些才好,左右濟南離京並不算遠,快馬來回也就是五日之功夫,且先去文問個清楚似乎更妥,只是京中局勢卻也萬不可稍有動盪,該如何處置,還請太子哥哥與諸相一併議決之,臣弟別無異議。”

無須顧忌?瞧胤礽這話說得多輕巧,若是不明白事由之根底,胤祉或許還真不會顧忌太多,可早已得知索額圖之不軌的情形下,胤祉又怎能無所顧忌,從其本心來說,他是萬萬不願在此時獻甚良策的,問題是胤礽都已逼到了家門口了,不說的話,當真有些交待不過去,畢竟君臣之位份擺在那兒,也容不得胤祉再保持沉默的,問題是事情著實是太大了些,胤祉一時半會還真不知該說啥才好了的,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含含糊糊地扯了一通,雖有著兩頭討巧之嫌疑,可大體上還是站在了胤禛那一方。

“三哥所言甚是,不就三、五日的時間罷了,兵部去文一問,真相自可大白,又何須急於一時。”

胤祉那和稀泥的話一出,胤礽原本就難看的臉色頓時便更陰沉了幾分,只是還沒等他開口言事,站一旁的胤禛已是搶先站了出來,有些個斷章取義地高聲附和道。

“沒錯,就是這個理兒,三、五日都不能等,如此急著胡亂行事,莫非心虛不成?”

胤禛這麼一出面,胤祥自是不甘落後,緊跟著跳了出來,大聲疾呼了一嗓子,矛頭毫不客氣地直指索額圖。

唉,老爹啊老爹,您老到底還是缺些膽略,得,就您這等表現,又是不及格,夠嗆嘍!

儘管早就知道自家老爹和稀泥的本性難改,可真見著了三爺那敷衍的表演,弘晴心中自不免還是有些惱火,哪有心思去理會胤禛哥倆個的鬧騰,偷偷地翻了個白眼,心下裡暗自嘀咕不已,飛快地盤算著補救之可能措施。

“老十三,你個混小子,胡嚷嚷個甚,有你這麼跟太子哥哥說話的麼,滾一邊去!”

對眼下之朝局,胤禩有著自己的判斷與私心,自是不願看到局勢之平穩,此際一見胤禛兄弟倆搶了出來,眉頭不自覺地便是一皺,但並未直接出面,而是飛快地給站在身邊的胤鋨使了個眼色,旋即便見胤鋨大步而出,雙眼圓睜地瞪了老十三一眼,罵罵咧咧地便喝叱了一嗓子。

“十哥,跟個沒娘教的蠢東西計較個甚,也不嫌晦氣得慌。”

老十四同樣有著自己的私心,這一見老十站了出來,眼珠子飛快地一轉,陰測測地從旁插言了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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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個混蛋,老子打死你!”

胤祥的娘死得早,打小了起就沒少因之被眾兄弟們擠兌,往日裡也就罷了,此際可是在上書房議事,竟也遭老十與老十四連番羞辱,心中的火氣哪能壓得下去,面色鐵青地吼了一聲,飛身便向老十四撲了過去。

“乒、彭彭……”

老十四還真沒想到老十三會當場動手,接連挨了兩拳之下,火氣也起了,拽住老十三便是一頓爆錘,哥倆個年歲相當,個頭也相當,武藝又不相上下,一打將起來,當真是火星撞了地球,生生攪得書房裡好一片的大亂。

“別打了!”

“住手,快住手!”

“唉呀呀,打個甚,停下,快停下!”

……

小哥倆這麼一打將起來,滿屋子極品權貴們可就全都亂了手腳,跺腳喝止的有之,假意勸架的有之,打太平拳的也有之,又怎個烏煙瘴氣了得。

“你們,你們……”

胤礽一向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哪曾見過這等混亂之場面,登時就嚇壞了,口角抽搐不已地呢喃著,渾身上下哆嗦個不停。

“殿下!”

索額圖儘管早已預見到今日的議事不會順利,但卻並未預料到會遭到胤禛兄弟倆如此強硬的狙擊,而原本私下裡有所溝通過的熊賜履等人卻不知何故並未站出來響應其之提議,這令索額圖對拿到宵禁大權一事,已不敢再抱太大的希望,然則此際混戰一起,卻令索額圖又看到了一絲的希望,但見其眼珠子狂亂地轉了幾圈之後,悄悄地靠到了胤礽的身邊,低低地喚了一聲,待得胤礽驚疑不定地望將過來之際,索額圖右手一壓,無聲地示意了一下。

“夠了!”

胤礽儘管心中兀自發虛不已,可經得索額圖的提點,卻已是有了主張,但見其霍然而起,抄起身後的椅子重重地往地上一砸,有若怒獅般地咆哮了一聲。

“殿下息怒,臣等失禮了。”

胤礽畢竟是太子,有著半君的身份在,他這麼一發作,無論眾人心中服還是不服,那都不敢有失禮的表現,否則的話,一個君前失禮的罪名便足可令大家夥全都吃不了兜著走,到了此際,眾人除了跪下請安之外,卻也沒旁的法子好想,唯有老十三、老十四兩個卻是依舊不管不顧地打得個不可開交。

“來人!”

既已端起了太子的架子,胤礽可就不想再任由胤祥二人如此這般地胡鬧下去,也沒去理會眾人的大禮,板著臉便斷喝了一聲。

“老奴在!”

一聽得胤礽傳喚,恭候在書房門外的李德全自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領著數名小宦官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搶到了近前,恭敬萬分地應了一聲。

“愣著作甚,還不趕緊動手,將那兩憨貨都給本宮趕了出去!”

“喳!”

太子有令,李德全哪敢不從,忙不迭地應了諾,指揮著一眾宦官們擁上前去,七手八腳地將胤祥哥倆個拉扯開來,也不管兩位阿哥如此謾罵,推搡著便將二人一齊架出了上書房。

“皇阿瑪正值危難之中,爾等不思綢繆,反倒彼此鬥毆不休,都很能麼,哼!此事記檔,待皇阿瑪回來後再行發落!”

胤礽並未去關注被架出去的胤祥二人,而是咬著牙,陰沉無比地環視了一下跪著的眾人,陰森森地冷哼了一聲道。

“殿下英明。”

甭管服氣不服氣,太子就是太子,半君的身份擺在那兒,他要擺譜,眾人就算再不甘,那也只能是稱頌不已,哪怕冷麵冷心的胤禛都已是臉色黑得有若鍋底一般,在這當口上,卻也一樣得低頭。

“熊大人,煩勞您即刻發文濟南,看餘萬隆處有何分說,索大人,爾即刻行文九門提督衙門,從今夜起,全城宵禁,任何人不得有違!”

胤礽既已發了飆,自然不會平白錯過了一舉下個決斷的良機,但見其牙關一咬,一派堅毅狀地連發了兩道命令。

“老臣遵命。”

胤礽命令一下,索額圖自巴不得趕緊執行,應答起來自是乾脆利落得很,而熊賜履則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似有欲言狀,可到了底兒還是沒有多言,低聲地跟著應了諾。

“哼!”

索、熊二人方才一應諾,胤礽已是不管不顧地去了,似乎真被胤祥二人的打鬥氣著了一般,這一走又急又快,愣是沒給眾阿哥以反應的時間,便已是去得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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