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榮柱的鼎力支持,再加上李敏銓從旁襄助,三爺總算是同意了弘晴的全盤計劃,以首倡之名義上了治河本章,弘晴、陳啟棟、榮柱以及河南通省五品以上官員盡皆聯署,並以急報之形式送往京師,以呈御覽。

康熙四十三年七月十九日,三爺之奏本抵京,個中內容一經公佈,朝中爭議頓起,只是因著是時清欠追比之事正急,各方對三爺的本章雖異議頗多,倒也不曾群起而攻,唯有御史萬方敏卻是秉承大阿哥之意思,於大朝中跳出來猛烈抨擊三爺父子此舉是奇淫巧計,譁眾取寵,實為不當,隨即,太子一方也對治河方案提出了質疑,認為所耗過巨,勞民傷財,殊為不妥,群臣因之譁然。

面對著十數位朝臣的連番質疑,老爺子一反往日裡任由群臣議說之常態,盛怒無比地將出頭的眾朝臣們盡皆狂訓上了一通,直指萬方敏妖言惑眾,虛言誤國!當庭將其連降六級,貶為雷州(今之海南島)海康縣尉,其餘出頭各官也盡皆記檔,考績降等,末了,丟下下句話——何人能有更好之治河良策的,皆可上本,若無,便以此為最終定策,話語一畢,也不管群臣們究竟作何感想,便即迴轉了後宮,一場御門聽政就此宣告了終了。

老爺子都已如此大發作了,又有誰還敢再重蹈萬方敏的覆轍,至於說到更好的治河良策麼,那可真就是為難眾朝臣們了,不說旁的,這滿朝文武裡,懂得治河之事的原本就沒幾個,還盡皆是半桶水的料,又哪能有啥更好的良策可獻的,於是乎,抨擊三爺之聲才剛漲起,就已徹底沒了聲息,加之有著清欠的壓力在,眾朝臣們實也顧不上去多理會三爺的治河實務,不過數日功夫而已,三爺的治河摺子便算是透過了朝議,老爺子於康熙四十三年七月二十五日下了明詔,準了三爺父子之奏請。

康熙四十三年七月二十九日,老爺子的明詔送抵開封,回覆速度之快,著實令人咂舌不已,不說別人了,便是弘晴這個始作俑者也沒想到老爺子會在朝會上如此這般地發作那些個有不同意見者,事後細細一想,還是隱約猜到了些根底——清欠之風日盛,反彈之力也越大,到了如今,朝廷表面安穩,實則已是暗潮洶湧了,指不定啥時候就會有個總爆發,而老爺子此番突然強勢高調的緣由麼,除了是真的認可三爺的摺子之外,更多的用心其實是在震懾群臣,穩住波瀾將起的朝局。

老爺子的用心無疑是良苦的,可在弘晴看來,卻不過是白費心機罷了,朝局該亂的還是一準會亂,並不因老爺子強勢高調便真能壓得住場面,此無它,一眾阿哥們就沒誰樂意見四爺真能成事的,再說了,大家夥都欠了國庫不少銀兩呢,這等清欠不就是從大家夥的口袋裡往外掏錢麼,是可忍孰不可忍,更別說眾阿哥們一大堆的門下如今都已被清欠追比之風整得個哀鴻遍野,也需要阿哥們抱團對此作出些反擊,否則的話,光是手下人的抱怨便足以將眾阿哥們盡皆煩死了去。

京師是肯定要亂的,弘晴也希望京師能大亂一場,否則的話,又怎能體現得出三爺的英明與能幹,當然了,那都是後話來著,眼下於弘晴來說,最重要的工作便是治河,只有將此事辦穩妥了,他們父子才有凱旋回朝收拾殘局的資本,若不然,縱使京師再如何混亂,老爺子也未必還能記得起有個能幹的三爺在外頭,很顯然,唯有治河工作告了一個段落,三爺父子倆方才有縱橫朝局之本錢,為此,沒等老爺子的詔書到來,弘晴已是早早便已開始按預定之計劃行事,在榮柱與陳啟棟兩位大員的全力配合下,短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裡,堵黃河決口的準備工作已是完全就緒,就等著三爺這個欽差代天子祭告天地,便已可正式開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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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三年八月初七,晴,碧空萬里無雲,辰時將近,從鄭州、開封等各府調集而來的數萬精壯民夫列成十數個方陣,齊齊排列在蘭儀縣城外的黃河潰口之旁,一座高達十數丈的土臺上,旌旗招展,當先一面明黃龍旗迎風飄蕩,旗下三爺面朝黃河,昂然當先而立,身後還站著弘晴、陳啟棟、榮柱等地方大員,所有人等盡默默無語地皆肅然而立,靜候著祭告天地的時辰之到來。

“時辰已到,奏樂!”

辰時剛至,一名禮部郎官已是運足中氣,狂呼了一聲,剎那間,擺列在高臺下的一群鼓樂手們立馬賣力地演奏了起來,鼓樂喧天中,但見三爺手捧著告天地書,緩步行上了高臺之上的一個九級臺階,屹立在了最高處,一抖手,將告天地書緩緩攤將開來,掃了眼高臺下的諸多方陣,深吸了一口大氣,平抑住心中的緊張之情緒,靜靜地等待著鼓樂聲的消停。

“蒼天在上,臣子愛新覺羅?玄燁有事上稟,今黃河決堤,百姓罹難,臣心不忍,特告天帝……如上以聞!”

須臾,鼓樂聲停,三爺略一清嗓子,運足了中氣,開始照本宣科地讀著告天地文書,話剛一出口,在場所有人等盡皆齊刷刷地跪倒於地,萬籟無聲,唯有三爺那帶著磁性的嗓音在天地間迴響著,整個儀式顯得格外的莊嚴與肅穆。

“填河開始了!”

告天地文書全文數千字,盡皆是文縐縐的拗口之語,也虧得三爺口才過人,一番冗長無比的禱告居然一口氣宣讀了下來,中間幾乎無甚停頓,待得宣完之後,三爺不止是額頭上見了汗,臉頰也紅得有若關公一般,卻連大氣都顧不上喘,拼盡了最後一絲中氣,高聲宣佈了填埋潰口行動的開始。

“喳!”

三爺一聲令下,萬眾呼應,填潰口之行動立馬便如火如荼地開始了,但聽號子聲聲而響中,一隊隊民狀扛著一個個碩大的鐵籠子來到了潰口的兩旁,旋即便有早已等在一旁的數千民壯排隊上前,將抬來的一塊塊巨石撞進了鐵籠子中,不多會,一隻只長兩丈、寬丈餘、高半丈的大鐵籠便已被巨石填得個嚴嚴實實地。

“一二,拉,一二,拉!”

鐵籠子並非直接放置於地面上,而是安置在了數塊加蓋了鐵皮的木板上,板下墊有數根尺許高的低矮木樁,樁子上還困著數條粗大的繩索,連線在了數面絞盤之上,隨著一隻只鐵籠子盡皆裝填完畢,自有人上前將鐵籠徹底鎖死,隨即便見一名早已站在鐵籠附近的地方官員揮動了手中的小紅旗,高聲地喊起了號子,一眾負責拉絞索的壯漢們齊齊用力,很快便將靠近河岸的木樁盡皆拉倒。

“轟隆隆……”

隨著木板下頭的木樁依次倒下,整塊木板立馬便傾斜了起來,旋即便見巨大的鐵籠子在重力的作用下緩緩滑動,速度雖不甚快,可其勢卻是無可阻擋,不多會已是重重地砸進了河水之中,如山崩地裂般的聲響大起中,濺起數丈高的巨浪,須臾,浪平之後,潰口處原本湍急的河水頓時便是一緩,數個大漩渦乍然而起,發出一陣陣有若鬼嘯一般的聲響。

“拋土石!”

河水方一緩,早已等候在潰口處的河道官員高聲呼喝著下了令,立馬便見人潮湧動間,無數輕裝將一隻只裝滿了土石的麻袋往潰口處不斷地拋投著,數萬人齊發動,片刻不停歇,潰口處的寬度便以肉眼能辨析的速度飛快地癒合著,待得到午時將近,原本寬達二百餘丈的潰口已漸漸縮小到了不足十丈,而此時,原本已緩和下來的水流陡然間又湍急了起來,竟自將眾民壯拋投下去的土石袋盡皆衝跑,豁口處的填埋再次遇到了險情。

“上鎮河神牛!”

豁口遲遲不能合攏,一眾屹立在高臺上的官員們自不免都有些急了,唯獨陳啟棟卻是一點都不在意,概因在其大半生的治河生涯中,這等情形早就遇到過不知多少回了,僅僅只是一聲大吼,便有近百名壯漢或推或拉著一輛大號的平板車,呼喝著號子,從高臺下緩緩行過,沿著新填埋好的河堤一路向豁口處趕去,不數刻,隨著一陣號子響起,巨大的銅鑄神牛被眾民壯齊心協力地推進了豁口處,巨浪頓時排空而起,待得浪消,湍急的水流已是就此緩和了下來,一眾呆著邊上的民壯見狀,歡呼著便將土石袋再次往豁口處狂拋不止。

“合攏了,合攏了!”

“填上了,萬歲,萬歲!”

“蒼天庇佑,合攏了,萬歲!”

……

末時將盡,日頭已是西斜,隨著一陣響似一陣的歡呼聲暴然而起,肆虐了近三個月的河堤豁口終於被眾人馴服,不止是下頭的民壯們歡呼雀躍,高臺上屹立著的眾高官們也全都跳了起來,擊掌相慶,歡聲笑語響成了一片。

好樣的,終於成了!

一片歡騰中,弘晴雖沒跟著雀躍不已,可臉上卻同樣洋溢著喜悅至極的笑容,只因有了這至關重要的第一步,後頭的治河事宜也就有了堅實的基礎,但這並非弘晴興奮的最根本原因,於弘晴來說,潰口處的合攏的真正意義在於他們父子倆已能隨時從治河事宜中脫身而出,至於剩下的具體實務麼,自有陳啟棟與榮柱去辦就可,弘晴的心早已不在此處,目光已是投向了風暴將起的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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