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英明,事情確是如此,良大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河漕衙門積弊日深,虧空數額巨大,良大人縱使想還清,怕也是無能為力,再有陳閔信等一干小人從中挑唆,事情也就成了眼下這般局面。”

馬爾賽此來原本還想著以良渚等人商議之定策為邀功之手段的,卻沒想到他話都還沒說呢,就已被弘晴一口道破,心下自不免為之一凜,趕忙躬低了身子,小意地解釋了一番。

“嗯,本貝子交待你辦的事辦得如何了?”

弘晴早就預料到良渚等人不會甘心配合清欠,也早就猜到了這幫官僚們會採取何等手段,但卻並不在意,也懶得去追根問底,只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便即將此話題揭了過去。

“小王爺,這是您要的賬冊節略,賬房鄧明誠、鄧主事也已答應配合,只是……”

一聽弘晴如此問法,馬爾賽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摺子,雙手捧著,卻並未直接遞給弘晴,而是面帶猶豫之色地吭哧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嗯?”

這一見馬爾賽如此做派,弘晴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冷冷地從鼻孔裡哼出了一聲,內裡滿是掩飾不住的不悅之意味。

“啊,小王爺息怒,非是奴才無禮,實是鄧主事有兩個要求,奴才不敢擅自做主,還晴小王爺明示行止。”

弘晴的小臉只這麼一沉,書房裡的空氣陡然間像是寒了數度一般,登時便令馬爾賽不禁為之色變,趕忙躬身解釋了幾句。

“講!”

弘晴自不是不講理之輩,也幹不出既要馬跑又要馬不吃草的蠢事來,倒是不怎麼介意對方有所求的,厭惡的只是馬爾賽這等吞吞吐吐的做派罷了,只不過弘晴也懶得去解釋,只是生硬地吐出了個冰冷的字眼來。

“啊,是,好叫小王爺得知,那鄧主事生怕此事過後,會遭小人報復,求小王爺能為其挪個地兒,此為其一,至於其二麼,便是求小王爺赦免了其早年所犯的一些小過,若能得此保證,他願一體聽從小王爺之排程。”

一見弘晴神情不對,馬爾賽可就不敢再遷延了,趕忙將賬房主事所要求的兩點一一道了出來。

“第一條本貝子準了,至於第二條麼,唔,先說說看,這廝到底都犯了甚事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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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雖是用人之際,然則弘晴卻依舊警醒得很,並不曾盲目亂信他人,略一沉吟,而後方才謹慎地發問道。

“回小王爺的話,鄧主事早些年犯了糊塗,夥著他人黑了些錢,大約萬餘兩銀子,再有便是挪借了工程款項也有兩萬餘兩,他答應儘快補上,只求小王爺不深究此事,其餘倒是再無旁的要求。”

弘晴有問,馬爾賽自不敢胡亂隱瞞,這便趕忙將鄧明誠所幹的狗屁勾當簡略地道了出來。

呵,一個小小的六品官,居然就敢貪了兩萬多,當真有夠黑的!

儘管早已預計到鄧主事貪墨的金額不小,可這一聽其居然撈了三萬多銀子,弘晴還是忍不住好一陣的惱火,可轉念一想,這滿天下四條腿的蛤蟆好找,不貪的官卻珍稀得有若國寶一般,古今大體都是如此,所謂千里做官只為財,說的便是這麼個常例罷了,真要跟這幫狗東西生氣,那還不得被活活氣死。

“本貝子知曉了,只消其肯將賬目填上,那便既往不咎好了,唔,你且找個時間,將其悄悄帶來,本貝子有事交待於其。”

弘晴心中的怒意來得快,去得也快,倒是沒讓馬爾賽多等,很快便給出了肯定的承諾。

“小王爺英明,那奴才便這麼去回了話。”

馬爾賽一者是跟鄧明誠關係不錯,二來也是為了要完成弘晴交待下來的任務,這才會冒著風險為鄧明誠緩頰,此際一聽弘晴如此說法,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這便緊趕著稱頌了一句道。

“嗯,此事不急,你自己的虧空可有著落了麼?”

弘晴手握聖旨,隨時要查賬都可,再說了,就算鄧明誠不肯投效,弘晴也無懼,只因後頭即將到來的大隊人馬中便有弘晴從工、戶兩部調集來的數十名賬目高手,真要查,又怎可能查不出問題來,之所以要拿下鄧明誠不過是圖個省事之餘,節約些時間罷了,真心不是太放在心上,然則對馬爾賽的問題,弘晴可就不敢輕忽了去了,畢竟馬爾賽乃是三爺門下奴才,他要是出了大岔子,三爺的臉面可就不好相看了去。

“回小王爺的話,奴才去歲才剛到任,手頭確是不甚寬裕,眼下雖只六萬兩的虧空,卻是頗有礙難之處,若能寬限些,奴才也好多方綢繆,此情此心,還請小王爺明鑑。”

一說起自個兒道上的虧空,馬爾賽的臉立馬便苦得有若吃了黃連一般,斯斯艾艾地出言求肯了起來。

“你能馬上還多少?”

弘晴並非不講理之人,自是清楚河漕各道的虧空說起來都是歷史問題,奈何朝廷有規矩,誰在任誰還錢,但消沒在接任之際整明白虧空一事的,都得自己去負全責,問題是各地都或多或少地存在著虧空之事,前後任交接時,甚少有按著朝規去做的,大體上都是前任交待一聲就作了數,通常情況下,後任也就裝著糊塗,左右離任時依樣畫葫蘆地辦了去,這窟窿自然也就越來越大,到了末了,那就成了誰也填補不了的黑洞,當然了,在朝廷不較真的情況下,問題不會爆發出來,可眼下清欠已勢在必行,嚴峻的後果可就立馬顯現了出來,有鑑於此,弘晴倒也沒立逼馬爾賽去完了賬,只是語調淡然地發問道。

“好叫小王爺得知,自打數日前接到主子的來信,奴才便已開始設法盤存,從庫裡整巴出了萬餘兩的結餘,又通令下頭各官自籌了些,眼下當即能還的就兩萬兩出頭,再要多,奴才怕也難為了。”

馬爾賽本是個愛錢之人,可他更清楚三爺的信寵方才是他飛黃騰達的可靠保證,正因為此,在清欠上,他確實是暗中下了番力氣的,奈何事發突然,他也真是沒法子立馬便將虧空全都填上,此際說將起來,自也就顯得頗見委屈。

“嗯,本貝子心中有數了,辛苦馬大人了,此事若成,父王處斷虧不了你的。”

弘晴也沒再為難馬爾賽,可也沒說後續手尾該如何解決,只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隨口安撫了馬爾賽一句道。

“多謝小王爺恩典,奴才當效死力以為報。”

來驛站之前,馬爾賽還真很擔心弘晴會死逼自己還清虧空的,此際聽弘晴如此說法,心自是稍安,這便緊趕著出言表了忠心。

“馬大人之言,本貝子信得過,唔,爾可知曉副總河陳啟棟家住何處?”

弘晴沒再繼續先前的沉重話題,而是話鋒一轉,一派隨意狀地問了一句道。

“這個……,小王爺明鑑,奴才還真是不知道,那陳副總河一向不合眾,在衙門裡跟誰都少有往來,奴才任的是漕司,與其並無太多交集,確是不知其家在何處。”

一聽弘晴問起了陳啟棟,馬爾賽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一見弘晴眉頭微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出言解釋了一番。

“嗯,那就這樣罷,馬大人且回去好生琢磨一下,能多還些虧空也是好的。”

這一聽馬爾賽與陳啟棟並不熟稔,弘晴也就沒在往下追問個不休,點了點頭,這就端茶送客了。

“是,奴才謹記小王爺之吩咐,定當盡力,奴才告辭了。”

儘管未能從弘晴處得到多少的準話,可自覺頗得信重的馬爾賽卻是並不在意,恭謹地行了個禮之後,便即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稟小王爺,李掌櫃來了。”

馬爾賽剛走不多會,李敏行已是大步從外頭行了進來,朝著弘晴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請!”

弘晴今夜註定難得休息,只因要辦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些,人雖頗為睏乏,可還是得強撐著,此際聽得李敏行如此說法,不由地便伸手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可還是帶著絲睏意地道了請。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李敏行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疾步便行出了書房,不多會,已是陪著名富態十足的中年漢子又從外頭行了進來,這人正是“麒麟商號”新任的山東分號掌櫃李敏成,也即是李敏行的族兄,前番便曾在汝福一案中出過力,因其善經營,弘晴便讓其頂了陳思澤的缺,同時也兼著“尖刀”在山東分舵的掌控。

“小的叩見小王爺。”

李敏成已不是第一回見弘晴了,禮數自是熟稔得很,方一進門,立馬搶到了文案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李掌櫃不必多禮,且起來敘話罷。”

弘晴虛抬了下手,客氣了一句道。

“謝小王爺隆恩。”

李敏成恭謹地謝了一聲,而是站將起來,垂手而立,一派恭聽訓示之架勢。

“李掌櫃,本貝子交待的事辦得如何了?”

弘晴沒多客套,直截了當地便直奔了主題。

“回小王爺的話,一切皆已有了頭緒,小王爺,您請看。”

一聽弘晴問起了正事,李敏成自不敢大意了去,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小冊子,恭恭敬敬地雙手高捧過了頭頂。

“嗯,好,李掌櫃的辛苦了!”

弘晴接過了小冊子,一目十行地過了一遍,心下瞭然之餘,對李敏成的工作能力自是大為的嘉許,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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