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大人,梁班頭來了,說是有要事要見您。”

尚書辦公室中,薩穆哈正斜靠著椅背閉目沉思著,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輕響中,其專用文書已從房外行了進來,湊到了近前,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讓他進來好了。”

自打弘晴來了工部,薩穆哈的日子就不曾舒爽過,這幾日更是過得煩悶無比,不為別的,只因通惠河的案子如今正卡在了弘晴的手中,偏生他又不好親自出面去找弘晴斡旋,放不下面子是一回事,更因著通惠河一案中問題多多,薩穆哈自不免擔心親自出面會引起弘晴的懷疑,也就只能是讓塔思安等心腹手下找各種藉口去催促弘晴儘快辦理,奈何弘晴就是拖著不辦,這令薩穆哈當真傷透了腦筋,正自琢磨著怎生了結此事,冷不丁聽聞梁萌贊求見,自是心煩無比,本打算拒絕,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能太過冷落了心腹手下,略一沉吟之後,還是揮了下手,頗為不耐地吩咐道。

“是。”

薩穆哈話語雖短,可內裡的不耐之意卻是濃得很,有鑑於此,那名文書自不敢多加耽擱,緊趕著應了諾,匆匆退出了房去,不多會,又陪著梁萌贊從外頭轉了回來。

“小的給薩大人請安了。”

梁萌贊一進了辦公室,立馬便竄到了文案之前,一頭跪倒在地,恭敬萬分地大禮參拜不迭。

“有甚事,說罷。”

薩穆哈這會兒正煩得很,雖是給了梁萌贊入見的機會,但並不打算跟其多囉唣,甚至連叫起都免了,直截了當地便發問道。

“回大人的話,弘晴那廝來了,還吩咐小的,說是一會兒要小的帶些弟兄陪其去通惠河走上一遭,小的不知所謂,特來請大人明示行止。”

這一見薩穆哈神色不對,梁萌贊自是不敢怠慢,忙陪著笑臉將遇到弘晴的事兒簡略地稟報了出來。

“嗯?”

薩穆哈原本就在為通惠河一事煩心著,這一聽弘晴打算去現場,心中立馬便警醒了起來,猛然睜開了微閉著的雙眼,目光凜然地向梁萌贊掃了過去。

“大人,實情確是如此,小的不敢妄言,還請大人明鑑。”

身為工部衙門的差役頭目,梁萌贊平日裡可是沒少幫著薩穆哈辦些陰暗之事,對通惠河之事雖談不上全面瞭解,可內裡的一些汙爛事兒,他可是親自操辦過不少的,自是清楚通惠河之事經不起細查,此際一見薩穆哈震驚如此,心中自不免也有些慌了,忙不迭地出言證實道。

“嗯,本官知道了,他要去便去好了,你且多帶些人手,務必護得其周全,外頭亂得緊,就在崇文門附近轉轉即可,莫要走遠了,都記住了麼,嗯?”

薩穆哈到底是宦海老手,心中的驚疑雖是不小,可平靜下來卻是極快,只略一沉吟,便已有了主張。

“喳,大人放心,小的知道該如何做了。”

薩穆哈話雖說得平淡,可內裡卻是別有殺機,梁萌贊一聽之下,原本就慌的心頓時更慌了幾分,然則面對著薩穆哈那陰森至極的黑臉,卻又哪敢說個“不”字,也就只能是咬著牙應承了下來。

“那就去辦罷!”

薩穆哈沒再多言,一揮手,將梁萌贊趕了出去,自個兒卻是再也坐不住了,有若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辦公室裡焦躁地來回踱著步,良久之後,突地高聲斷喝了一嗓子:“來人!”

“屬下在。”

聽得響動,早就恭候在辦公室外的文書自不敢有所怠慢,忙疾步搶進了室內,緊趕著應了一聲。

“去,將塔思安與蕭前都給本官喚來!”

薩穆哈焦躁地揮了下手,語氣急迫地下了令。

“回大人的話,二位大人連同沈郎中都剛被小王爺喚了去。”

一聽薩穆哈如此下令,文書的臉色立馬便怪異了起來,但卻不敢有所耽擱,這便躊躇地回答道。

“嗯?”

薩穆哈一聽此言,不由地便是一愣,臉色變幻了幾下之後,這才眉頭一皺,揮著手,語氣急迫地吩咐道:“備轎,本官這就去東宮!”

“喳!”

文書搞不懂薩穆哈這究竟唱的是哪出戏,卻也不敢多問,忙不迭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出了房,自去張羅儀駕事宜不提。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薩穆哈這頭如何忙乎,卻說弘晴將塔思安等人喚進了辦公室之後,沒有半點的寒暄,直截了當地便下令三人隨行,一道去崇文門查驗通惠河的疏浚現場,也沒給三人辯解推脫的機會,命令一下,旋即便走,三人無奈之下,也只好隨行前往,另有梁萌贊領著三十餘工部差役為護衛,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便往崇文門方向趕了去。

崇文門,又稱哈德門,為京師內城九門之東南門,因著緊挨南城商業繁華之地,向來是京師最熱鬧之所在,通惠河就在門外不遠處向東流淌而去,是為京杭大運河轉往京師的終點之所在,修有大型碼頭一座,為漕運專用,只是因通惠河時常淤積,碼頭也就時啟時關,難有個準數,而今,歷時一年半的大疏浚雖已結束,可因著核銷尚未透過,通惠河也就因此暫未通航,修葺一新的偌大碼頭上一派冷清,值得弘晴等人趕到之際,也就只有幾個看護的老卒子在陰涼處無聊地閒扯著。

“小王爺,您請看,這處碼頭,還有邊上那些庫房,都是剛修繕過的,下官忝為主事者,敢以身家性命擔保,斷無紕漏,小王爺若是不信,可詳加驗查。”

於來的路上,蕭前便已從梁萌贊處得了提醒,自是明白了薩穆哈的用心之所在,這才剛一到了碼頭,便即跳了出來,一派自信滿滿地做著保證,實則是故意要挑動弘晴的神經,指望著弘晴會賭氣就在這崇文門碼頭上大查特查。

“哦?蕭主事如此有信心?也好,本貝子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這碼頭,本貝子還真得好生查驗一下才成,走,一併看看去!”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又哪會聽不出蕭前此言的用心之所在,這等小兒科般的激將法,簡直就是在侮辱弘晴的智商,不過麼,弘晴卻也懶得說破——弘晴早就已派人查過了碼頭,自是清楚碼頭處乃是薩穆哈整出來的面子工程,就算有問題,那也只是細微的小問題罷了,要想憑此扳倒薩穆哈,無異於緣木求魚,可裝裝驗查的樣子麼,卻也無妨,不為別的,只因弘晴早已做了周密之部署,就等著收網那一刻的到來,此際與這幫子蛀蟲們虛與委蛇一番,也無甚不可之說。

查自然是查不出啥問題來的,別說弘晴對建築並不懂行,就算懂,那也斷難在這等面子工程裡挑出大的質量問題來,不過就是認認真真走形式,歡歡喜喜弄過場罷了,可弘晴卻並不覺得繁瑣,還真就放下了貝子的身段,領著一眾人等四下裡查驗個不休,毫無疑問,結果麼,自然是皆大歡喜了的。

“小王爺,您看這天色也快午時了,要不先用了膳,回頭再接著查?”

弘晴如此配合眾人演戲的態度顯然甚得大家夥的歡心,在早已派了人去跟薩穆哈透過氣的情形下,塔思安的心情自是放鬆無比,甚至起了宴請弘晴一番以示感謝之心思。

“喲,時間還過得真快麼,這都快午時了,頭疼啊,核銷一事,戶部那頭催得緊,今兒個不查完,明日怕就不好交差了,這樣好了,碼頭處就查到這了,大家夥再辛苦一下,一併到楊家閘去瞅瞅罷。”

弘晴看似全部心思都落在查驗上,可實際上注意力卻大多著落在觀察塔、蕭等人的表現上,早就已將塔思安的小動作盡皆看在了眼中,此際見塔思安得了薩穆哈那頭的回話之後,竟跑來討巧,心中暗笑不已,可臉上卻滿是為難之色,搖了搖頭,苦笑著提出了新的要求。

“小王爺,這怕是不好罷,外頭亂得很,我等此去,萬一要是出個甚岔子,這叫下官怎生向三爺交待,您看改天咱備齊了人馬再去可好?”

一聽弘晴開口便提楊家閘,塔思安立馬便有些亂了分寸,心一急,口不擇言地便胡亂勸解了起來。

向三爺交待?你個狗奴才,竟敢在爺面前充大輩,找死!

弘晴可不是啥好說話的主兒,一聽塔思安這等胡言亂語,臉色立馬便是一沉,但並未發作於其,而是冷著臉揮手示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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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

弘晴的手勢一出,早有準備的李敏行立馬將手指一扣,湊到了唇邊,猛然打了聲極為響亮的唿哨,聲未落,但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頓時大起中,百餘名戴甲騎士策馬從碼頭外疾馳而來,速度奇快,不多會已是衝到了近前,將所有人等盡皆圍在了當中。

“作甚,這是要作甚?來人,擋住他們,擋住他們!”

塔思安原就是個無膽紈絝,這一見如此多的騎兵衝將過來,心頓時就慌了,張口便尖聲叫嚷了起來,他不叫還好,這一叫之下,原本就慌亂的工部差役們頓時便亂成了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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