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的事兒,尤其是趣聞和醜聞,往往流傳得最快,也最廣,再加上有心人的推動,不幾日功夫,秀女鬧內禁的事情便已是傳遍了天下,毫無疑問,弘晴的仁厚之美名自然是再次得到了昇華,不止是地方大員們紛紛上本稱頌,民間也幾乎是一致的好評如潮,可管著戶部差使的四爺卻是倒黴催地成了各種版本裡的罪惡之根源,不僅如此,弘晴那頭時不時地又是下詔嚴令徹查,又是親召四爺面談,更往戶部派出了海濤為徹查之副使,名義上是協助四爺查辦強逼秀女之事,實際上麼,卻是在監督四爺的辦案進度,如此一來,可就苦得四爺一天到晚焦頭爛額不已。

查?四爺倒是想查,也認真去查了,問題是根本就查不出啥有用的線索來,沒旁的,弘晴那頭已是有旨意在先,任何人不得去隨意驚擾了鬧事秀女一家老少,四爺便是想抓那些秀女來訊問都辦不到,至於戶部這頭麼,原本負責那幾名秀女的戶部辦差衙役又突然得急病死了,整個案子顯然已有成為無頭公案之趨勢,偏偏弘晴那頭又不肯輕縱,****催逼,整得四爺當真是灰頭土臉得夠嗆,有心想告病而去,奈何弘晴又不準,說啥四叔正值春秋鼎盛之年,正是報效社稷之時,當為群臣之表率云云,逼得四爺都已是快走投無路了去。

時光荏苒,一轉眼間,大半個月過去了,弘晴的日子過得自是分外的舒心,儘管政務還是很忙,可各處好消息頻傳之下,心情卻是格外的振奮——軍銜制的推廣以及九門提督衙門的整改進展順遂無比,各項調整工作有條不紊,那些個原本強烈反對的八旗權貴們全都偃旗息鼓了去,而全面禁絕鴉片的事情也在全國範圍內轟轟烈烈地開展著,各地官府盡皆加派人手,又是宣傳鴉片的危害,又是加大打擊力度,在很短的時間裡便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般的打擊風潮,原本就只是剛剛興起的鴉片流行風立馬便徹底煙消雲散了去,當然了,更令弘晴心情振奮不已的是京津鐵路全面竣工,只差最後的試運行便可投入正常運營,對此,弘晴興奮之餘,已是下了詔書,言明必將參加正式執行的首演典禮,於此同時,大清鐵路公司的組建也已是提到了日程上來,具體事宜交由工部負責籌劃。

“陛下,老臣處接到一份彈章,不知當如何處置方好,還請陛下聖裁。”

諸事終歸不會一直順遂的,麻煩也終歸是會來的,這不,一大早地,弘晴才剛到養心殿,還沒開始一日之政務,方苞便已是找了來,見禮一畢,便即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份黃絹蒙面的摺子,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遞上來罷。”

這一見方苞如此慎重其事地只遞上一本摺子,弘晴的眉頭不由自主地便是微微一皺,隱約間已是猜到了此份摺子想必不會簡單了去,不過麼,倒也不是很在意,隨口便吩咐了一聲。

“喳!”

弘晴金口既開,侍候在側的李德全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趕忙疾步行下了前墀,伸出雙手,接過了方苞手中的摺子,又快步回到了前墀上,將摺子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弘晴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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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四爺果然沉不住氣了!

拿起摺子翻了翻,弘晴的視線最終落在了摺子後頭的署名上,只一看,心下裡當即便冷笑了起來,沒旁的,只因上本之人正是江西道監察御史汪四祺,誠德五年時,四爺秘密提拔起來的一枚棋子,旁人或許不清楚此人之底細,可弘晴卻是早就已心中有數了的,至於此人彈劾的人麼,不是別人,正是弘晴這個皇帝,罪名便是身為帝王,卻坐擁“麒麟商號”,不單與祖制不合,更有著與民爭利之嫌!

“靈皋先生怎麼看此事?”

弘晴擁有“麒麟商號”的事兒早已是盡人皆知了的,壓根兒就算不上甚機密大事來著,當然了,真要說起來,確實不是那麼合適,畢竟身為帝王,去經商,怎麼看都有些不成體統,但這並不是關鍵,關鍵在於四爺此際將此事捅將出來,用心無疑是想著攪渾水,以減輕秀女鬧內禁一案的壓力,偏偏弘晴此際還真就無法簡單地放棄了“麒麟商號”,此無他,“尖刀”的運轉全都是靠著“麒麟商號”所得來支援的,再者,“尖刀”與“麒麟商號”之間,還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至少在沒有理順“尖刀”之前,“麒麟商號”自然不能輕易撤銷了去。

“陛下明鑑,老臣以為此事不宜久拖,當須得儘早解決為好。”

弘晴行事素來重視保密,有關“尖刀”與“麒麟商號”的事情,朝中知道的人說起來並不算太多,然則方苞卻是清楚的,正因為清楚,所以他才不敢胡亂進言,也就只是含糊其辭地回應了一句道。

“嗯,朕知道了,此摺子且就先擱在此處好了,回頭朕再行處置也罷。”

一者是“尖刀”之事不好拿出來公然議論,二來麼,弘晴一時間也還沒想好該如何處置此事,故而一見方苞不肯建言,也就沒強求,隨手將那本摺子往龍案上一擱,言語間已是透露出了逐客之意味,很顯然,弘晴暫時不想就此事加以討論。

“陛下,請恕老臣直言,摺子倒是可以留中不發,然,卻非根治之道,若是有奸佞之輩將之宣揚於市井間,卻恐事態被動矣,還請陛下明鑑則個。”

早在康熙年間,方苞便已看好弘晴,認定弘晴絕對是大清的一代明君,在弘晴的奪嫡道路上,雖不曾明確表態站在弘晴一邊,可實際上卻是沒少幫弘晴的忙,為的可不是邀功取寵,而是真心實意想看到江山社稷之永固,正因為此,儘管已聽出了弘晴的逐客之意味,方苞卻並未就此告退而去,而是委婉地提醒了一句道。

“嗯……,先生所言甚是,只是此商號並非朕獨有,既是要處置,也非朕可以獨斷的,這樣好了,朕這就召十六叔,十七叔一道前來商議個章程也罷。”

方苞說得雖是委婉,可弘晴卻知此事十有八九會發生,沒旁的,四爺那等樣人不出招則已,一出手,那必然是有著套連環計在,一旦朝野間都鬧騰了起來,要想彈壓下去,還真不是件簡單之事——朝廷律法規定官員不許經商,可身為帝王,自己卻經商,顯然說不過去,就算能彈壓住,將來要制約下頭那些地方官們可就不免有些束手束腳了去,一念及此,弘晴自是不敢稍有大意,沉吟著便給出了個答覆。

“陛下聖明,老臣告退。”

方苞所求的只是弘晴能重視此事,但他本人顯然不願在此事上涉入過深,畢竟“尖刀”事涉天子機密,知道得多了,難保將來不受清算,而今,該提點的既是已提點過了,方苞可就不想再多逗留了,這便緊趕著出言請辭道。

“不急,此事朕還須得多聽聽先生之提點,且待人到齊了,一併好生商議一二好了,來人,傳十五叔、十六叔以及張廷玉即刻到此見朕!”

方苞此言一出,弘晴便已明了了其避諱之心思,不過麼,卻並不打算放其走人,此無他,弘晴心中雖已構想了個大略的解決思路,可畢竟尚不曾去認真推敲過,自是希望能借重一下方苞的縝密思維,這便不容分說地下了令。

“喳!”

弘晴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地步,方苞也自不敢再多言,只能是無奈地退到了一旁,而原本侍立弘晴身旁的李德全卻是緊趕著高聲應了諾,領著兩名小太監急匆匆地便退出了養心殿,自去安排傳喚諸般人等之事宜不提。

“臣等叩見陛下!”

李德全的辦事效率相當之高,弘晴與方苞不過方才閒聊了片刻功夫,就見老十五兄弟倆與張廷玉都到了。

“免了罷。”

眾人既至,弘晴也就停下了與方苞的閒扯,一抬手,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弘晴既已叫了起,謝恩乃是題中應有之義,卻也無甚可多言處。

“今日將諸位愛卿一併請了來,只談一事,唔,這麼說罷,有人參了朕一本,朕不好遂決,只好請諸位愛卿一道好生計議一二了,李德全,宣!”

待得眾人盡了禮數之後,弘晴也並未多事寒暄,簡單地交代了幾句,而後便將擱在龍案一角的摺子拿了起來,丟到了李德全的懷中。

“喳!”

聽得弘晴如此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一邊抄住了那份摺子,一邊恭謹地應了諾,而後將摺子攤了開來,一板一眼地高聲宣道:“臣,江西道監察御史汪四祺有本上參,茲查,‘麒麟商號’乃陛下所屬,此……”

李德全這麼一宣,除了早已知道實情的方苞之外,其餘人等的臉色頓時便全都精彩了起來,哪怕是素來慎言慎行的張廷玉也被震得個目瞪口呆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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