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德六年四月初九,內廷在一天裡連續發出兩道詔書,一是令和郡王趕赴河南,以調查道路橋樑垮塌一案,二是令多羅貝勒弘曆趕赴江蘇,以徹查江蘇一省之虧空。和郡王一接到詔書,便即率大量隨員動身趕赴河南,而弘曆則是上本提出了要駐金陵第四集團軍負責其安全保衛之要求,帝不曾遂決,召仁親王弘晴進宮商議其事,弘晴對此不置一詞,只言一切聽憑誠德帝做主,帝思慮再三,最終還是準了弘曆之所請,事遂定焉。

弘曆上本一事表面上看起來簡單,可實際上內裡卻一點都不簡單,旁人或許看不出個中之蹊蹺,然,以弘晴之智商,卻是一眼便瞧破了此事背後的奧妙之所在,此無他,四爺一方這回是決然打算在江南大鬧上一場了的,卻又怕弘晴會暗中下狠手,索性將安危交到第四集團軍手中,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為避嫌故,弘晴就算再不願,那也須得盡力保護好弘曆之安全,這麼一手巧妙騰挪無疑是步好棋,可在弘晴看來,卻未免太過小家子氣了些。

沒錯,派人幹掉弘曆的話,確實可以將江南一案的水徹底攪渾,就算事情鬧得再大,也無人能奈何得了弘晴,拖延一久,事情怕也就不了了之了去,從此意義上來說,弘曆玩上一把置之死地而後生,也屬情有可原之事,但這未免太小看了弘晴之心胸,對此,弘晴除了嗤之以鼻之外,壓根兒就懶得去計較那麼許多,沒旁的,只因弘晴從來就沒打算因政治鬥爭的需要而容忍貪官汙吏的存在,對於越是親近之人,弘晴的要求便越是嚴格,真若是劉三兒膽敢做奸犯科的話,用不著誠德帝出手,弘晴第一個便會拿劉三兒來祭旗,反之,若是劉三兒是無辜的話,弘晴也絕不會容忍旁人對其亂動手腳,該下狠手的時候,弘晴也斷不會有半點的仁慈可言,所謂避嫌之說,於弘晴而論,壓根兒就無絲毫的意義,以其眼下之權勢,也當真無須顧忌那麼許多。

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間,便已是五月中旬了,盛夏已至,天熱得慌,可更熱的是朝野間的亂議,此無他,五阿哥的奏報已然抵京,言稱經徹查,河南一省道路橋樑被突發大水沖垮多處之事屬實,個中固然有不可抗力之因素,卻也不凡人為疏失之故,尤其是洛陽之孟濟大橋(孟津至濟源)之諸多橋墩垮塌最為典型——承包投建商“啟明商號”在施工中並未嚴格按照大清科學院下屬之橋樑設計中心的相關規劃展開,為趕進度,置春汛將至之警訊於不顧,盲目施工,未做任何防護措施,導致已將完工之八個橋墩被洪水沖垮,另,據調查發現,該商號在施工中確有偷工減料之嫌疑,並曾多次賄賂負責監工的工部河南方面之官員以及負責督察的工部屬員多人,工部駐河南之道員萬和春雖不曾收受賄賂,卻負有領導無方之責,五阿哥據此提議對涉案之諸般人等從重處罰,以儆效尤,帝接奏報,大怒,召弘晴入宮問責。

“看看,好生給朕看看,朕將工部要務交託給爾,爾便是這麼報答朕的麼,嗯?”

如此多年來,誠德帝還真就不曾拿住過弘晴的把柄,而今一朝有了發洩的藉口,自然是不肯放過,當著諸般臣工的面,也不等弘晴禮數行完,便已是一抖手,將擱在龍案上的本章丟到了弘晴的面前,臉紅脖子粗地便咆哮了一嗓子。

“皇阿瑪息怒,此事兒臣確是負有領導之責,實不敢自辭其咎,然,兒臣以為此案爆發出來也是好事一樁,但消嚴懲諸般人等,自可以儆效尤,為後世立一標杆,再有敢如此行事者,皆嚴懲不貸,此兒臣之淺見耳,還請皇阿瑪聖裁。”

用不著去看那份摺子,弘晴也知曉上頭所寫的是甚,不止是因五阿哥事先早已將摺子副本送到了弘晴處,更因著“尖刀”那頭早在半個月前便已將相關調查結果遞交到了弘晴的手中,對此案,弘晴也早有了通盤之考慮,此際縱使誠德帝再如何怒氣勃發,弘晴也自不以為意,但見其不慌不忙地磕了個頭,言語平和地便給出了嚴懲之建議。

“嚴懲?怎個嚴懲法,嗯?你說,你說!”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誠德帝的心頭不由地便打了個突,沒旁的,他之所以令人搗鼓出河南一案,根本目的便是要激弘晴奮起抗爭,從而製造出調弘晴離京之機會,在誠德帝想來,弘晴既是如此之重視築路章程,自然不會容許他人對此事指手畫腳,哪怕出了甚問題,採取的多半是捂蓋子之手段,若真如此,誠德帝便能打出輿論與朝議相結合的一套組合拳,逼得弘晴親自去河南處置此案,可卻萬萬沒想到弘晴居然會是這麼個坦然的態度,心中自不免便犯起了嘀咕,誤以為弘晴這是打算玩上一手以退為進的把戲,這便一咬牙,不管不顧地緊逼著弘晴不放。

“回皇阿瑪的話,該承包投建商與我工部簽有投建之相關合同,按約定,因其本身失誤所造成之損失,當由其自負,並須得按違約條款賠償我工部之所有損失,另,其行賄之舉已是觸犯了我大清之律法,按律處置了去便可,再,此案所有涉案之官員,一體革職拿辦,以明知故犯之故,罪加一等,具體處置當由刑部審理後再定,至於兒臣本人,也有連帶之領導不利之責,自當任由皇阿瑪處置,兒臣實不敢有絲毫之異議。”

早在案發之際,弘晴便已定下了不枉不縱之原則,此際說將起來,自是條理清晰得很,既不為涉案人等掩過飾非,也不推諉自身所應負的領導責任,表現的極為的坦蕩,縱使是再有心之輩,也難挑得出弘晴的不是來。

“就這樣麼,嗯?”

誠德帝關心的不是處置之辦法,而是希頤能逼得弘晴作出包庇涉案人等的行為,可此際見弘晴絲毫無這等意思,心裡頭自不免失望已極,可又不好表現出來,也就只能是板著臉,一派不耐狀地冷哼了一聲道。

“皇阿瑪明鑑,此即是兒臣之主張,還請皇阿瑪聖裁。”

弘晴又怎可能會猜不出誠德帝的心中之所想,不過麼,卻也並不在意,也就只是恭謹地給出了個肯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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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爾等且都說說看,此事當如何了之。”

眼瞅著沒可能憑藉此案拿住弘晴的痛腳,誠德帝大失所望之餘,也自不想再在此案上多費心思,可又不願就這麼輕易地便準了弘晴之所請,這便無可無不可地輕吭了一聲,將問題丟給了侍立在一旁的諸般朝臣們,顯見是希望三阿哥等人跳出來跟弘晴打上一把擂臺,看能否憑此激得弘晴有所閃失。

“陛下,老臣以為仁親王所言乃老成謀國之道也,應是可行,還請陛下明斷則個。”

誠德帝的用心無疑是良苦的,三阿哥等人也都已是心領神會地打算出頭好生刁難一下弘晴了,然則不等這幫子有心人展開對弘晴的圍剿,卻見近來已很少在朝議上開口言事的馬齊突然從旁閃了出來,高聲力挺了弘晴一把。

“陛下,老臣也以為此案如此處置並無不妥之處。”

馬齊話音方才剛落,方苞也跟著站了出來,同樣是力挺弘晴之所言。

這麼兩位兩朝重臣相繼一出面,分量自然是極重,三阿哥等人雖是有心跳出來搗亂上一番,卻也不得不好生考慮一下能否在此事上佔到便宜,萬一要是被馬、方二人駁倒當場,那面子裡子怕都得丟了個乾淨了去了,自是不免全都有些猶豫了起來。

“嗯,四弟,爾既是管著刑部,且就說說對此案的看法好了,朕聽著呢。”

誠德帝顯然是沒想到馬、方二人會在此際跳出來支援弘晴,心裡頭自是不爽得很,可又不好指責兩位老臣的出頭,畢竟先前是他自己要群臣們表態的,總不能不給兩位軍機大臣開口言事的機會罷,然則要他就此同意弘晴的處置方案麼,卻又實在是不甚甘心,無奈之下,也只能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將問題丟給了默然不語的四爺。

“陛下明鑑,臣弟以為此案雖已經初步審明,然,兀自尚有不少待勘之處,此時言及處置意見,或許過早了些,且待得諸般案犯皆押解到京,臣等嚴審分明之後,再行定議或許更佳,此臣弟之淺見耳,還請陛下聖裁。”

四爺多精明的個人,又怎會不知誠德帝在此際點其名的用心之所在,無非是要他四爺在此際出頭唱反調罷了,然則明白歸明白,四爺卻並不打算這麼做了去,沒旁的,弘晴既已是決定不捂蓋子了,那在此案上與弘晴展開論爭,就一點意義都沒有,真要硬上,反倒會平白得罪了馬齊與方苞這兩位極品大員,後者倒也就罷了,儘管智深若海,可畢竟在朝中的勢力不大,得罪也就得罪了,算不得甚大事來著,可馬齊卻是不同,此老桃李滿天下,朝中門生故舊數不勝數,真要是讓馬齊記恨在心,那可不是啥好玩的事兒,這等蠢事,四爺自是不會去幹,當然了,誠德帝的面子也不能掃了去,這事兒顯然不好處置,不過麼,四爺心思靈動得很,卻是無懼,但見其僅僅只是略一思忖,便已是玩出了把漂亮的太極推手,來了個兩邊都不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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