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飛機上下來, 不過下午三點半。

坐上準備好的專車, 車子駛離機場,方向卻與德陽莊園相反。

盛修和摟住靳南的肩頭, 在他額前落下一吻,“回家陪陪你父母,過兩天我上門拜訪。”

靳南拉起他放在自己肩頭的手,親了他手背一下, 算是預設。

是早就說好的,再重複一遍不過是為了安慰他。

靳南又哪裡需要安慰。

靳父靳母會有怎樣的反應他心中有數, 但是不論多麼激烈的反對都不會讓他妥協,他只是在想,怎麼樣的表述會更委婉些, 他不想帶給這對夫婦太深的傷害, 或者說他想儘量將這傷害降到最低。

靳南讓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下,現在他不太想讓靳氏夫婦和盛修和見面。

下車前,盛修和什麼也沒叮囑, 只道:“晚上給我電話。”

靳南點點頭, 揮了揮手,“行李讓彼得直接帶回德陽莊園就行。”

靳南空著手走進小區。

出來開門的是張叔,見到靳南老臉上全是高興的褶子, 靳父靳母也滿是驚訝。

靳南回來得突然, 沒來得及通知具體時間,兩人難得都在家,見到兒子不由露出喜色。

兩人就這一個獨生子, 雖然平日裡忙於工作無暇照料但卻真的是打心底裡疼愛的,不然也不能寵得原身單純成那個樣子。

飯間聊了些家長裡短,雖然網上熱搜的事情過去很久,但兩人卻一直都沒找靳南談過這個事兒,飯間仍舊一字不提。

靳南心中存疑,不認為兩人會忽視這個問題,果然,一頓飯吃完,靳母開始套話。

“出去上大學這麼久,怎麼都沒見你往家裡帶個小女朋友,和你同齡的小子多少都訂婚了,你現在沒有交往的女生?”

靳南淡淡道:“沒有。”

靳母道:“沒有不要緊,你何叔叔家的姑娘比你小兩歲,今年大一,也在你們學校,長得漂亮又學習好,孩子也乖巧可愛,等明天你們出來見個面,你一定喜歡。”

靳南看了她一眼,“忙,沒空。”

靳父聞言臉色就陰沉了下來,“放寒假你忙什麼。”

靳南道:“和同學合作了一個專案。”

靳父這才緩和了些,道:“再忙也得給我擠出時間來,出去見一面能花費你幾個小時?”

靳南堅持,“不去。”

靳父臉色又陰沉下來,“為什麼不去。”

靳南道:“沒興趣。”

靳母道:“你沒見過那姑娘當然不知道人家的好,又怎麼會有興趣呢?去見一面才知道。”

靳南道:“見了也不會有興趣。”

靳母道:“你沒見怎麼知道?”

靳南不出聲了,就這麼看著她,似乎在說,你說呢。

靳母臉上的笑容繃不住了,就這麼僵在了臉上。

靳父更是怒從心中起,他手中端著的水杯碰的一聲重重地落在桌面上,空氣凝重。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

靳南覺得靳父在無理取鬧。

靳南原本打算委婉地將自己與盛修和的事情告訴這對夫婦,儘量降低對兩人的傷害,但是他沒想到兩人其實早就有預感了,並且會出這樣一個昏招,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既然他們早有預感,靳南就不打算玩兒委婉婉轉那一套,他幾乎是有些犀利地道:“去又能怎樣呢?去了我就會喜歡女生並和她在一起嗎?”

這話似乎刺激到了靳父,他怒喝一聲,“靳南!”

靳南道:“我說錯了嗎?”

靳父眼中的火星幾乎要冒出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沒點兒數嗎?”

靳南道:“即使不說也改變不了我喜歡男人的事實。”

“啪”的一聲,靳父眼前的杯子被摔碎在靳南面前,靳母眼圈瞬間就紅了。

靳父喘著粗氣,指著他的手指都在顫抖,“你想都不要想,靳家三代單傳,大學畢業你就立刻給我結婚生子......你媽已經給你看好了一個姑娘,下個月...不,下週,下週你們就訂婚。”

靳南聲音依舊沉穩冷靜,“不可能,我喜歡男人不會和女人訂婚。”

靳父怒吼:“我說了這事兒由不得你!”

靳南皺了下眉,直言道:“我對女的沒反應。”

靳母聞言,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靳父卻冷哼一聲,“那就去看醫生去做試管,不論如何都必須和女人結婚。”

靳南皺起眉頭,“我說了不可能。”

靳南站起身道:“我是gay這件事不會改變,更不會和女人結婚。你現在太激動,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

靳父卻不肯罷休:“你不想和女人結婚,那你想和誰結婚!盛修和嗎!”

靳南轉頭看向他,緩緩地點了點頭,“是。”

靳父氣得捂住胸口,大口喘息,“混賬,混賬!他是你...他是你叔叔啊!”

靳南道:“那又怎樣。”

靳父上前,一個巴掌扇在靳南臉上,“你還要不要臉了!你說怎樣!”

靳南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他輕聲說了句,“你們如果不接受或者怕風言風語我可以和他搬到m國。”

靳父指著他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

這一晚,不歡而散。

靳南道臉腫得老高。

他這副身子從小嬌生慣養,身上連一塊小小的疤痕都沒有,可見從小就沒受過什麼傷,更沒機會捱打。靳父當時正在氣頭上,手勁兒又大,當時一耳光下去,靳南一半臉都麻木了,耳鳴不止,沒多久,受傷的位置就腫得老高,眼睛都擠得一大一小,模樣慘不忍睹。

張叔心疼靳南,拿著藥箱上來給靳南上藥,看到靳南道樣子,心疼得眼眶都紅了,靳南是他帶大的,這麼些年在他的照顧下,連塊皮都沒蹭破過,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罪。

張叔一邊給靳南上冷敷一邊心疼地抱怨靳父下手太重。靳南心中有事兒沒心思安慰張叔,找個理由支開了張叔,盯著手機發呆。

靳家是這樣的態度那盛家......

他正想著,盛修和的影片電話就打了過來。

想是他遲遲不給他去電話,他心中擔憂,這才打了過來。

靳南想著自己現在這幅尊榮,掛了影片電話,撥了語音過去。

盛修和接通,“還好嗎?”

靳南‘嗯’了聲,囈語般地說了句,“想見你。”

這聲微弱到幾乎只有氣音的話卻還是被盛修和捕捉,他心一軟,幾乎要化成粘稠的蜜汁,只恨不能立時將人攬進懷中,託著他的脖頸摩挲他的耳垂,最後在他唇角印下輕柔憐愛的吻。

盛修和的聲音低沉柔和,像是被春風拂過的一罈美酒,醇厚撩人,“怎麼這麼久沒給我電話?”

靳南動了動耳朵,頭皮都有些酥麻,這讓他大腦減緩了執行速度,一時竟沒想好怎麼回答。

只是還不待他想好理由,盛修和就察覺到了不對,“靳南,開影片給我看看。”

說完他掛了電話,撥了影片過來。

靳南看著跳動的介面兩秒,他沒必要瞞著他,但是他這一言難盡的尊榮讓他猶豫了兩秒,兩秒後,還是點了接通。

盛修和看著靳南腫起的臉頰,心中一疼,一股怒火毫無來由地湧上心頭。

他知道父親管教兒子他沒資格插手,只是他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的人兒如今這幅樣子他如何不生氣,即使是靳父下手也太沒輕重了些。

他恨不得現在立刻就衝過去,與靳父好好地談一談,但他不能。

時機不合適,只會造成與期望相反的結果。

靳父管教兒子他不能插手,這是分寸也是底線。

盛修和沒有問疼不疼,沒有問怎麼回事兒,這些都沒必要,他聲音低沉,“明天我讓彼得帶你去醫院看看,我和你爸爸單獨談談。”

靳南想了想,點了點頭。

半個小時後,靳家收到了一份同城快遞,張叔瞞著靳父靳母把東西偷偷交給了靳南。

是冰袋和藥膏。

第二日,靳南去了醫院,盛修和帶著律師拜訪靳氏夫婦。

長談了四個小時,送盛修和離開的時候,靳父靳母看上去像是蒼老了十歲。

靳南還在外面和盛修和通電話瞭解情況。

“他們同意了?”

盛修和道:“還沒有,但態度軟化了,說是看表現。”

“你是怎麼做到的。”

盛修和道:“讓他們知道,你有多麼離不開我。”

靳南笑道:“哦,只是我單方面的離不開你嗎?”

盛修和聲音低沉帶著笑意道:“顯然不是。”

靳南喟嘆一聲,“盛先生,怎樣才能讓你更加離不開我呢?”

盛修和想了一會兒,道:“你需要更賣力一些,起碼能撐到下半夜才行。”

靳南從醫院出來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等與靳父靳母談完話之後的盛修和來接他會德陽莊園。

盛修和不敢碰他的腫起的臉,只能用被毛巾包著的冰袋輕輕的按撫。

靳南現在一點兒都不想提他哪對令人頭大的父母,他只想跟眼前這人沒羞沒臊。

他拿開盛修和幫他冰敷的手,爬起身來就就摟著他的脖子坐進他懷裡,“我這樣子醜不醜?”

盛修和大手貼在他後背,灼熱的溫度透過衣料一路傳到靳南心底,“還行,我不嫌棄你。”

靳南笑容僵在臉上,他仔細盯著盛修和看了一會兒,突然指著盛修和道:“你這裡有條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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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在盛修和身上的靳南能夠感覺到他身體的那一舜緊繃,報復成功的快感讓他毫不客氣地笑出聲,“哈哈哈哈。”

盛修和見到靳南笑就知道這小家夥是在報復自己,他本來對自己的容貌是沒有那麼在意的,只是誰讓他的小愛人比他小了八歲呢?

盛修和眯起眼睛,收緊胳膊摟緊了懷裡笑得亂顫的小愛人,“是嫌棄我老了滿足不了你嗎?”

靳南聞言笑聲就止住了。

接著盛修和又道:“可是每次都撐不到下半夜明明是你吧。”

靳南雖然沒太有什麼羞恥感,但是奈何他好勝心極強,聽了這話自然是不甘心的,但是腦中閃過應該被打上馬賽克的一幕幕,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是沒有辦法反駁。

............(拉燈)

一本正經的老男人船上可不會如只面上那樣一本正經。

溫存過後,靳南擁著杯子趴在盛修和身上,盛修和一隻手搭在靳南的後背上,愛憐的一下下撫摸。

靳南腦子現在還有些暈乎,他懶洋洋地眯了一會兒,看向盛修和,聲音沙啞:“你不去公司?”

盛修和把靳南往懷裡攬了攬,“不去,今天一天陪你。”

靳南心裡甜的冒泡。

盛修和果然如他所說一直陪著他,兩人膩歪在一起,粘粘乎乎。

只是靳南還沒粘糊夠,靳父就打電話來催靳南回家吃飯。

靳南:“......”

鑑於還在考察期,靳南也不敢放肆,不得不回去吃飯。

只是這樣的情況似乎成了常態。

自從盛修和那場談話之後,靳父靳母對靳南的態度就發生了一些轉變,他們看向靳南的眼中經常莫名地閃過愧疚或者是心疼,偶爾還有悔恨與恨特不成鋼的可惜。

估計是盛修和對這對夫婦說了什麼,但他不想去深究。

據盛修和那日那日所說,靳父雖然沒有直接同意兩人的關係,但是態度已經放緩了,也願意給他們兩個一個機會,但到底如何給,如何進行靳南是一無所知,而靳父靳母的態度也有些奇怪。

他們雖然不阻止靳南和盛修和見面,但是也並不歡迎,兩人像是雙雙到了更年期,陰陽怪氣讓人捉摸不透。

靳南也沒有去琢磨,他倒不是忙,之前說沒有空只是單純為了拒絕相親而拿出的藉口,事實上,靳南假期生活可以稱得上悠閒。

沒有課業的壓力,也不用實習,他的時間完完全全可以由自己隨意支配。

靳南白天去見幾個還算能夠玩兒得來的老同學,像是楊泉之類,晚上回家和柴正真討論一下遊戲編寫,跟著編一段程式,看看相關書籍,蒐集點兒資料,看看市場調查資料,再玩兒會遊戲,等時間差不多了,就和盛修和打一通電話。

盛修和這邊兒年後收尾工作挺忙,靳南一般白天或者晚上回去見他一面,但靳父靳母卻不準他留夜,白天也就罷了,但是晚上到了飯點兒一定要打電話叫他回家。

靳南也不知道父母到底是為什麼,對他的看管比對姑娘都嚴,就算他晚上不能在盛修和哪兒留宿,但是白天就不能做了嗎?該做得也沒少做,他到現在腰都還有點兒酸。

或許是第三天靳南和盛修和折騰得有些狠了,靳南腿軟走路姿勢就有些彆扭,他自己以為自己裝得好,但實際上什麼都瞞不住。

靳父是個男人粗心,也沒怎麼注意。

但靳母是個女人,兒子的變化怎麼能瞞得過他。

只看一眼靳南那彆扭的走路姿勢,那發紅的眼尾,那饜足的神情,她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

靳母顧及兒子的面子沒說什麼,只是眼睛都紅了,心中一邊後悔自己沒早早的管教兒子一邊罵盛修和禽獸一邊兒恨兒子胡來。

也不知靳母是怎麼對靳父說的,第二天,靳父就打發靳南到自己公司上班,靳母親自帶著兒子,一刻都不準他從眼底溜走。靳南活兒倒是不多,也能學到不少,只是他本來也就白天能跑到盛修和公司哪兒跟他待一會兒,現在就連白天都沒時間了,只能晚上視頻聊以□□。

靳南甚至在懷疑,當初靳父說願意給他們一個機會是不是在敷衍盛修和。

既不準盛修和上門拜訪,也不準靳南與盛修和久待,一時間,局面似乎陷入了僵局。

表面上看上去,靳父靳母像是在妄圖靠拖延時間將此事帶過,但盛修和從容不迫的模樣卻讓靳南覺得他們應該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達成了什麼協議。

盛修和來家裡找靳父靳母談判能談些什麼,無非是財產分配之類能夠讓靳父靳母安心的條款或者是協議,盛修和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讓靳父靳母相信他是真心的,不會兒戲,並且考慮好了他們關係破裂之後靳南能夠得到什麼或者是靠著某些協議保障他不敢隨意對待這段感情。

能談得無非也就這些,其實沒多少意義,但除了這些這對父母還能做什麼呢?

靳南不貪圖盛修和的財產,協議籤與不籤都無所謂,他不會因為籤了就覺得自己是在貪圖盛修和的財產,也不會為了證明自己對盛修和純粹的心意不籤協議讓阻攔的聲音遲遲不能消退。

他眼中天生就沒有這些,財產什麼的在他眼裡就是機械的數字。

若說人活著總有某方面的貪慾,那在他這裡,盛修和就是他的貪慾。

他自信他和盛修和的感情不會因為這些所謂的財產分割條款而有所動搖,因為真正的感情不會因為金錢而動搖。

若有朝一日靳父靳母對靳南說,‘如果你想和他結婚必須簽下這協議’。

靳南絲毫不會猶豫,並不是他困於父母的權威不得不屈從,而只是因為簽下這個字他和盛修和就會省去很多的麻煩,划算至極。

靳南想的很清楚,也並不因為靳父靳母遲遲沒能轉變的態度著急,他有耐心。

但只一件事兒讓他無法忍受,盛修和還有五天就要飛m國,然而他們已經有三天沒見過面了,只能隔著影片稍解相思之情。

於是靳南就忍不住問了。

而果然事實如他所想,盛修和與靳父有所約定,“我需要擺脫盛家那邊,並且在談攏之後,他們想和我母親見一面。”

靳南有些驚訝,這對夫婦的思維簡直讓他琢磨不透,明明之前還不同意他跟男人交往,但是一旦同意就直接讓兩人結婚是這個意思嗎?

盛修和估計是看出靳南的不解,他道:“這個社會對於同性戀還是有一定的誤解,你告訴他們你是gay,這讓他們很擔心你回出去亂搞怕你染上什麼病,所以他們當然願意看到你找到一個固定又可靠的伴侶然後迅速結婚,用婚姻關系束縛住你保證你不會...”

靳南臉色有些怪異,“他們是不是突然有些慶幸我剛剛發現就被你內部消化了?”

盛修和笑道:“可能有一點。”

靳南真的是難以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你目前那邊...”

盛修和道:“這個不用擔心。”

靳南眨眨眼,“我記得老太太前幾年還撮合你和別的女人相親來著,怎麼這幾年沒有動靜了。你已經出櫃了?”

盛修和其實早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出櫃了,當時家裡反應有些激烈,老太太前幾年還抱有幻想,但是這幾年似乎看開了。

盛修和點點頭,“嗯。等我訊息。”

第二天,靳南尋了個機會溜去盛修和公司與他見了一面,盛修和也不忙,靳南就像是個小尾巴一樣跟在盛修和身邊,盛修和見他這樣粘人有些好笑,尋了個空把人帶進休息室膩歪了一會兒,晚上讓彼得定了餐廳,打算帶他去吃點兒好吃的。

但盛修和還沒下班,靳南就被電話催著回家吃飯。

靳南臉色有些難看,盛修和卻有些好笑,他摟著靳南親了親他的嘴角,“這兩天先忍忍等年後再說。”

盛修和親自把靳南送回靳家,靳南下車前還想在跟盛修和來個離別吻,車窗卻突然被敲響,靳南回頭就見靳父一張放大的臉貼在玻璃窗前,有些嚇人。

雖然隔著貼膜靳父看不見車內的情景,但顯然兩人沒法在這樣一張臉的瞪視下繼續親吻,不然恐怕會留下心理陰影。

靳南被靳父領進家門,一路上就沒給他好臉色。

靳南也略感無語,別人家養閨女都沒這麼緊盯著不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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