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變身

“大奶奶,用力!”穩婆的尖叫直穿林曦言的耳膜。

經歷了一整天的陣痛,林曦言早已筋疲力竭。所有人都告訴她,這胎一定是男孩。只要她生下兒子,她就再也不必擔心母親和弟弟的將來。

她必須平安生下兒子,她的幸福生活才剛開始。

林曦言喝了幾口參茶,閉上眼睛深呼吸,隨即握緊雙拳,咬緊牙關。她拼盡全力撐起身子,突然間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整個人軟軟地倒向床榻。

“大奶奶,大奶奶!”

焦急的呼喚聲漸漸離她遠去,下體的疼痛慢慢消失。她隱約聽到穩婆說她大出血,恐怕不行了。她不能就這樣死了。她還有母親,她還有兒子。她好不容易嫁給沈經綸,她不能就這樣離他而去。

林曦言努力想要睜開眼睛,但她眼皮沉重,全身無力。她拼命想要呼吸新鮮空氣,但她的脖子被什麼東西勒得難受,彷彿被人卡住了喉嚨。她想要求救,卻發不出一絲聲音。緊接著,她的身體好似從高處墜落,全身像散了架一般疼痛。她無暇思考,本能地拼命咳嗽,用力吸氣。

“醒了?”男人踢了踢她的身體。

男人的聲音?產房怎麼會有男人?林曦言下意識護住肚子,卻發現自己的小腹平坦如初。她直覺想要尖叫,卻只能發出嘶啞的“哧哧”聲。她的脖子火辣辣地疼,四周的一切都在搖晃。

發生了什麼事?

林曦言抬頭,只見紅彤彤的太陽一大半已經落入碧藍的海水中。她驚恐地朝四周看去。頭頂的樹枝上,一截白綾迎風招展。夕陽把白綾染成了血紅色。

“喂,你家在哪裡?小爺救了你,好歹得去討幾個賞錢。”男人低頭俯視林曦言。

因為逆光的關係,林曦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見他手中拿著一把匕首。刀刃閃著寒光,讓她不自覺咽了一口唾沫。

難道我被綁架了?

林曦言馬上否定了這個猜測。整個薊州,沒人不知道沈家,更沒人膽敢綁架沈大奶奶。只是她的孩子去了哪裡?她狠狠咬下嘴唇。下唇的刺痛告訴她,她不是在做夢。

“你,你想幹什麼?”林曦言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縮著脖子慢慢後退,戒備地看著男人手中的利刃。

男人居高臨下俯視林曦言,“嘖嘖”咂嘴,繞著她轉了一圈。忽然間,他蹲下身子,冰冷的匕首緊貼她的臉頰,皮笑肉不笑地說:“怎麼,不想給銀子?瞧你細皮嫩肉的,賣去花樓一定值不少錢。”

“你敢!”

“小爺我有什麼不敢的?”男人冷笑。他嘴角上翹,眼中卻絲毫沒有笑意。

林曦言心慌意亂,直覺告訴她,眼前的男人絕非善類。怎麼辦?此刻她應該在沈家的產房才對。她低頭見自己穿著素白的襦裙,心中更是奇怪。

裙子雖是上好的杭綢,卻已陳舊不堪。這不是她的衣裳!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不管怎麼樣,她得趕快回沈家。

林曦言的心思千迴百轉間,男人已經收起了匕首。他用拇指及食指捏住她的下巴,仔仔細細打量她。“湊近了看,長得挺標緻的嘛。你若是沒銀子,小爺就吃點虧,讓你錢債肉償吧。”說罷,他伸手就去扯林曦言的衣裳。

“住手!”林曦言緊抓衣領,連滾帶爬往後退。

男人的手掌一把扣住她的後腦勺,冷聲說:“你都不要性命了,還在乎清白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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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言嚇得魂飛魄散,只能故作鎮定,沉聲說:“這位大哥,男人只要有銀子,什麼樣的黃花閨女沒有。我可以給你銀子,只要你放我回城……”

“哦?”男人滿臉狐疑,“這麼說來,難道你不是黃花閨女了,所以……”他抬頭看了看樹上的白綾。

林曦言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討好的笑容,哀聲說:“大爺,我家不缺銀子,只要你放了我……”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騙我?”男人的目光在林曦言身上遊離,兩人的臉頰近在咫尺。

林曦言害怕到了極點,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只知道他穿著粗布衣裳,身上滿是汙漬,汗味夾雜著泥土味讓她很不舒服。她屏住呼吸,信誓旦旦地說:“薊州林家,你應該聽說過的,我……我是她家的丫鬟。我們家小姐很疼我的……”

“原來只是個丫鬟!”男人嘴上這麼說,表情卻明明白白告訴她,他不相信她的鬼話。

林曦言把心一橫,抬高下巴,啞聲說:“不管你信不信,你若想侮辱我,我便咬舌自盡,你什麼都得不到!”

“咬舌自盡?”男人輕笑,一手捏住林曦言的下巴,一手抓著一塊髒兮兮的汗巾,胡亂塞入她嘴裡,得意地說:“這樣我看你怎麼咬舌自盡!”

身後就是懸崖,林曦言不想死,她不能死。她用額頭狠狠朝男人的鼻子磕去。沒待男人回神,她拼命站起身。此處離城門很遠,她一定跑不過他。她連滾帶爬跑了兩步,又回過身,對著男人的胯下狠狠一腳。

男人察覺到她的意圖,捂著鼻子朝一旁稍稍側身,就覺得小腿肚一陣疼痛。“******,若是被她踢中,非斷子絕孫不可!”他咒罵一聲,一瘸一拐追著林曦言跑去。

林曦言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只能拼命奔跑。

“小姐,你在哪裡?小姐!”

聽到由遠及近的呼喚聲,林曦言剛想大叫“救命”,就發現肩膀被一雙手臂緊緊箍住,她來不及掙扎,兩人已經摔倒在地,在草地上滾了幾圈,忽覺後腦一陣劇痛,轉瞬間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林曦言緩緩睜開眼睛,只見四周漆黑一片,模模糊糊看到滿天的繁星。她艱難地支起身子,四下張望。

“小姐,您終於醒了。”一個十六七歲的丫鬟雙手緊抓林曦言的衣袖,淚眼婆娑。

林曦言認得她,她是她表妹的貼身丫鬟白芍。“何歡呢?”她隨口詢問。說實話,她從小就不喜歡自己的表妹,整日病懨懨的,沒事就一個人躲在角落悲春傷秋。

“這麼晚了,她來這裡幹什麼?”林曦言沒聽到回答,抬頭朝白芍看去,只見她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彷彿不認識她一般。“怎麼了?”她皺眉。

白芍直愣愣地盯著林曦言,“哇”一聲大哭起來,嘴裡嚷著:“小姐,您不要嚇唬奴婢。”

林曦言不耐煩看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她轉頭看去,四周再沒其他人,先前的記憶慢慢湧入她的腦海。“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男人?”她詢問。

白芍只顧著跪在地上哭泣,壓根沒聽到林曦言的問話。林曦言確認四下無人,試探著站起身,這才發現自己不止全身疼痛,還把腳崴了。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小腹,那裡平坦光滑。到底怎麼回事?兒子可是她的命根子。

“行了,別哭了!”林曦言大喝一聲,劇烈地咳嗽起來。她的喉嚨很痛,整個脖頸火辣辣的。

白芍被林曦言的怒斥嚇得呆住了,一時忘了反應。

林曦言好不容易才止了咳嗽,不悅地說:“不要傻愣愣地看著我,我問你,先前有沒有看到一個男人?”

白芍點點頭。

“人呢?”

“已經……已經走了。”白芍的聲音在顫抖。

林曦言緊抿嘴唇,不耐煩地看著白芍。俗話說物似主人形。何歡的丫鬟就和她本人一樣,軟趴趴,黏糊糊的。她深吸一口氣,好聲好氣地說:“你說得具體一些。”

白芍吸了吸鼻子,拿出手絹擦乾眼淚,小聲回答:“他說,是他救了小姐,若奴婢不給他辛苦費,他就把奴婢和小姐一起賣去**。奴婢看他凶神惡煞,就把小姐先前給奴婢的荷包給了他,然後他就走了。”

“就這樣?”林曦言覺得奇怪,“你叫我什麼?”她驚問。

“小姐,您怎麼了?”白芍的眼淚又在眼眶中打轉。

“不許哭!我只是撞了頭,你把今天發生過什麼事,一五一十告訴我。”她一邊說,一邊打量自己。原本她的手指白皙修長,完美無暇,此刻掌心卻已長出老繭。她的手腳也比以前短小。

何歡的確比她消瘦嬌小!

這個念頭令林曦言臉上的血色盡數褪去。她試著走了兩步,再次跌坐在草地上。

她怎麼可能變身何歡,這根本不可能!

在白芍的哀哭聲中,何歡的記憶似泉水般湧入林曦言的腦海。她詫異得說不出話,只能用力捂住嘴巴。她佔據了何歡的身體,而真正的何歡已經上吊死了。

第2章不認命

不知過了多久,夜晚的冷風驚醒了林曦言。她對自己說,不管是林曦言也好,何歡也罷,她都要活下去。先前的境況那麼艱難,她都熬過來了,今日她成了何歡,不過是從頭開始罷了。她能讓沈經綸娶她一次,也能讓他娶她第二次。眼下的關鍵,她得先弄清楚沈家發生了什麼事,她的兒子是否安好。

“扶我起來。”林曦言吩咐白芍,聲音異常冷靜。

白芍怔怔地看著主子。

“扶我起來。”林曦言重複。

白芍急忙站起身,彎腰扶起林曦言,憂心忡忡地問:“小姐,現在怎麼辦?家裡正等著您買米回家呢。”

林曦言沒有說話,慢慢走了幾步。她已經確信,脖子上的勒痕是何歡意圖自殺時留下的。先前的男人確實救了她。

她不同情何歡,同樣不覺得內疚。大約三年前,林、何兩家的商船同時被海盜洗劫,那時候如果嫁給沈經綸的人是何歡,那麼倒黴的就是林家。

林曦言攥緊拳頭,仰頭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

“小姐?”白芍怯怯地喚了一聲。

“先找地方歇一晚,天一亮就回城。”

“可是……”白芍才說了兩個字,就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她羞得垂下頭。

林曦言亦是飢腸轆轆,但何歡典當鐲子得來的銀子,已經被白芍交給了先前的陌生男人,她們身無分文。兩人餓了一晚上,天矇矇亮便步履蹣跚地趕回城內。

回到城內,林曦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聽沈家的情況。很快,她得知自己難產而亡,留下一個兒子。沈經綸悲痛萬分,一整夜都抱著兒子守在產房內。

一聽這話,林曦言很想馬上告訴丈夫,她沒有死,她只是變成了何歡。她才走兩步便停下了腳步。

一直以來,她都小心提防著何歡。今日,她以何歡的身份去沈家,不止見不到兒子,只會自取其辱。

“小姐。”白芍眼巴巴看著林曦言,哀聲勸說:“您就不要再想著沈大爺了。”

“為什麼不能想?”林曦言朝沈家的高牆看了一眼。她告訴自己,她不再是林曦言,她是何歡。不管老天為何捉弄她,她都不會向命運低頭。

“小姐?”

林曦言握緊拳頭,一字一句鄭重誓言:“林曦言已經死了,我,何歡,終有一天會成為沈大奶奶。”

“小姐。”白芍頓時又哭了起來,哽咽著勸說:“表小姐心腸歹毒,她說過……”

“我記得她說過什麼。”林曦言皺眉。她曾威脅何歡,她若是靠近沈經綸一尺之內,或者踏入沈家半步,她就殺了她的弟弟何靖,讓何家再也無法在薊州立足。她雖然不至於真的殺人,但她的確安排了很多事,禁止何家的人靠近林、沈兩家。如今的形勢,她根本就是作繭自縛。

她默唸著“何歡”二字,強迫自己接受新身份。為了兒子,為了母親與弟弟,她必須忘了“林曦言”,真正融入“何歡”的人生,一步步謀劃將來。

主僕二人回到何家差不多已經辰時三刻了。林曦言,確切地說是何歡,她看到弟弟何靖坐在屋前的門檻上,不由地微微皺眉。

“大姐!”何靖看到她們,飛快地跑至何歡身旁,仰頭看她。

何歡勉強笑了笑。何靖是外室曹氏抱回何家的。“你為何坐在門檻上?”何歡詢問。她抬頭看去,只見斑駁陳舊的大門上,“何府”的牌匾歪歪斜斜,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就連門口的兩頭石獅子亦是無精打采。

何靖朝門內看了一眼,低聲嘟囔:“二嬸孃說,大姐一晚上沒回來,一定是丟下我們,一個人走了。”他口中的“二嬸孃”是他的親生母親曹氏。他早在幾年前過繼給了大房。

何歡蹲在地上,與何靖平視,鄭重承諾:“靖弟,你是大姐唯一的弟弟,大姐絕不會扔下你不理,大姐還等著你高中狀元,向朝廷請命,領兵剿滅海盜,替父親報仇呢。”

“恩。”何靖重重點頭。

何歡摸了摸他的頭,笑問:“你吃過東西了嗎?”見何靖心虛地垂下眼眸,她猜想,一定是曹氏偷偷給他吃過東西了。她只當不知,說道:“靖弟,大姐昨天想了一晚上,以後我們不能再靠典當東西過日子。從今天開始,大姐要存錢給你上京趕考。”

“大姐,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幫你幹活。我……我可以去街上找活幹。”

“你去找活幹,哪裡有功夫讀書。你讀不成書,如何高中狀元,如何為父親報仇?”

何靖低頭不語。

“靖弟,大姐知道你是極孝順的,但家裡不能再像以往那般,總是吵吵鬧鬧。我們首先得有飯吃,才能給你請先生,你說是不是?”

“大姐,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大姐不要你做什麼。待會兒回去之後,你就呆在房裡看書,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出來。從今往後,二嬸孃是曹姨娘,祖母是姨奶奶,記住了嗎?”

何靖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何歡。

何歡抓住他的手,低聲承諾:“大姐向你保證,這只是暫時的。大姐這麼做,只是希望大家能夠一條心。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極難的。若是連你都不支援大姐,大姐就真的走投無路了。”

第3章大鬧

何靖只是十歲的孩子,再加上他自小便是何歡帶大的,十分信任她,稍一遲疑便應下了。

何歡牽著他入內,目送他回房,又命白芍鎖上房門,轉身往正屋走去。房內的幾人見她回來,不約而同閉上了嘴巴。祖母魏氏雙手合十,咕噥了一句“阿彌陀佛”,略帶不悅地說:“可算是回來了,沒事就好。”

何歡的大伯母陶氏上前詢問:“歡兒,整整一晚上,你去了哪裡?大家都在為你擔心。”她語帶責備。

“大伯母。”何歡行了一個禮,反問:“您真的想知道我去了哪兒?”

陶氏隱約覺得不對勁,訝異地看她。

何歡故意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又倒一杯,再次一飲而盡。她在昨天中午之後便沒有吃過東西,若不是回來的路上摘了兩個野果子吃,這會兒恐怕已經餓暈過去了。可是這一屋子的人,沒人關心她是否吃過飯,甚至沒人看到她受傷了。

何靖的生母曹氏尖叫教訓她:“你這是什麼態度?你一個姑娘家,徹夜不回不說,連一句交代都沒有。我好歹是你的母親!”

“曹姨娘,你不是我的母親。”

“你說什麼!”曹氏在片刻的錯愕過後,臉上難掩憤怒之色。

“我的母親已經死了。”何歡鎮定自若地陳述。

聞言,曹氏的臉由白轉紅,兩隻眼睛幾乎噴出憤怒的火焰。她轉身拿起桌上的雞毛撣子,大聲叫嚷:“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我含辛茹苦養了你十年,今天我就替你爹好好教訓你--”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呆愣愣地看著剛剛易主的雞毛撣子。何歡居然從她手中奪過了雞毛撣子,她吃錯藥了?

這十年前,曹氏一直都是這樣拿著雞毛撣子追打年,她從來不曾反抗,甚至不敢有半句怨言。

何歡在眾人呆愣間,把雞毛撣子狠狠扔在地上,用力踩了一腳,對著曹氏怒道:“你不過是父親養的外室,我稱呼你一聲姨娘,已經是看在靖弟的面子……”

“你這個死丫頭,你父親不在了,你這是要逼死我們母子,好讓你霸佔家業,是不是?”曹氏說著,伸手就去掐何歡的脖子。

何歡的右腳崴了,不敢還手,只能側身躲避她的攻擊,冷聲道:“家業?這個家早就家徒四壁,哪裡還有什麼家業!”

曹氏抓起桌上的茶壺,朝何歡的面門扔去,嘴裡大嚷:“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你。”

何歡側過頭,只聽“嘭”一聲,茶壺摔在地上裂成了碎片。魏氏和陶氏這才回過神。魏氏靠著椅背直喘氣,抖著右手直指兩人,哀聲說:“快拉開她們,快拉開她們。”

陶氏一步上前欲拉住何歡,低頭勸說:“歡兒,你心中不好受,大伯母明白的,但她怎麼都是你的母親。大伯母從小就教你,百行孝為先……”

陶氏一向身體虛弱,何歡沒有費勁就把她推向曹氏,手指曹氏,一字一句說:“她只是父親的外室,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沒有大紅花轎,她不是我的繼母。”

曹氏不顧一切推開陶氏,呲牙咧嘴撲向何歡,歇斯底里地叫嚷:“這十年來,我辛辛苦苦帶大你們姐弟,到頭來居然落得這樣的下場。別以為你翅膀硬了,就能把我一腳踢開,你想都別想!”

曹氏本是船家女,雖不算五大三粗,但身體健壯。何歡長得嬌小,再加上飢餓與腳傷,早已氣喘吁吁。眼見陶氏和魏氏都沒有拉開曹氏的意思,她揚聲吩咐:“曹姨娘得了失心瘋,白芍,你還不進來把她綁了。”

白芍拿著繩索站在門口,怯怯地看著何歡。她一早得了何歡的吩咐,可是她不敢動手。

“還不動手!”何歡大喝。

白芍愣愣地點頭,下意識跨入屋子。

“你敢!”曹氏惡狠狠瞪著白芍,“你敢動我一下,今日我就把你賣了!”

“她是我的丫鬟,誰都休想動她!”何歡話音未落已經奪過白芍手中的繩子,一把套在曹氏身上。

曹氏伸手就去揪扯何歡的頭髮,嘴裡罵罵咧咧,都是些市井的粗言穢語。白芍雖然害怕,但眼見主子捱打,她本能地護著何歡。

何歡沒料到曹氏的戰鬥力這麼強,不過她和白芍畢竟是兩個人,勉強用繩子綁住了曹氏的身子。曹氏像瘋狗似的扭動身子,口不擇言罵起了髒話,試圖甩開抓著繩索的何歡和白芍。

魏氏見狀,淚如雨下,直嚷著家門不幸。陶氏亦跟著哭了起來。左右為難之際,她想上前拉住何歡,又有些猶豫。

何歡心知,曹氏根本就是欺軟怕硬之輩。她一手拉住繩索,一手抄起桌上的花瓶,毫不猶豫往曹氏的脖子砸去。

陶氏倒抽一口涼氣,愣在了原地。魏氏也忘了哭泣,呆呆地看著曹氏軟倒在地上。

“把曹姨娘綁在桌腿上!”何歡大聲命令。

“小姐。”白芍不敢動手。

何歡彎腰,費力地拖動曹氏的身體。

“歡丫頭,你是不是……瘋了……”魏氏說著又哭了起來。

“對,我是瘋了!”何歡抬起頭,直起腰,目光掠過魏氏,直視陶氏,一字一頓說道:“大伯母,您剛剛不是問我,我一整晚去了哪裡嗎?”她冷笑,指著脖子上的淤青說:“昨日,你們逼著我典當母親留下的最後一隻鐲子。我走投無路,只能去父親母親墳前上吊自盡。”

一瞬間,屋子內陷入了炙人的沉默。何歡脖子上的淤青是那麼觸目驚心,以致於魏氏和陶氏都忘了哭泣。白芍回過神,跪倒在何歡腳邊,泣不成聲。

“哭什麼!”何歡一把拽起身,指著曹氏命令:“把她給我好好綁住!”

白芍緊咬嘴唇,不敢發出聲音,用顫抖的雙手綁縛曹氏。陶氏被何歡嚇得後退了幾步,六神無主。魏氏在錯愕過後,劇烈地喘息,彷彿馬上就要嚥氣一般。

“婆婆,您不要動氣,身子要緊。”陶氏上前,欲為魏氏順氣。

何歡先一步行至魏氏的太師椅旁邊,拍著她的背說道:“姨奶奶,你不用擔心,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會好好活下去,除非有人逼得我過不下去。如果真是那樣,我也不會傻得上吊自盡,最多大家同歸於盡就是。”

話音未落,魏氏“呼哧,呼哧”大口喘息,不可置信地喝問:“你叫我什麼!”

何歡後退一步,冷眼看著她說:“因為祖母未能替祖父誕下一兒半女,祖父這才納了您進門。那是有官府的納妾文書的,所以您自然是姨奶奶。”

“你……你……你!”魏氏一連“你”了三聲,猛地站起身,怒視何歡。突然間,她的身子搖晃了兩下,“嘭”一聲倒在太師椅上,看起來像是暈了過去。

“婆婆!”陶氏急忙上前攙扶魏氏,轉頭喝斥何歡:“不管怎麼樣,她都是你的親祖母,你如何能夠……”

“能夠如何?”何歡冷笑,“我是死過一回的人,還有什麼不敢的?再說,大伯母,我有說錯嗎?一日為妾,終身都是妾,就算鬧上官府,道理也在我這邊。”

陶氏沉默了。百姓之中,雖然不乏把妾室扶正的例子,但官府確有法例,妾室一輩子都是妾室。再說,那些得了正妻名分的妾室,都是自己的丈夫做主,可魏氏是在丈夫死後,何家危難之時,用庫房的鑰匙,換得了正妻的名分。

就在陶氏呆愣間,何歡一手固定魏氏的頭,另一手抵著她的下巴,試圖用拇指掐她的人中。感覺到魏氏偏過頭,躲避她的動作,她不屑地冷笑一聲,拇指的指甲狠狠掐住她的人中。

魏氏痛得驚呼一聲,不得不睜開眼睛,怒視何歡。

何歡退開一步,沉聲說:“姨奶奶,請你不要與我耍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反了不成?”魏氏氣得臉紅脖子粗。

“什麼意思?”何歡的目光掠過魏氏、陶氏,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曹氏,譏諷地說:“昨日,你們對我說,家裡一點米糧都沒有,一個銅板都拿不出來,逼著我當了母親的最後一個鐲子。現在我來問你們,從我昨天出門到今時今刻,你們什麼都沒吃過嗎?家裡果真什麼都沒有了嗎?”

陶氏心虛地低下頭,魏氏亦別開目光。

何歡輕笑一聲,悲涼地控訴:“我雖然什麼都沒說過,但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一個兩個都覺得,與其讓我帶著母親的嫁妝出嫁,還不如挖出來貼補家用。我默默忍著,因為我們是一家人,應該同甘共苦。我在父親、母親的墳前上吊,不是因為我挨不了苦日子,是因為心冷。我把你們當成家人,你們把我當成什麼?”

短暫的沉默中,地上的曹氏“嚶嚶”一聲,悠悠轉醒。何歡見魏氏和陶氏全都低著頭,她走到曹氏身邊,踢了踢她的小腿,高聲說:“曹姨娘,你都看到了,現在家裡境況艱難,我們也不難為你,以後你要麼回孃家,另嫁他人,要麼就安安分分做你的曹姨娘,與我們一起想辦法把日子過下去。”

曹氏一時沒回過神,陶氏先一步說道:“歡兒,曹家早就沒人了。再說,當初是你大伯父做主……”

“大伯母,既然你說起大伯父,那我不得不問一聲,當初大伯父帶著曹姨娘和父親的衣物回家,母親雖然病著,但還健在。大伯父那句,父親在外面娶了她,這個‘娶’字,到底由何而來?”

曹氏從懵懂中醒悟,大聲叫嚷:“我和老爺拜過堂,你這樣對我,就是大不孝!”

“閉嘴!”何歡呵斥一聲,繼續對著陶氏說:“大伯母,如果我猜得沒錯,大伯父這個‘娶’字,定然是為了靖弟。大伯父一早就與她商量妥當,把靖弟過繼給你們,是不是?”

若陶氏尚有理智,定然會反駁,可這個當下,她哪裡能想到其他,當下脫口而出:“你大伯父因你靖弟受傷……”

“大伯母想說,大伯父為了保護靖弟,受了重傷,這才沒能留下一兒半女嗎?”何歡不屑地冷笑,“如果我沒記錯,十年前我已經七歲,當時大伯父和大伯母成親都快十年了,難道這也和靖弟有關?”

陶氏的臉上一陣白一陣青,低聲喃喃:“再怎麼說,全靠你大伯父,這才保住了何家的血脈。”

“大伯母,你說這話未免誅心。那時候大伯父雖然受了傷,可父親丟了性命。你好歹還能日日見到大伯父,我和母親就連父親的屍首都沒見著!”

“夠了!”魏氏虛弱地低斥一聲,捂著胸口問:“你今日鬧這麼一出,到底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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