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燁的話讓雲居雁一陣羞愧。雖然沈君儒在二門口等他,地點很是奇怪,但人家兄弟約在哪裡見面,關她什麼事,她居然以為沈君儒故意堵她,只為蔣明軒傳話給沈君昊。

雲居雁辭了二人回到凝香院,不由地深思沈君儒的那幾句話。蔣明軒正在教四公主彈琴,他知道瑤琴的事並不奇怪,但奇怪的是,皇帝怎麼會命一個年輕男子,還是死了老婆的年輕男子教自己正值適婚年齡的女兒彈琴?而蔣明軒今日又為何事登門?

她翻來覆去思量著,越想越覺得奇怪。待到沈君昊回來,她顧不得問他沈繡為何找他,急急說了自己與蔣明軒等三人正面相遇,之後又與沈君儒在二門說話的事。

沈君昊一早就知蔣明軒上門的事,並沒特別驚訝。想起自己昨晚的行徑,他頓時覺得歉疚。他如何能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全都加諸在她身上?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認,她的溫存體貼讓他的心舒服多了,彷彿一下子被什麼東西填滿了。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雲居雁奇怪地看他,“我對三叔說那樣的話,是不是太過分了?”她對沈君儒說的是實話,她確實覺得沈君昊雖與沈君儒表面疏離,但心理上與他是最親近的,或許因為他們經常同在楓臨苑,只不過因為沈滄不停把他們作比較,才會影響了他們的關係。

沈君昊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臉,搖頭道:“他們見面應該是有什麼事。若是與我們有關,自然會對我們說的。”他的言下之意,他已經不在意了。想起雲居雁一向很少出二門,他問:“你去外面找我,有什麼急事嗎?”

“我差點忘了。”雲居雁趕緊把張鍇告之她的事敘述了一遍,又道:“其實這事也不是不能解決,而且我也不在乎別人怎麼評論,我只是怕其中涉及了其他的事,畢竟若只是旁人眼紅,流言不會傳得這麼快。”

“你的意思,這事應該儘快告訴祖父和父親?”沈君昊也同意這點,不過他覺得有些奇怪,問道:“你不怕祖父和父親責怪你?你應該很清楚,父親對你……”

“我又不是銀子,哪能人人都喜歡我。”

沈君昊想到了陸航等人,輕嘆:“我希望根本沒人覬覦你。”

“什麼?”雲居雁沒有聽清沈君昊的咕噥,奇怪地看他。

沈君昊搖頭只說“沒什麼”,又問她:“你說有辦法解決,你想怎麼辦?”

“如果只是旁人眼紅,我們推個人出去,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就是了。可怕只怕,若是有心人故意說我‘收攬民心’,恐怕目的並不在我。如果是這樣,到底應該怎麼做,還是需要祖父定奪。”

“恐怕祖父此刻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沈君昊這麼說著,晚飯時分還是與雲居雁一起去了楓臨苑,畢竟沈滄知道是一回事,他們有沒有馬上彙報是另外一件事。

沈滄聽了他們的敘述,沒有表示自己是否已經知曉,只是問雲居雁:“如果僅僅是旁人眼紅,你想推誰出去轉移注意力?”

雲居雁恭敬地問:“祖父可還記得淨月庵的女執役者朱道婆?”

沈滄不置可否,只是示意雲居雁繼續往下說。他當然是記得朱道婆的。每次只要一想到此人,或者聽旁人提起她,他就在心中暗罵呂氏的蠢笨。

這幾個月,朱道婆在京城的名氣越來越大,很多大戶人家的女眷都藉著講經之名請她過去。而隨著朱道婆的出名,呂氏對女兒福娘更是如珍如寶,好似她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一般。沈滄很清楚內情,卻只能在一旁看著呂氏犯傻,只恨自己選錯了媳婦。

聽到雲居雁說,她可以讓朱道婆對外宣稱,她得了她的提點,才能未雨綢繆,贏得先機,沈滄忍不住說:“說起來,我也曾問過你,如何知道今年又是澇災,又是旱災,當時你說,橫豎花不了多少銀子,預先準備著定然是沒錯的。挖渠掘井也就算了,你不要告訴我,你讓人結網,原本是打算捕魚的,結果恰巧捕了蝗蟲。”

雲居雁聞言輕笑,很鎮定地回答:“祖父,孫媳不會未卜先知,卻也知道去年冬天甚少下雪,天氣不夠冷,土裡的蟲子定然沒有全部被凍死。今年春天天氣暖溼,夏天又多晴朗,秋天必然多蟲害。說起來,恐怕今年冬天依然不會有太多的降雪。所謂瑞雪才能兆豐年……”她朝沈滄看去,言下之意明年依然不是一個好年景。

沈君昊在一旁聽著,不由自主地用眼睛的餘光朝雲居雁看去。他心中很清楚,她的言之灼灼不是因為她精通天象,精於耕作。她只是十分相信她做的那個夢。他是不相信那種荒誕的東西的,但事實卻證明,那個夢很準,至少在天氣的預測上很準確。

沈滄雖覺得雲居雁說得在理,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他注視著她,許久回道:“既然你已經有了主意,那就按你說的做吧。”言下之意是要雲居雁把朱道婆推出去。

雲居雁點頭稱是,暗暗注意著沈滄的神色,卻看不出端倪,只能朝沈君昊看去。沈君昊明白她的意思,對沈滄說:“祖父,如今城裡滿是流言,我們擔心,會不會因此連累您和父親。您看,是不是應該早作準備?”

“如今你們想起早作準備了?”沈滄反詰,看著雲居雁說:“你現在知道有多少人正看著你吧?”他語氣中的責備之意甚重。

“是,是孫媳思慮不周。”雲居雁趕忙認錯,“若是能做出補救,孫媳願意做任何事。”

“若是讓你把今年的收成都拿出來呢?”

沈君昊一聽這話,急道:“祖父,這樣一來更會有人說我們沽名釣譽,收攬人心。”除了他嘴上說的這個原因,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沈家動雲居雁的陪嫁。他已經欠她太多了。

沈滄聞言,瞥了沈君昊一眼,眼神彷彿在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之後他只說了一句,他自有計較,便讓兩人退下了。

出了楓臨苑,沈君昊輕輕握了握雲居雁的手背,寬慰道:“你不用擔心,我自會說服祖父,不會讓你把收成拿出來的。”

“錢財不過是身外物,並沒所謂。我擔心的事,這事會不會又是那人在針對我們。”

沈君昊搖頭只說不知。有時候他也很恨現在的狀態。除了她,身邊沒有可信的人,他們都不知道那人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可他們越是不知道,就越加覺得身邊所有的事都和他有關,時時刻刻都有一種鋒芒在背的感覺。“暫時我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另外,你不用在意祖父的話,有時候他不過是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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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祖父對你總是嘴硬心軟。”雲居雁抬頭看向沈君昊。她相信他已經確認,一直以來,沈滄承認的繼承人都是他。不過他沒再提及此事,她不能抓著不放。“對了,三妹找你過去,為了什麼事?”她轉移了話題。

“是為了二弟。”沈君昊輕輕嘆了一口氣。沈繡告訴他,沈滄沒有准許沈君燁回去寺廟,連他想去書院探望師長都沒有同意,只是命他在家裡好好準備婚事。沈繡說,聽沈君燁的意思,他想回去暨陽書院讀書,但不敢對沈滄提起這事。

沈君昊隱約覺得,沈君燁這是透過沈繡告訴他,他想回茶樓幫忙,避開家裡的瑣事。以往茶樓一直是沈君昊在管著,如今沈君昊並不是不捨得把茶樓交給他,而是現在的他去春風樓和雅竹小築少了,茶樓是他獲取小道消息的僅剩途徑。一旦沈君燁回去,恢復以往的狀態,那麼他知道的事,沈君燁一定比他先知道,而他一直覺得沈君燁有事瞞著他,他無法完全相信他。可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家茶樓裡裡外外都是沈君燁的心血,他不過是在一開始的時候拿了銀子出來。

雲居雁和沈君昊沒有坐車,兩人且行且說,慢慢走回了凝香院。正屋外,玉瑤已經在等著他們了。

“是不是已經打聽到了?”雲居雁詢問玉瑤,並沒有避著沈君昊。

玉瑤點頭道:“王媽媽和奴婢都悄悄打聽了一下。因為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大家記不清楚或許是正常的,但——”她偷偷瞥了一眼沈君昊,低頭道:“但奴婢覺得府中的老人們都是一副高深莫諱的樣子,彷彿有什麼不能宣之於口的隱情。”

“你想知道什麼事?”沈君昊問雲居雁。

雲居雁告訴他,她覺得很多事情都與四房有關,由此想起了呂氏的孃家,覺得有些奇怪,就讓玉瑤去打聽一下。

聞言,沈君昊平淡地說:“四叔父成親的時候,我年紀尚小,不過我記得聽奶孃說過,四叔父退過親,之後才匆匆娶了四嬸孃。退親畢竟不是光彩的事,又因為四嬸孃的關係,所以祖父不允許任何人提起這事。”

“你知道退婚的緣由嗎?”

沈君昊見雲居雁一臉擔憂,他笑道:“你不要這麼緊張。我雖不知道確切的緣由,但知道退婚是對方提出的,之後女方另嫁他人,十幾年來,與我們沒有任何往來。”見雲居雁依舊放心不下,他索性把女家的情況說了,告訴她,她家不止與沈家沒往來,與許家,雲家也沒有任何瓜葛。

在婚姻大事上,就算退婚是女方提出的,對女人總是一種傷害,所以非到不得已,是絕不會走到退婚這一步的。沈君昊雖言之灼灼,肯定地表示沈佑的前未婚妻與所有的事情都無關,但雲居雁還是追問道:“為什麼她家要退婚,總是有個緣由的吧?”

“我猜,總不過是那幾個原因,四叔父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君昊的言下之意,是女方知道了沈佑的風流,因此才提出退婚的。

雲居雁深深明白,婚姻大事,雙方家長肯定是慎之又慎的。據聞沈佑是幼子,從小就被母親寵著,喜愛與丫鬟廝混,之後又愛名伶戲子是京城皆知的。這種種事情根本不可能完全瞞下。除了像她和沈君昊這種指腹為婚的,大多數情況下,家長們都是衡量過後,再決定要不要定親。這就是說,沈佑退婚的真正緣由很可能並不是因為他的風流。

沈君昊聽雲居雁這般說,也不由地思量了起來。妁桃的事,沈君燦完全是被擺了一道,而那個白芍,他的的確確在永州見過。他之所以知道沈佑的事,是奶孃為了告誡他,不可以做錯事,否則就會被沈滄厭棄,像對待沈佑那樣對他。為了達到警誡他的效果,他相信自己的奶孃一定是挑挑揀揀著說的,而且還要顧忌著小孩子的理解能力。再說,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他也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漏記了什麼。不用雲居雁要求,他主動說,他會找他母親的陪嫁問一問。

一夜無話。第二天上午,雲居雁除了像往日一樣處理家裡的事,同時叫來了朱道婆。

有了雲居雁之前的提點,這幾個月來,朱道婆已經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人也更加地胖了,就連她臉上的痦子也精神抖擻的。

聽雲居雁說了意圖,朱道婆雖擔心物極必反,怕自己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但還是滿口答應了。當然,她對雲居雁為何對未來的天氣那麼瞭如指掌十分好奇,但雲居雁是什麼身份,她哪裡敢問這話,只是千恩萬謝地說著感激的話。她已經可以預見自己的富貴,但與此同時,她也提醒自己,必須十二分的小心,才能保證自己有命享受錦衣玉食的生活。

朱道婆走後,雲居雁讓玉瑤拿來了軟墊,靠在榻上休息。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有時候總覺得肚子裡有輕輕的蠕動。每次她覺得累的時候,就會動得越厲害,彷彿似寶寶在抗議一般。按時間算,此時還不是胎動的時候,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正常。她猶豫著是不是應該找馬大夫過來問問,可她並沒有其他的症狀,又怕沈君昊過分擔心。

聽玉瑤說雲居雁正在小憩,沈君昊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子,就見雲居雁正斜靠在大大的墊子上,雙目緊閉,青絲垂落胸前。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空氣似乎也因她而染上了幾分溫暖與嫵媚。他越來越覺得,自她懷孕之後,更有女人的韻味了。

眼見著已經是午膳時間了,他怕她剛睡醒又吃不下東西,遂走過去擁住了她。

“你回來了。”雲居雁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嘟囔了一句,靠著他的肩膀復又閉上了眼睛。

“馬上該吃飯了,別睡了。”

“哦。”雲居雁應了一聲,伸手環住他的腰,並沒有睜開眼睛。

沈君昊無奈地輕笑,沒再說話,只是抱著她,任由她靠著自己。她的身上總是帶著甜蜜的香味。他也想就這樣抱著她睡過去,可玉瑤已經在門外示意,是不是現在擺膳。他深吸一口氣,低頭吻住了她的脖子。

“別鬧了。”雲居雁立馬醒了。

“非要這樣才能叫醒你,你一定是故意的。”

雲居雁捶了他一下,推開他站起身,吩咐玉瑤擺膳。沈君昊趕忙跟上去,拿了一個信封給她,說道:“剛剛舅母派人給你送信了。我順帶拿了回來。”

雲居雁接過信封,拆開看了一遍,交給了沈君昊。魯氏的信上除了說蔣家與許氏素來沒有矛盾,同時告訴雲居雁,若是雲輔一意孤行要住在沈家,她會把雲惜柔接去啟昌侯府,把她和許惠娘拘在院子裡。看魯氏的語氣,她和許慎之對雲輔突然上京的行為亦是不明白。

說起來,其實只要許氏一句:沈家依然在替太皇太后守制,就能堂而皇之勸阻雲輔。雲居雁迫切地想知道,永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幸好,午飯過後,雲雨桐的書信送到了。

按雲雨桐信上所言,許氏在收到雲居雁的快信後,第一時間給他們寫了回信。她因為怕許氏回信匆忙,沒有把細節說清楚,這才又寫了這封信。

雲居雁和沈君昊一直沒有收到許氏的回信,這明擺著是有人攔下了。雲輔有時雖然糊塗,但他再怎麼樣也不會偷偷扣下媳婦給孫女的書信。這就是說,許氏的信很可能被雲惜柔攔下了。

“你那個六妹,果然不簡單。”沈君昊更加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轉念間他又想到,雲雨桐收到他們的信之後,給他們寫了這一封。若是雲輔給沈滄回了信,算上沈滄的信比他們的晚一天到達永州,那麼雲輔的回信至少也要晚上一天,這就是說,信應該在明日之後抵達。若是雲輔在信上答應沈滄,在王府住下,那麼一旦沈滄看到書信,整件事就成了定局。

“既然我們沒有收到岳母的回信,那麼祖父也可能沒收到你祖父的回信。”沈君昊看著雲居雁,眼神彷彿在問,若是雲輔寫了回信,他能不能把信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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