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沈君昊真的喝醉了,也不可能讓兩個來歷不明的婆子進屋旁觀。他放開了雲居雁,“蹣跚”地走到門口,對著兩人嚷了一句:“我又不是三弟。”便她們趕了出去,“嘭”一聲關上房門,順手拴上門栓。

知道屋內再無旁人,他懶得再裝醉,站直身體回過頭,就見雲居雁正背對著他,手中握著一塊手絹。

她在哭!

這個認知對沈君昊而言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他回頭看看門外,清晰的人影印在門上。他疾步上前,拉住雲居雁的手欲往內間走去。雲居雁下意識欲掙脫他的鉗制。“到裡面再說。”他的聲音很低,卻帶著濃重的警告意味。

雲居雁沒再掙扎。她知道裡裡外外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他們。

“你哭什麼?”沈君昊的心情差到了極點。他努力想平復心情,可看著她紅紅的眼眶,他的心中似有一把火在燃燒。

雲居雁搖頭再搖頭,低聲回答:“我沒有哭,只是沙子迷了眼睛。”

“你以為我是傻子,還是覺得我眼睛瞎了?”沈君昊的聲音高了幾分,又急忙壓下。

雲居雁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她默默退開兩步,倚著博古架而站,故意不看他。所有的事都是她自己選擇的,所以他要如何對她,她只能接受。這是她在上輩子欠他的。她這輩子是來還債的,彌補前世的錯誤。

昏暗的燈火下,沈君昊眯起眼睛緊盯著雲居雁的側臉。他覺得她的眼淚在控訴他的行為,可是他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他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咬牙切齒地說:“剛才屋子外面的人都在看著,是你自己說,我們要在人前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他絕不會承認這是在解釋,更不會告訴她,他在找藉口。

雲居雁無言地點點頭。她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回想在壽安寺的荷花池邊,在她落水的那一刻,他已經看輕她了,她如何還能要求他尊重自己?他對她的輕薄不過是她咎由自取。

沈君昊心中煩躁,可又說不上來自己在煩什麼。他可以直接把她推倒在床上,反正這是今晚必須要做的事,否則只會害了她。可這樣一來,他算什麼?一向都是女人爬上他的床,他可從沒強迫過別人。而她的眼淚已經充分說明了她很不情願。她都不在乎自己的處境,他幹嘛要去強迫一個不情願的女人?

他拿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飲盡,忽然又想到了一件更可悲的事。她之所以堅持要嫁他,不過是把他當成替代品。此刻,她的腦海中指不定在想著誰,念著誰。

一想到她透過自己看著別人的眼神,沈君昊恨不得走過去質問她,那個男人是誰,為什麼他怎麼都找不出那人的任何痕跡。他的自尊不允許他這麼做,畢竟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們只是相互合作,而且她早就定下了期限:五年!

沈君昊再次拿起茶壺,一連為自己倒了兩杯茶水。他並沒有喝太多的酒,所以他不渴,他只是想用茶水澆熄心中的煩悶。他試圖說服自己,他十分討厭她。她不止害他失去了玉礦,失去了獨立的機會,還在成親前不久私下送東西給其他男人。還有以前的林林總總,他有十萬個理由厭惡她。

雲居雁雖不敢看沈君昊,但她知道他已經喝了三杯茶水。

他應該很渴吧,喝過酒的人都會口渴。

她百無聊賴地想著,慢慢走到一張椅子旁坐下。早在從永州出發前她就設想過今晚會發生什麼事。她很慶幸自己吃過東西了。如今既然他想坐著,那她就陪著。在她看來,是她強迫他與自己成親,為了公平,成親之後他們在私下如何相處就交給他決定。無論他想怎樣,她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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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雲居雁的平靜,沈君昊的思緒翻過來覆過去。他一會兒覺得他們已經拜了堂,就算她心裡沒他,他也要成為她名副其實的相公;一會兒他又覺得她應該比他更緊張今晚,畢竟明早若是沒有白綾,她就算不被唾沫淹死,也會羞愧得無法在沈家立足。

他想打破沉默,又覺得下一刻雲居雁就會走到他身邊求她。只要她開口求他,他就能要求她看著他,看清楚他。他要她親口承認,只有他才是她的男人。至少在今晚,她的心裡不能有別人。他告訴自己,這無關喜歡還是討厭,這只是男人的尊嚴。

炙人的沉默中,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沈君昊等得快失去耐心了,可是他看到她依然雙手放在膝蓋上,像雕像一般坐著。

“她不會是睡著了吧?”他暗自咕噥,輕輕咳嗽了一聲,卻見她沒有任何反應。他猛地起身,故意碰到了茶几,發生了不小的聲響。他注意到她雖沒有看自己,但她輕輕動了動。他告訴自己,她大概是害羞,所以他把房間各處的燈全都滅了,只留下了大紅喜燭。

重新折回內室,他對自己說,只要她起身相迎,或者發出一點點的聲響,他便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她了。雖然這是為了她好,但是她長得這麼漂亮,他也不吃虧。

令他失望的,雲居雁依然像石雕一樣坐著,沒有絲毫的動作,就連眼睫毛都不曾動一下,彷彿他壓根不存在一般。他頓時覺得自己就像呂洞賓一般。他要看看明早她想怎麼交差。到時他會好心地告訴她,不是滴幾滴血就能矇混過關的。

雲居雁在沈君昊折回來的那一刻,緊張地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她只能緊緊握住雙拳,假裝鎮定。她不敢看他並不等於她不知道他把燈都熄滅了。她雖做了各種準備,但她不知道他會怎麼做。她無法確認他厭惡自己的程度是否已經到了根本不想看到她,更不要說同床共枕。

感覺到他在門口停下,她忽然有一種逃走的衝動。她一直知道他是好人,雖然說的話難聽,但他總是無條件幫她。她並不怕他,可有時候他卻讓她慌張,特別是他命令她看著他的時候。她知道他的驕傲不容許她在看著他的時候想著別人,可是對她來說他們明明是同一個人,她要如何將他們剝離?

重生回來,她曾期待過與他相扶相守,共度一生,彌補前世的遺憾。經歷了這麼多事,而他的態度又是這麼明顯,她早已對此不抱希望了。至於他們會不會成為真正的夫妻,她說不清自己想要什麼,那麼一切就由他來決定,就當是他身不由己的補償。

感覺到他坐回了之前的座位,她輕輕籲了一口氣。現代的五年,她從未想過他們“坦誠”相見會是何等情景。似乎一直以來,只要她能握著他的手,聽她訴說心理的話,這樣就夠了。

依舊是沉默,沉默得令人窒息。兩人不約而同的放低呼吸聲,似乎怕屋內的氧氣不夠。他們同樣等待著對方的下一步動作。

枯燥的等待中,天際泛出一絲光明。雲居雁抬起僵硬的脖子,望了望窗外。沈君昊看著她的動作。他依舊相信,她會求他的,而此刻,時間還來得及。他告訴自己,只要她主動走過來,一切都不遲。

同一時刻,薛氏踏著晨光,從主屋的正房走向廂房。每天的這個時辰,她都會先去看看兒子是否睡得安穩。

房間內,奶孃起身相迎,答了幾句話。薛氏替兒子掖了掖被子,走回了外間。奶孃看到玉露正等著,主動避了出去。

“怎麼樣?”薛氏詢問。

“聽說大公子……大爺昨晚敬完酒回去,就不管不顧地摟著大奶奶不放……”

“我是問你她的幾個丫頭如何。”薛氏打斷了她,淡淡地說:“她是老太爺選的,昨晚怎麼著都不會讓她太難堪的。再說她也確實長得貌美如花。那些人都多慮了。”言下之意,以雲居雁的容貌,凡是男人都會心動的。而其他人趕著去監視他們洞房,根本是多此一舉。

玉露點頭稱是,恭順地答道:“奴婢昨晚趁著送晚膳,與大奶奶身邊的大丫鬟都見過了,也悄悄打探了一下。玉瑤是自小跟著大奶奶的,鞠萍原本是雲夫人身邊的丫鬟,而那個燈草,雖看著伶俐,但年紀太小了。只有香櫞,聽說她到大奶奶身邊服侍不過半個多月。”

“哦?”薛氏若有所思。她知道玉露是在說,若她要收買雲居雁身邊的丫鬟,香櫞是最合適的。不過她覺得雲居雁不會蠢得帶一個不忠心的丫鬟來沈家。“她身邊不是還有一個叫撫琴和錦繡的嗎?”

“回夫人,奴婢不知撫琴是誰,而錦繡是大奶奶的陪房媽媽,早上已經去院子裡伺候了。另外還有一個叫如意的媽媽,她們二人成親都不足一個月。”

薛氏沉吟片刻吩咐道:“我想她這麼安排,自有她的用意。我們先什麼都不要做,更不要去接觸香櫞。”

玉露聞言顯得有些焦急。“那其他人……”

“就讓其他人捷足先登好了。老爺應該很希望我做一個厚道的婆婆。”薛氏輕輕笑著。她已經等不及想看好戲了。

*****

頂著鍋蓋說:居雁和小沈其實都還沒準備好,所以洞房先這麼著吧。等他們認清了自己的感情,會和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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