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雲居雁一早就叫來了張鐵槐,命他好好向沈襄學習,態度要恭敬,處事要周到,同時要仔細留心著程大老爺,不要被表相矇蔽。

張鐵槐揣摩她的意思,很快就明白,雲居雁這是覺得程大老爺有問題,讓他去找證據的,最好這證據還是雲輔身邊的得力管事沈襄發現的。

他領命而去,直至傍晚才匆匆回來,說是跟著沈襄在幾家茶樓、酒肆坐了坐,有不少人知道程大老爺,也有人有意同他合作棉花生意。不過問過的人之中,竟然沒有人直接與他有過真正的合作,他本人也是在幾個月前才第一次來永州。

雲居雁聽過商場上的一句話:做生不如做熟。她相信那些老狐狸不可能沒想到這點,遂問張鐵槐:“既然沒人和他合作過,就沒有人懷疑什麼嗎?”

張鐵槐答道:“只是沒有人直接合作過。據說這個程大老爺在江南是頗有名望的,很多人都說他信譽好,出手闊綽,眼光又出奇地準。傳說這次的棉花生意只是一個開端,他這是想開拓北邊的人脈。”

雲居雁聽著,心中的擔心更甚,急問:“你有沒有試探一下沈襄的口風?”

“這個……”張鐵槐稍稍抬眼,斟酌著說:“姑娘,那人住在城內最好的客棧,這些日子,永州城有頭有臉的人家他都去拜會了,送了不少禮,人人都說,他下了這麼多本錢,說不定是想在這邊紮根。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找上老爺也在情理之中。”他的意思,程大老爺藉著合作生意給雲平昭好處,根本是想與雲家攀關係。

張鐵槐的話雖然說得通,但雲居雁依然覺得不對勁,可具體哪裡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只能說道:“所以沈管事也覺得此人沒問題?”

張鐵槐聞言,肯定地點頭。雲居雁低頭沉吟。昨日雲輔已經告誡她,不要插手太多不該她管的事。如果沒有確實的證據,她或許也可以攪黃了這件事,但她以後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她需要的是家人的支援。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她抬頭問張鐵槐:“今天你們應該打聽出他祖籍哪裡的吧?”

“回姑娘,是荊溪,太湖邊上的一個小地方。”

“荊溪……太湖?”雲居雁默唸著,“是不是離錫城很近?”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若不是沈襄特意解釋,他根本連荊溪在太湖邊上都不知道。

雲居雁見時辰不早了,便讓他明日再來,自己去了芷槐院。因著雲平昭不在,她陪著母親用了晚膳。飯後,她問許氏:“母親,我記得姨媽嫁去錫城的是不是?”

“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許氏奇怪。他們與那邊已經很多年沒聯絡了。

“我隱約記得,以前舅母說過,姨媽的嫁妝,去的時候是錫城邊上上好的良田,待姨媽過世,回來的卻是荊溪的紅泥地。母親,可有這回事?”按規矩,若女子沒有生下子女,嫁妝是要歸還孃家的。

許氏聽女兒說起這個,不屑地瞥了瞥嘴。“她那麼說,還不是暗指你外祖父偏心,把荊溪那邊的紅泥地留給了他們,卻把永州這邊的良田給了我。”

“母親,舅父、舅母一直知道您的嫁妝是祖父母很早就備下的。我想,舅媽那麼說,只是覺得姨父他們做得太難看了。”雲居雁一邊說,一邊思量著,心中有股難以表達的興奮。如果她記得沒錯,此時的荊溪就是後世的宜興,以盛產紫砂器聞名。幾百年後,宜興幾乎與景德鎮齊名,是家喻戶曉的陶瓷之都。

當下,北方幾乎沒人知道紫砂壺,就連荊溪本地人也把燒製紫砂壺的紅泥地視為廉價的貧瘠土地。可到了興瑞十年,京城開始流行用紫砂壺泡茶,特別是泡製前朝就深受名人雅士喜愛的陽羨茶。

她記得,興瑞十年的秋天,許弘文哄著她,要她拿錢出來,據說是和他的郝平兄一起去荊溪買紅泥地。幾個月後,他告訴她,紅泥地價格暴漲,他們沒能買上。不過他並沒把銀子還她。

雲居雁思量著有關這事的前前後後,奈何卻怎麼都想不出紫砂壺在京城出現的具體時間,以及是何人把它帶入貴族士大夫視線的。唯一可以確定的,這個時候的紫砂壺和紅泥地都是不值錢。

許氏看女兒一臉凝重,不明其意。轉念想了想,嘆息道:“囡囡,你不用時時刻刻都這樣勸著我。這些話我只是與你私下說說而已。”

“母親,我知道你只是說說罷了。可有些事說得多了,不要說別人,就算是自己,也會深信不疑的。”說到這,她也不給許氏反應的機會,轉而問:“我想去父親的書房等他。”她想去那裡查閱典圖。她要確認荊溪的確切位置。

雲平昭剛到門口,就聽到女兒在找他。“你找我何事?”他問。他剛從泰清居回來。按照雲輔的意思,要做棉花生意可以,必須再找一家合作,三家共同承擔風險,否則他們就不參與了。可程大老爺很明確地表示,他在永州逗留這麼長時間,主要是想找一家信得過的,在當地有聲望的長期合作物件。

雲居雁暗暗觀察著父親的神色,笑道:“我只是想向父親借兩本書瞧瞧。我剛剛和母親說起荊溪、錫城,卻不知道它們在何處,有多遠,一時好奇就想看看。”

雲平昭正因雲輔的堅持而煩躁,並沒細思女兒的話,只是示意她自己去找。許氏覺得有些奇怪,不過看女兒已經轉身了,想著第二天再說,同樣沒有開口。

雲居雁在父親的書房找了一份典圖,回到自己的住處仔細驗證。與她之前想的一樣,荊溪就是後世的宜興,離錫城很近,而錫城就在京杭大運河邊上,交通十分便捷。

第二天早上,她與往常一樣去芷槐院向父母請安。之後她並沒有回屋,反而去了泰清居與雲輔一起用早膳。

雲輔知其意圖,把昨晚與雲平昭說過的話對她重複一遍。因為沒有實質證據,而紫砂壺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兒。雲居雁不敢多言,只是說有些事情,三思而後行總是沒有壞處的。

當她從泰清居回到自己的院子時,張鐵槐已經等著她了。雲居雁把他叫去了書房,關起門要求他偷偷替她出一次遠門。

張鐵槐自然是不敢不答應的。雲居雁要求他以最快的速度去荊溪,探訪一下紅泥地的價格,再把當地的陶瓷制品不論好壞,一律帶一個樣品回來給她瞧。與此同時,在當地細細打聽一下程大老爺,務必要各方面都打聽清楚,特別是他近幾年都與什麼人往來,大致做什麼買賣。吩咐完,她再一次叮囑他,一定要暗中行事,低調謹慎。

張鐵槐只當雲居雁是放不下程大老爺,想要追根究底。他心中覺得她有些小題大做,但主子就是主子,他只能恭敬地應了,告訴她,他上午整理了隨行物品,下午就出發。

張鐵槐走後,雲居雁再次拿出了典圖。如果買紅泥地的事是可行的,那麼她必須準備銀兩。雖說許氏和雲平昭一向很寵她,但她畢竟只是年輕女孩,他們給她買胭脂水粉,玉簪寶石,卻不會給她大筆的現銀。再加上上次青杏和老穆去吐蕃時帶走了不少銀子,她已經沒有多少餘錢了。偏偏,作為雲家大姑娘,她又不能去典當自己的東西。

玉瑤見主子一整天都鬱鬱寡歡,在夜晚無人時勸道:“姑娘,您是否有什麼為難的事?”

“我只是覺得錢到用時方恨少。”

玉瑤愣了一下,笑道:“這世上,沒有人會嫌錢多燙手。就算有再多的銀子,多數人也會覺得少,就像二太太她們……”

“她們今日又怎麼了?”

“今日二老爺從通州回來,聽說二太太和他鬧了一場,好似為了賣田的事。後來老太爺把他們叫了去。大概是挨了罵吧,下午他們也不提賣地的事了,只是一味在夫人面前哭苦。”

“那母親怎麼說?”雲居雁追問。她估計,雲平毅到這個時候才從通州回來,定然是想給祖父留一個好印象,甚至是做給族人們看他有多盡心。這也從另一方面表示了二房的所有人壓根都沒有死心。

玉瑤故意想逗雲居雁開心,用誇張的語氣說:“夫人只說沒有銀子,讓他們去找老太爺。”她抿嘴輕笑,續而又絮絮叨叨地說,許氏雖然忙,卻日日都抽時間趕著為雲平昭做衣服。今日終於做成了一件外衫。雖然穿著不合身,但晚飯後,雲平昭穿著這衣裳,和許氏一起去花房賞蘭花去了。

雲居雁聽著也不禁笑了起來。她堅信,只要父母的感情好了,她的母親就不會生病,一切就會與前世不同。

玉瑤見主子聽到這事,笑容也只是停留了一會兒,心中更是擔心,以為她已經知道了那件事,憂心忡忡地說:“姑娘,將來等您和未來姑爺成了親,他自然會知道您的好,一定會收心的。”

“怎麼,他又日日與人花天酒地嗎?”雲居雁側目。

玉瑤見主子根本不知道,不禁後悔自己的多嘴。因雲居雁一再追問,她只能硬著頭皮說,今日永州城內最大的話題便是從京城來了一位千嬌百媚的舞姬於翩翩。她毫不避忌地在酒樓跳舞,又與沈君昊住在同一家客棧。

聽聞這事,雲居雁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感想,只能使勁告訴自己,她是為了報恩才嫁給沈君昊的,即便她再怎麼羨慕現代人那種“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她也不能如此要求沈君昊,因為他沒有過去的任何記憶。退一步,就算他並不是被逼才娶她,就算他對她亦是有感情的,她也不能要求自己是他的唯一,因為他是淮安郡王的嫡長孫。

可惜,所有這些道理她都懂,但心中卻還是難受。有時候她甚至希望他們依然在現代。雖然過得很辛苦,但那時候的他們是彼此的唯一。唯一是最珍貴的。

玉瑤看雲居雁愣愣地凝視著燭火,擔憂地喚了一聲。雲居雁笑著搖搖頭,“我沒事。”她看向玉瑤,問:“他還是和陸表哥,蔣公子在一起嗎?”

“沒有。”玉瑤很肯定地搖頭,解釋道:“陸公子已經回泰州了。”說到這,她壓低了聲音,“聽說是三夫人讓他回去的,好像是因為三夫人知道了他偷偷給老爺送了一把琴。”

“那蔣公子呢?”

“說起這事就更奇怪了。蔣公子就好像從不曾到過永州一般,居然沒人見過他。若不是鞠萍姐姐親眼見到了,奴婢也會覺得他根本沒來過。”

雲居雁沒有應玉瑤的話。她猜想,如果沈子寒依然在壽安寺,蔣明軒應該是去了那裡。

玉瑤見主子一臉倦容,亦沒有說話的心情,細心服侍她睡下後便退了出去。

輾轉反側了一晚上,雲居雁在第二天上午去了父親的書房,尋找有關紅泥地及陶瓷燒製的書籍,並無收穫。

書房門口,她看到章巍正坐在廊下看書,神情專注。熱烈的陽光讓他的額頭布上了一層汗水,有幾滴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滑下。章巍並不馬上去擦汗,反而小心翼翼的用汗巾包住書頁,雙手握住汗巾,然後偏了偏頭,用肩膀擦去了臉頰的汗珠。

雲居雁第一次看到這麼愛惜書本的人。她緩步上前。

雲居雁帶著兩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她們雖然步履輕盈,但五個人的腳步聲合在一起,怎麼都不能用悄然無聲來形容。可直到她們走到章巍面前,他這才驚醒,對著雲居雁行禮,問她是不是有什麼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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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居雁看他手中拿的不是《大學》,《中庸》之類的書籍,而是一冊《九州列國志》,更是詫異。不過他們畢竟不熟,她也不好多問,只是說:“章公子,這裡甚是炎熱,不如您回屋子去吧。我讓丫鬟在您的屋子裡置上冰……”

“姑娘不用客氣,在下只是在這裡略略坐一會,馬上就走。”章巍拒絕,笑得很是疏離。

雲居雁不再勉強他,只是笑了笑,轉身想走,章巍卻突然叫住了她。見他並沒馬上開口,雲居雁命自己的丫鬟就地等著,自己向前走了幾步,笑道:“章公子請說。”

“姑娘,在下雖不才,但也知道謹守禮儀。”

“公子何以說這話?”雲居雁詫異。

章巍抬頭看著雲居雁,眼中似有不滿,又似探究。

“公子有話請直說。”雲居雁收起了微笑。

“既然姑娘這麼說,那在下就直說了,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姑娘見諒。”說完這句,他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小的布包,放在一旁的欄杆上,問道:“姑娘何以這麼肯定在下一定能高中狀元?”

雲居雁不知道包裹中的是什麼,只能說道:“我又不能未卜先知,當然不知道公子能否高中。”

“既是如此,姑娘就是想用自己的三妹,賭一賭在下能否高中?”

雲居雁確有意圖讓雲雨桐綁住章巍,成為她將來的阻力。聽章巍說得如此直白,之前她也的確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試圖襯托雲雨桐,想讓他對雲雨桐留下好印象。此刻之前,她們以為章巍只是太呆,不明白。眼下聽他這麼說,分明是他假裝什麼都不懂。雲居雁又羞又怒,生硬地說:“公子心如明鏡,確實是我和三妹的不對,我們不該在您面前扮作跳樑小醜。”

“之前我只是不想讓大家難堪……”

“那公子如今又為何改變主意了?”雲居雁也不給他回答的機會,接著說道:“不管怎樣,我已經明白了公子的意思。”言罷就欲轉身而去。

“姑娘稍等。”章巍上前一步,叫住了她。

“章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其實……”章巍拿起之前的白布小包,握在手中,用壓抑而平穩的聲音說:“在下家中的情形姑娘十分清楚。其實我很感激三姑娘看得起在下,只是科舉之事,在下並無十分的把握,因此不想耽誤別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雲居雁點頭。她本想說:你考中之後再議親,的確有更好的選擇。想了想,她還是把這句話咽了下去。

章巍繼續說道:“本來我覺得兩位姑娘既是大家閨秀,行事自然有分寸。等你們慢慢發現我根本配不上三姑娘,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可我怎麼都沒想到,居然有人故意留下這東西,就放在我面前。”他把布包遞給雲居雁,“原本我想只當沒見到的。但姑娘對我有恩,三姑娘應該只是一時糊塗……這種隨身物品若是被其他人拿去,說不定會惹出什麼麻煩……現在我就把它交給姑娘,希望姑娘能明白我的苦心。”

雲居雁不相信雲雨桐有膽量做私相授受的事。她匆匆開啟布包,瞬間呆住了。裡面並不是雲雨桐的東西,而是父親送她那支珊瑚紅瑪瑙簪子。除了章巍,恐怕府裡的每個人都知道簪子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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