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居雁很感激父親,即使知道她並沒有完全說真話,也沒再繼續逼問。

當天下午,雲平昭找來了章巍,與他談了近一個時辰。第二天章巍跟著雲家的人一起返回永州。直至回家安頓下來,雲居雁都沒親眼見到章巍,只是聽雲雨桐說,他很沉默,對人很客氣,外貌雖不算出眾,但五官端正,就是皮膚黑了些。

看雲雨桐的樣子,雲居雁知道她是上了心的,特別是當她知道父親把自己的書信往來全部交給了章巍處理,甚至讓他隨意借閱他的藏書。雲居雁記得章巍拒婚惹惱許弘文的事,也知道父親對章巍仍然存著些許芥蒂,因此並不敢對雲雨桐多說什麼。

從京城至永州雖只有三天的路程,但天氣炎熱,眾人皆是疲累不堪。回家當日,大家分送了禮物,各自洗漱休息不提。

第二天上午,雲居雁陪著許氏見過家裡的管事,下午,待許氏午睡起床後,她讓鞠萍領來了赤芍與蓯蓉。當日趙媽媽與張媽媽先行回府,她們是隨行的小丫鬟。

許氏看到她們,不禁想到了習嬤嬤。自她開始記事,習嬤嬤就已經跟著她,那時她們也就是赤芍、蓯蓉的年紀。許氏相信,習嬤嬤成了女兒的乳孃後也是盡心盡力,辦事妥當的。如今卻被玉鎖連累,只能一個人在莊子過日子。

雲居雁知道許氏其實最是心軟,只能勸道:“母親,有您的叮囑,嬤嬤在莊子裡應該會過得不錯。再說,玉瑤也說了,玉鎖沒事……”

“那丫頭根本是活該,只可惜連累了她母親。”許氏想起玉鎖的行為,依舊十分生氣。見女兒不想談這事,她看了一眼立在廊下的兩個小丫鬟,問道:“她們原來是跟著鞠萍的吧,今日你是想把她們也要了去?”

雲居雁搖搖頭,低聲說:“母親恕罪。女兒前些日子自作主張做了一件事,今日有了結果,特意來回稟母親。”

許氏這才注意到,除了春芽,並不見其他服侍的人,神色頓時凝重了起來。

雲居雁招了兩個小丫頭進屋,對著她們說:“你們把這些日子看到的,一五一十稟告夫人,不許有錯漏,知道嗎?”

兩人齊齊點頭,赤芍先開口,口齒清晰地說:“回夫人,回姑娘,從京城回到家之後,奴婢都一直偷偷跟著張媽媽……”她告訴兩人,這幾天張媽媽基本一直在芷槐院,除了撫琴,沒有見過芷槐院外的任何人。

許氏聽到赤芍居然聽了女兒的吩咐,監視她身邊的媽媽,心中略微有些不高興。雲居雁見狀,只能暗暗握住了她的手,命蓯蓉接下去說。

蓯蓉雖與赤芍同年,但比妹妹穩重。她看出了許氏的不高興,婉轉地說,有三次,她不小心看到趙嬤嬤偷偷離開了芷槐院,其中一次她看到等著趙媽媽的是雲夢雙身邊的丫鬟紫菊。

許氏頓時就怒了,命春芽馬上把趙媽媽帶過來。雲居雁想著趙媽媽與紫菊往來,表面看也不算背主,遂讓鞠萍把兩個小丫鬟帶走,低聲對許氏說:“母親,赤芍和蓯蓉雖然年紀小,但正因為年紀小,沒有大人那麼多小心思,反而更加可信。如果趙媽媽說您無憑無據……”

“這裡又不是公堂,要什麼憑據!”

許氏說這句話時,春芽正帶著趙媽媽入屋。雲居雁看她瑟縮了一下,不由地暗嘆自己還是經驗太淺。聯想玉鎖的事,她早知道她心思不純,可她為了“證據”二字,最後弄得在啟昌侯府把事情鬧開,讓大家都沒臉。事實上,很多事情就像她母親說的,根本不需要憑據。

趙媽媽見許氏陰沉著臉,猶豫了一下,沒有跪下,只是問許氏是否有事吩咐。許氏瞥了她一眼,質問:“你和府裡的丫鬟紫菊是什麼關係?”

“夫人,奴婢只是在遇到她的時候說過幾句話。”

許氏冷笑,憤怒地盯著趙媽媽。趙媽媽“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對著許氏喊冤,嘴裡說著自己是一心為許氏的,一定是別人嫉妒她,所以從中挑唆。

雲居雁冷眼旁觀著,忽然覺得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心,最難琢磨的也是人心。眼前的趙媽媽是母親的陪嫁。她知道母親一向待自己的陪嫁很好,可她卻是暗中挑撥她父母關係的罪魁禍首。玉鎖也是,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覺得自己沒有虧待她,可她卻背叛了她。

許氏並不駁斥趙媽媽,突然對春芽說:“你去把張媽媽也叫來。”

張媽媽看到趙媽媽被春芽叫走,早就在不遠處侯著了。看到春芽找自己,急忙跟了過來,跪在了趙媽媽身邊。

“她的事,你知道多少?”許氏問張媽媽。

“夫人,奴婢自小就跟著您,對您絕沒有二心。”趙媽媽搶白。

“母親,您何必與她們浪費口舌。無論是二心還是三心,攆出去就是了。”雲居雁插嘴。

張氏一聽就急了,搶著說:“夫人,奴婢只知道二姑娘身邊的紫菊經常找她竊竊私語。奴婢提醒過她的……”

趙氏急忙辯白:“夫人,您別聽她胡說,奴婢對您是一心一意的……”

張氏早有準備,沉聲說:“前兩日,奴婢不小心聽說紫菊已經有了身孕。這事奴婢已經告之了大姑娘身邊的撫琴。”

許氏一聽這話氣得砸了桌上的茶杯,命春芽把撫琴叫來。在撫琴的證實下,事情很快落下了帷幕。

雲居雁怎麼都沒想到,一切的起因居然是紫菊認定是她們母女害死了她的母親惠嬤嬤,於是引誘了趙媽媽的兒子,藉此威脅趙媽媽,要她挑撥許氏與雲平昭的關係,否則便要與她兒子同歸於盡。

許氏氣急,當然就要去找雲夢雙母女對質。可對質又有什麼用,雲夢雙自責了一句“管教丫鬟不力”,便要把紫菊交給許氏處置。而她說這話的時候,紫菊已經是不會辯白的屍體。

最讓許氏生氣的,無論是惠嬤嬤還是紫菊,兩人的喪命與她或者雲居雁沒有半點關係,可看起來偏偏是她們母女逼死了二房的奴婢。

這次處置趙媽媽也是。她不能對外人說自己受了下人的挑唆,要給丈夫收通房。不知情的人一定會認為是她喜怒無常,無端發作了一向深受信任的陪房。再加上玉鎖去了一趟京城便無端“暴斃”,習嬤嬤又被匆匆送走。她一向不在乎別人說她跋扈驕橫,可她怎能讓女兒蒙上心狠手辣的汙名。

回到房間,許氏覺得胸中似堵了一大團溼棉花,壓得她喘不過氣,只恨自己不該耳根子軟。

雲居雁心中明白,這次的事表面看起來是追查出了真相,可實際上還是雲夢雙贏了,同時也說明了雲夢雙根本沒有死心,正隨時準備反咬她一口。對待敵人不能心慈手軟的道理她懂,她也知道既然已經對立,就一定要讓對方沒有反擊之力,可她們畢竟不是在戰場,她更不希望自己像她們一樣,讓自己的雙手沾上鮮血。

看許氏氣得說不出話,雲居雁上前安慰:“母親,往好的方面想,這次的事至少讓您知道了父親是真心對您的,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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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自己差點把丈夫推給其他女人,許氏頓時紅了眼睛。

“母親,其實這次最冤枉的就是父親了。”雲居雁笑著哄許氏,“不如我們把從京城帶回來的衣料找出來,替父親做兩身粗布衣裳。”

許氏不想女兒跟著不好受,順著她的話說:“你惦記著你父親的粗布衣裳,我卻掛著你的嫁妝,不如讓針線房那邊的人拿幾樣過來瞧瞧。”說著便讓春芽去傳話。

雲府的另一邊,雲夢雙坐在繡架前,一針一針繡著架子上的並蒂蓮花。她緊抿著嘴唇,眼神專注,看不出一絲情緒。錢氏沉著臉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無盡的沉默中,太陽慢慢西沉,屋內的光線越來越暗。錢氏終究還是坐不住了,走到雲夢雙面前欲拿走她的繡花針。不知怎麼的,細如牛毛的針頭扎入了雲夢雙的食指,粉色的荷花花瓣上立馬染上了刺目的紅色。

“母親,您這是幹什麼。”雲夢雙惋惜地看著那兩朵即將完工的荷花。

“他都已經是廢人了,你還繡這個幹什麼!”錢氏一臉憤恨,“沒想到她們母女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就連最後一點希望都不給你。”

雲夢雙不語。雖然許弘文想瞞著,但她們已經知道他的右手再也不能握筆。

“我不會讓你嫁一個廢人的!”

“如何能不嫁,退婚嗎?”雲夢雙冷笑,一字一句陳述:“祖父不會答應的。”

錢氏越想越恨,越想越不甘。她悉心培養的女兒,針織女紅萬中無一,入得廚房,出得廳堂,模樣更是數一數二,憑什麼要嫁一個廢人?她雲居雁除了彈琴吹簫,還會什麼?憑什麼她就能嫁入名門世家?

雲夢雙把染血的食指放入嘴裡,輕輕吸吮,淡淡地說:“這一次沒能讓他們家無寧日,還有下一次,橫豎這只是一個開始,我們雖賠上了一個丫鬟,但她們賠上的卻是名聲。再說,將來誰又能保證她入了王府就能過上好日子,誰又能說我會一輩子跟著一個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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